邵玉平、倪晋默然。 这案子如果能在短时间内破案最好,一旦拖长了,他们这些没什么后台的人到时候恐怕都得够呛。 但说到皇上,两人不由自主地又往林辰疏的位置上看去。 林辰疏自宫中出来之后便一直没有做声,此时正低眉看着车厢的板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人姿容姣好,侧脸更比普通男子要引人注目一些,可不知怎的,邵玉平和倪晋一眼看去,竟察觉林辰疏此刻似乎显得有些落寞。 左右监看得呆了呆,忽地想起这位廷尉少卿在面对他们的冤枉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他怎么了? “林少卿,皇上没有让你查案,肯定也有他的道理。”恭常钦也见到林辰疏不对的地方,慢慢说道,“这几天衙门的人都出去查案,其他的事情就需要你多盯着些了。” “好。”陈殊闻言回神,点头道。 他应了声,又没了下文。等到马车行到官署的时候,他下车和恭常钦说了几句,便转身回到衙门内。 阳光很强,可在林辰疏的身上,却莫名地感觉不到初夏的热意。 倪晋见林辰疏离去的背景,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大人,你知道这少卿大人到底和皇上是什么关系吗?” 他一开始还觉得林辰疏是皇帝亲信可以不查案子,但在宫中的时候林辰疏主动请缨却又被驳回,这让他们多多少少还是感到好奇意外。 “什么关系?”恭常钦也看着林辰疏的背影,忽地呵呵笑了声,“还记得上次球场围猎?林辰疏可是为皇上挡过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 秋场位列,恭常钦可是看到过皇上抱着血淋淋的新晋榜眼从林子里面出来的场景。他点了点倪晋的心窝,缓声道:“我亲眼见过,就是这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倪晋和邵玉平各自一愣。 秋场围猎的时候倪晋因有事留在官署办公,邵玉平是去参加了但林辰疏出事的时候他已进到山野猎得兴起,出来之后只知道皇帝遇刺,林辰疏护驾有功的消息。他当时听到这消息时还想自己怎么碰不上护驾这等好事,却没有想到林辰疏会伤得这么重。 伤势贯穿胸口,这伤足以要人的性命。 恭常钦戳完倪晋的胸口,又看了皱眉的邵玉平一眼,继续道:“林辰疏在那之后很快被封为青山刺史,带伤被派往青山,外人都以为他是外派,但你要知道,我们廷尉之前收到的那些扳倒齐言储动用青山军资的铁证,可都是林辰疏收集出来的。” “……”倪晋和邵玉平又是一愣。他们之前之所以能够倾廷尉之力扳倒齐言储,最重要的就是靠青山那边派人送过来的齐言储在青山的罪证,但谁都没想到,这罪证居然是林辰疏带着这么重的伤势去查出来的。 “齐太尉是什么人,他此前在我朝中权势怎么样?”恭常钦道,“那时林辰疏敢去青山查案,你们敢不敢?我听闻,他去青山查案的时候还碰到齐言储派去的杀手,九死一生,养了半年的病才回来。” “……”倪晋和邵玉平各看一眼,忽地想起此前廷尉所立的功劳,竟然是建立在此人在青山豁命的基础上,脸色顿时复杂起来。 “皇上怎么可能随便给我这塞一个廷尉少卿。”恭常钦看着自己的左右手,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倒是你们两个,脑袋都被墙纸糊了是不是,居然为了个位置搞到自己人头上,白瞎老子带了你们两这么久,让老子在皇上面前差点丢尽脸面。你看看你们都是啥混账玩意!” “……大人,我们这不是一开始也不知道。”倪晋默了会,才慢慢道。 邵玉平心中也不是滋味。他之前听到林辰疏的传闻,还以为对方只是过来混官职等提拔的关系户,又是个风评极差的断袖,一直没给林辰疏好眼色,却没想到自己拿齐言储一案获得奖赏后置办的房产,也有他的功劳。 他开始还道皇帝为什么对这个人这么好……而现在,他也动容了。 “他也没有说……这皇上怎么会把这样的人安排我们这……唉!”邵玉平心中后悔,语无伦次道“大人,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这些事情还用我来说?”恭常钦拿着手下左右监一人一个暴栗,这才停手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查案,不然你们还想怎么样?” 左右监:“……” “新帝登基根基不稳是常事,这也正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大展抱负的时候。”恭常钦道,“你们这两人不要拘泥眼前的小利小惠,学学你们的少卿林辰疏,看看别人文官的身子骨都比你们强,都一样想冲在前线。这案子难查也得查,查不出再由我顶着,眼下皇上和方守乾对弈,天一时半会还塌不下来。” “是!”邵玉平、倪晋肃然,顿时领命道。 恭常钦这才又提着衣袖扇了几下,看着这越来越热的日头,暗骂了一声,吩咐了手下左右监几句。 邵玉平、倪晋闻言立刻点头,随即转身去官署内清点人数,差人落实各项事务。 廷尉的人很快开始忙开,左监一拨人前往梁府居所打听近日去梁府上访的人,右监一拨人则根据左监的调查开始着手访查各路人手。恭常钦则亲自去义庄,查看梁府中人和厨子的尸体。 廷尉叽叽喳喳议论的人很快少了,杨戊本想留下来照看陈殊,却被陈殊直接派给恭常钦,让他随身侯在恭常钦身边听后调遣。 偌大的衙门很快只剩下陈殊和几个做后勤的主簿。 