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礼部大人来咱们家有事要说。”刘伯道。 礼部掌管仪制与贡举,但此时科举已经结束,接下去是吏部的事情,这时候礼部突然过来有什么事? 陈殊皱眉,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刘伯却见不得他这般缓慢,连忙亲自动手又给他束冠,又给他打理衣服,一刻钟后终于把人从房间里面推了出去。 陈殊只得一路来到前堂。 前堂处已经有一个穿着红色朝服的官员坐在太师椅上,官员四十好几,体型略胖。旁边有林和鸣亲自斟茶倒水,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见一素衣白净的男子行到堂前,礼部官员细细看过林辰疏的模样。 “孽子,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叫张大人好等!”林和鸣见状,立刻装模作样地训斥了林辰疏一顿。 陈殊抬起眼皮看了林和鸣一眼。 林和鸣把目光移到他处。 旁边的礼部张大人已经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今儿过来是因为圣上突然临时起意做的决定,让我们特找新科三甲通知,原也没知会过你们。” 林和鸣讪笑着应了声:“不知张大人此次来带的是什么圣上旨意……” 张大人这才差使旁边的小吏上前。那小吏手上端着一个方正托盘,盘上有红色衣锦,上绣着海浪卷云,看上去十分细致,衣锦之上,又有一玄冠南珠镶嵌,冠侧红色系带盘绕,端正地放置在中间。 陈殊见过托盘之物,微微抬眼,耳边却听张大人朗声道:“明日圣上要去秋场围猎,此为行郊盛事,皇上说,此行让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一道随驾同游。” 他说着,声音放缓下来,看着旁边听着激动的林和鸣,又看看前面那个全城都出名的断袖,缓下声,例行通知道:“林榜眼,记得好好准备。”
第12章 风雨之前 小吏将衣服玄冠工工整整地端到了林辰疏面前。 陈殊看着衣服愣了愣。 他刚刚如果听得没有错的话,这礼部姓张的官员过来是来通知他去秋场围猎的——但秋场围猎有人要蓄谋刺杀皇帝,他知道情况后便将此事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包括齐太尉、包括崇三焌四。他写完信后又将其亲自送入皇宫御书房内,原以为皇帝会采取新的措施,但没想到旨意下来,竟是让他们三甲一同前往…… 所以,皇帝有没有看到自己写的信纸? “还不快谢过张大人。”旁边的林和鸣见到林辰疏待立模样,皱眉提醒道。 “……谢张大人。”陈殊这才恍神,接过红色冠衣。 张大人摸了摸胡子。 林和鸣连忙上前,将早已经备好的银子塞进张大人手里,和颜悦色:“张大人来一趟辛苦,我已经让厨子备好酒宴,张大人如若不弃,不如留下来喝几杯再走?” “林老爷客气。”张大人垫了垫银子,满意地将银两收入囊中,笑道,“喝酒就不必了,这事上面交办得急,我还得去探花郎家里通知,若有时间,改日再聚。” 林和鸣闻言笑着客套了几句,亲自送张大人出府。 前堂很快就剩下陈殊一人,他还维持着端托盘的姿势,目光却落在前面的太师椅处。此时太师椅的位置空无一人,陈殊却直直地盯着,但眼神光微散,显然没有将自己盯梢的那一处看进眼里。 脑海里,陈殊正快速重温昨日进御书房的场景。 御书房应当是皇帝个人的私密场所,除非像自己这样仗着系统加持的敢潜入御书房内,应该没有人会跑到皇帝的桌案前去翻皇上的奏折。 按照他的计划,只要皇帝回到御书房翻看奏折,就一定会发现信纸。可现在算是怎么回事?难道被他昨晚被误认为刺客这么一闹,皇帝没有再回御书房? 还是说信纸压在奏折下面被其他人拿走了? 但皇帝的桌案有内侍打理,就算看到了信,也应该会给转交给皇帝,除非拿走信纸的人是和齐太尉有关的人…… 要不要今晚再去确认一次? 