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是熟悉的床帐,旁边是男人清浅的呼吸,陈殊睁着眼睛愣了一会儿,忽然往窗外看去,只见窗外有一道人影静静凝立,背对着寝宫,身影熟悉,正凭栏往外远眺。 “长明?”陈殊看了眼身边的解臻,轻身下榻,批了件外裳往外走去。 秋日的夜风微凉,陈殊走到宫外轻轻打了个寒颤,随后抬眼看去,正见窗外的人影往自己看来。 那人穿着宽大的长袍,长发垂在身后,发丝轻轻随风飘动,似听到陈殊的动静,微微侧首。 他容颜清晰,星眸看着陈殊,唇角很快露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是极淡极淡的笑容。 “长明,你醒了?”见是它,陈殊眉间闪过喜色。 “……醒?”眼前的人闻言微愣,随后眼眸柔和地弯起,道:“我其实早就已经恢复了。” 陈殊目光露出一丝错愕,他记得天行藏回来之后自己时常想询问长明的情况,但对方却并没有给过自己回答。 他微讶地看着前面的长明,却见长明眼睑轻轻垂下,隔了一会儿复又抬起,机械的声音柔缓地传来。 “陈殊,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第239章 终章 “什么?”陈殊的脚步顿住。 “天地人三魂归一才是一个完整的魂魄, 今日过后,我便会真正融入你的魂魄中。”长明回道,又是轻轻一笑, “不会再分开了。” 自从原来的世界回来, 陈殊的魂魄已经感觉到长明的融入,他点头,却又有一些犹疑:“往前你我融合,我能感觉到你的记忆,怎么今天这么突然……” 他曾经在长明的记忆里看到过真实的天行藏, 可这五年过去, 长明虽然醒着, 但他却毫无知觉。 他不解地看着长明, 却见眼前的长明眼睑垂下, 遮掩了满目星光。 “是我没有让它们融入到你的魂魄中。” “……” 陈殊慢慢睁大眼睛。 长廊安静, 夜风拂过, 带着两人衣带轻轻晃动。隔了一会儿长明的声音重新响起。 “陈殊,越长明是越长明, 你是你,我也只是我。”他低声道,“姬也已经不在了,有解臻与你重聚,我的使命也已经完成,这些回忆本该不属于你, 你也无需为此烦恼。” 陈殊喉咙发堵, 愣愣地看着长明。 如果长明并不是真正的人,它本是三分魂魄,引路自己寻找姬也, 倘若自己与之融合它的记忆不复存在,那对于它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这段时间我虽然没有告诉你什么时候苏醒,但我与你融合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很多东西。”长明再度抬眼望向前方,星眸轻轻闪动,万年未曾动过的神情露出些许暖意。 “长明……”陈殊听着长明的声音,低低哽咽了一声,却不敢看它,愣愣地看着地面,忽然抬手擦了下眼睛。 “呀……你怎么又哭了?”眼前的人转过身,错愕地看着陈殊,“不是我们约定好了不哭吗?” “我、我……”陈殊心中难受,越听长明劝慰,眼中的泪水越发不可抑制,他站在原地又擦了下眼睛,道:“长明,你一定要走,不留下什么吗?” “我也没有什么好留下的。” 记忆支离破碎,是一段漫长岁月的碎片,有的只是岁月蹉跎后的物是人非,反目成仇,以及无数次绝望的循环往复。 陈殊还站在原地,鞋面前的地面有水渍一点一点地不停晕开。 长明一阵手足无措,伸手想为他擦拭眼泪。 “陈殊,别哭,我一直很庆幸能够遇到你。”它劝慰道,“是你给了我希望……本来我带你来到这个世界,是没有抱过希望的。” 它走了很多年,见过很多人,也寻觅过无数次转世轮回,直至在步履蹒跚,等到回首之时,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衰弱不堪。 它一次一次地想回溯时光,想问问当年的越长明,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它感觉很累,也很痛苦。 它自暴自弃地站在位面缝隙中,打碎了这千万年来收集的魂盏,看着里面的清光缓缓地消散在黑暗中。 再见,姬也。 再见,越长明。 它转过身,路过最后一个位面,想要步入虚无混沌,耳边却忽地听到一声新帝万岁,它微微一愣,循着这声音看去。 有一个人身穿金龙玄衣,长袍拖过长长的阶梯,双袖及地,身影熟悉,一步一步走入高坛,伸手承接天地浩命,目光却忽然抬起,往天边混沌处看来。 那一眼,它觉得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最后一次。 那就最后一次。 也只有最后一次了…… 它找到了他,魔障般的地向着那个在沙发上阖上眼睛的青年伸出了手。 “陈殊,抱歉。”灵体手指划过脸庞,只能从婆娑的眼睛相错而过。 “那、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陈殊抬首问道。 “我不知道……”它的话顿住,隔了一会儿又响起,“但我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三魂分斩,或又是新的轮回。 陈殊看着长明,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长明说道,身形开始减淡。 “嗯。”陈殊点头,抬手擦干眼泪。 长明微微一笑,拉着陈殊坐在栏上,抬眼往远方看去。 