等到酉时,陈殊同往日一样例行放衙,路上捎了两个馒头,回到了林府的居所。 他所居住的房间的内,还放着昨夜解臻留下来的食盒。 陈殊看了一眼,默默地将食盒搁到一边,取来茶水配着吃完馒头,随后转身从林辰疏的衣柜里搜了几件普通款式的衣服来。 随后他解掉头上的衙门发冠,重新束了暗色的发带,换上一件黑色长衫,心念一动,脸上林辰疏的容颜飞快地褪去,不一会儿便有一线条明朗飞逸的脸取而代之。 他一眼瞥过房间的镜子,确认了自己的容貌。 这张脸眼角微垂,眉眼中的颜色更加醒目,此前一直没有血色的唇也因为痊愈渐渐有了润色,是从长禾山庄出来以后的姬长明的脸。 陈殊一眼看过,走到床边撩起垂下的床单,手中内劲吞吐,脚面的地板猛地震了一下,随后一根被长条白布裹着的长条物体倏地从床底窜出,一把被他扣在手里。 夜色很快就暗下来了。 陈殊看了眼天色,离开房间,几步轻纵便又跃上房顶,往梁府的方向行去。 白日里梁府已经被廷尉和京兆的人围住,不让任何闲杂人等进入。林辰疏的身份被解臻罢了查案的资格,无法进入名正言顺地进入府中,那他便换一张脸去办事。 梁丰远的死是蹊跷,但一府被灭,只有两种原因,一种原因是报复,另一种则是封口。 他现在已知投毒一案非一人所为,凶手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这样的动机很可能就是因为梁丰远或者梁府上有人知道了什么,这才惹来杀身之祸。 无论怎样,他还是得先去梁府查看。 陈殊轻功飞掠,很快到达梁府四周。梁府现在有廷尉衙役在门口点灯值守,陈殊找了一处侧墙,一跃而进,几步先摸索到膳房处。 膳房的膳食易腐,已经被廷尉的人清理过,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陈殊看了一圈,复又来到前厅,一路边查边走,来到了梁丰远的寝居。 梁丰远的寝居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价值不菲的玉器、镶嵌着宝石的挂剑没有被动,只有妻室用的一个首饰盒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散落着几颗散珠。 陈殊看过,忽地看到首饰盒前边立着的镜子处倒映着对面的床榻,床柜上放着一盏砚台,这枕头边还放着一支细细的毛笔。 堂堂吏部尚书难道睡觉的时候还在写公文? 陈殊皱眉,忽地走过去翻开床褥,细细地摸索起来,隔了一会儿,他忽地摸到床头处的一丝细微的方形缝隙。 这床板处还有隔板? 陈殊眼中一亮,掀开床单,暗中使力将那方形的盖板掀开,果然看到里面镂了一个方形凹状空格。 这空格显然是放着什么秘密的东西,然而此时陈殊一眼看去,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已经被人拿走了? 陈殊皱眉,将空格重新盖上,一边思索一边铺回床单床被,六识之内却忽然传来一声扑通的响动。 紧跟着,远处似有衣袂响动的声音。 陈殊一下警醒,正欲潜身前去观看,却听到在他前面不远处传来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有人一边行,一边喘息。 “救、救命!”喘息中似带有压抑的痛苦。 陈殊闻言立刻跳出窗口,躲在树丛中细看,却见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身影脚步虚浮,在梁府后院中扶着旁边的树木,跌跌撞撞地往陈殊这边移动。 离得近了,借着月色,陈殊慢慢看清那人的面目,只见这人脸上扣着半个面具,面具上是一狰狞鸦面,尖喙微勾,隐去他大半容颜。 这装扮即使见到一次也能叫人过目不忘,陈殊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个名字。 盗骨?! 半年前,陈殊前往青山查案,在途中曾遇到一绛紫鸦面男子,自称是“盗骨”,为抢夺程妍妍手中的玄铁胚与陈殊有过一次交手,后来因为不敌长明的武功,败退溜走…… 这半年过去,陈殊没想到会在京城遇到此人。 他一愣,却见盗骨后面又有数个人影闪现。其中一人追上道:“韩珩,你跑不了多远了,还不快把东西交出来!” 盗骨自称韩某,想来韩珩就是他的名字。 陈殊往那鸦面之人看去,却见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忽地一脚绊倒,在地上痉挛,竟无力再爬起。 “谁?!”也就在这时,守在梁府外的衙役听到动静,出声警醒。 “不好,这里是梁府,盗骨这厮是故意的!”追在盗骨后面的人群中有人说道。 “池先机,我们怎么办?” “盗骨身上中了荼毒生的毒,应该活不了了。”一人低声道,“即便落到官府手上也不过死尸一具开不了口,我们且先回去和大人禀告。” “也好。”几人不再上前,很快地从梁府中退离。 陈殊潜藏在暗处,很快看到衙役举着火把往后院靠近。他看了躺在地上抽搐挣扎的盗骨,几步上前一提盗骨的衣领,迅速翻过梁府的另一侧墙面,稳稳地落在外面的巷子上。 盗骨却已经整个人开始抽搐,拼命地抓着陈殊的手臂,鸦面上的一双眼睛往上开始翻白。 “救、救我。”他意识迷离,竟没认处眼前的人的模样,抓了几下,很快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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