明月当头,宫中有灯火未熄,在黑夜里驱逐黑暗,远处京城成为剪影,衬着天空繁星点缀,织成这片叠影幢幢的夜幕。 地平线上,又有一点白肚的光辉透出。 “好美。”长明又道了声。 陈殊闻言,目光从远方景色收回,轻轻侧首,却见身边的位置成空,已经没有了它的身影。 乌云掩月,天色似暗了下来,唯有星辰不变,闪烁着光芒。 陈殊再度用手轻轻擦了下眼睛,忽地似感觉到什么,连忙回头看去。 “陈殊?”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传来,解臻身披单衣,正站在长廊上看着他。 男人似看到他通红的眼眶,目光中带有担忧。 陈殊回首看着,心中有万千话语想要倾诉,但到了口中却只是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几步往他走去。 “怎么了?”解臻抬手想为陈殊擦干泪痕,却见对方将自己的脸掩在自己怀里。 他抬起的手迟疑了一下,复又放下,轻轻地拂过陈殊的背脊。 陈殊肩膀颤了颤,伸手抱紧解臻。 云开月明,清风再起。 长廊无声无言,唯有天边一点熹微投入,将两人身影映照在长廊上,慢慢拉长。 * 两年后,高崖上,天空蔚蓝,白云悠悠。 此处高崖位于厉国地界,原本此地植被繁盛,但十年前因为一次突如其来的天雷遭到焚劫,导致遍野焦土,足足过了两载方才有了一点绿意。而今经历了时间的洗礼,高崖上树木已经重新盘踞生长,绿草灌丛也有了膝盖的高度,看上去一片生机盎然。 这里人迹罕至,而此时灌木丛中却有沙沙人走动的声响。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老夫就算再怎么不济,也好歹是临仙之境,怎么隔个几年连名次都没有了?”一个白衣老者边走边道,神情忿愤道。 他身上背着一把古朴长剑,身上着一白色长袍,天庭饱满,周身仿佛有染着淡淡的光晕,看上去仙风道骨,不像是凡尘中人。 周围鸟语叽叽叫个不停,这一人声响起,瞬间有几只燕雀扑簌飞入空中。隔了一会儿崖顶上有人响起:“真人已经突破武道人境,合该是当世第一人。要不我书信一封,让盗骨改改名次?” 说话的人身穿一声黑衣,一头长发简单地扎在脑后,手上提着一玄铁胚。他转过身,露出一副俊逸的面孔,桃花眼轻轻弯起,看上去有几分可亲。 白衣老者闻言听了脚步一顿,立刻抬眼看去,只见崖顶除了说话的青年外,还有一人身穿玄衣,容姿清俊,手中持一把古朴长剑,也正往他看来。 这两人身上并没有他这般有夸张的光晕,但白衣老者看到还是低低咕哝了一声道:“算了算了,都要离开了,还管这些俗事做什么,不必如此麻烦。” 黑衣青年回头和玄衣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相视一笑。 “还有,臻儿,你们把解肃那小子带过来做什么?”白衣老者又气呼呼道。 他逮着解臻提问,玄衣人默了下,旁边的陈殊先回道:“解肃那孩子听说你要离开,想再见你一面。” “他都当皇帝了还叫他小孩?”剑尘雪啧了声道,“而且你们怎么教的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哭哭啼啼的?” “……”解臻、陈殊同时静默。 这几年江山稳固,解臻于年前传位解肃,昔日的孩子已经掌管解氏天下,现如今有良臣辅佐,天下太平无忧。 只是他们二人与身边人辞行,少年皇帝心里难过,又得知剑尘雪会一起离开,便非要过来送别。 “也罢,就当给他上最后一课。”剑尘雪道。 “什么课?” “上次讲的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剑尘雪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须,意味深长道,“今天,自然讲的是‘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这怕又是剑尘雪吃不消解肃纠缠的说辞。 陈殊和解臻目光同时落在剑尘雪皱巴巴的衣袖上。 剑尘雪老脸一红,老神在在地干咳一声,抬首往远处天空看去。 天边有云旋已经形成,云卷云舒,里面隐隐透出异界光线。 “先说好,我也不知道我的飞升通道是通往何处。”剑尘雪道。 “嗯。”解臻回道。 “其实你们还是待在这个世界比较安稳。”剑尘雪看着陈殊解臻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真人,我们不后悔。”陈殊道,“解臻他魂魄尚未完整,此去异界,也为了收集他散落的碎片。” “那万一这次飞升碰到的是天行藏那样恐怖的世界呢?”剑尘雪道。 “我们不怕。” “……” 剑尘雪扫过眼前两人,只见陈殊目光坚定,解臻虽神情清冷,但也是已经确定的样子。 “行!那我们启程出发。”剑尘雪祭出长剑,一步踏上剑身,飞入空中,回首道。 “好。” 一声低沉,一声清越,两个回答复又重叠在一起,陈殊和解臻微讶,随后相视一笑。 “走。”第二柄长剑御起,陈殊一步跃上,站在解臻身后,抬首往飞升的气旋处看去。 解臻轻笑一声,顷刻间剑光入天,承载两人划过长空。 流云飞逝,往后退走,风从指间漏过,有人的手紧张得轻轻地颤了一下,却又很快被人用掌心回握。 “陈殊,你手好冷。” “你不也是。” “……”有人低低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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