陈殊皱眉。 他此时思绪紊乱,唯一能够理出来的线索就是,明日的围猎会非常危险。 但若他今晚再去皇宫,恐怕皇宫的守卫早已加强。宫里面那位一出现就追杀个不停的暗影让陈殊现在还心有余悸,他若是再出现去见皇帝,估计还没见到皇帝就会被再度当做刺客处理。 想到此处,陈殊的目光终于动了动,缓缓地落在手中拿着的红衣玄冠上,瞳孔微微缩紧。 明日新科三甲要随驾前往,这应该也是他第一次以林辰疏的身份去见皇帝。 虽然事情不知道会往什么方向发展,但总归他在皇帝的旁边。 如若实在不行,他可以在皇帝身边随时应付。 现在与其胡思乱想,不如长眼于明日之事。 陈殊想着,握紧了托盘。 * 礼部送来的衣服是厉朝官员的样式,红色衣锦下黑布作衬,蓝线压边,因为吏部尚未给出官职,陈殊领到的官服前襟上只绣着卷云和海浪,并没有其余的装饰。 大清早,陈殊便开始折腾衣服与发冠,在鼓捣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以失败告终,喊来刘伯帮自己处理行装。 前两天他穿戴都非常随意,但今日不同往日,总不能再一条发带和一条腰带随便一系敷衍了事。 刘伯不是第一次帮陈殊整理行头了。他将陈殊身上的衣服穿得服服帖帖,又将玄冠在陈殊头上摆正,让玄冠两侧系着的红色丝带自然垂落在林辰疏的颊侧,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大少爷,老奴发现自从你考中榜眼之后,气质越来越好了。”刘伯看着眼前的林辰疏,“也难怪老爷一直都想您进入仕途,这官服一穿,真的是气派!” “是嘛?”陈殊看了眼前面的镜子,入目的还是林辰疏的脸。 他皱了皱眉,很快移开视线。 刘伯却还是喜滋滋地看着眼前的人。如果说两日前大少爷穿着那身素淡的衣服像个世家公子哥一样,那么今天的少爷穿着红色官服,轻眉飞鬂,黑瞳深邃,薄唇冷峻,比往前中和了过多的柔美,看上去更是英气勃勃。 眼下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大少爷太瘦了。林辰疏的腰显得太细,看上去没有那些武官的那般威武。 不过没关系,回头他去和林和鸣说一声,林老爷最近最关心的就是他的儿子,肯定会给林辰疏好好补一补。 刘伯想毕,见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便叫来马车,载着林辰疏前往礼部官署。 礼部官署外,李邺之早在外面等人,见林家的马车过来,立刻探头向下车的林辰疏招呼,几步走了过来。 自打知道林辰疏和齐康关系非同一般以后,李邺之对林辰疏的态度有所转变。此时在礼部官署前,也只有他二人是同一批进士,且相互认识,李邺之自然也拉了林辰疏和自己作伴。 只不过陈殊平时的话并不多,去了皇宫之后便感觉和李邺之没什么好聊的。 倒是李邺之对此次随驾出行兴致勃勃:“林公子来得正是时候,皇上的仪仗再过半个时辰就要从宫里出发,一刻之后,我们就得随礼部的大人去皇城外入仗。你且喝口水,我们这些没有官职的人,得和四品以下官员一样陪同皇帝的仪仗步行到西郊,有得好走路。” “李公子去过围猎?”见李邺之头头是道,陈殊问道。 “怎么可能?围猎事宜我只是听家父说起过。”李邺之笑笑道,“当年家父曾当了两年的工部员外郎,有幸和先帝出了一次围猎。那场面浩大,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昨日都还向我一直念叨来着。” 工部员外郎是从五品官职,在京城里面虽然是个官,但也像是石子掷水,默默无闻。 不过就算是五品官职,那也比林家好上太多。家中有人为官,其子嗣便算作是仕家子弟,比起从事务商的贩子,地位崇高了不止一倍。若非陈殊之前去齐家误打误撞被李邺之看到了,这么一个仕家出身的人,还真和其他进士一样看不起像林辰疏这样的商贾之子。 陈殊默了一下,也没刻意在意,继续问道:“令尊围猎的时候,也有新科的进士随行吗?” “这倒没有。”李邺之闻言眼睛一亮,随后拉过陈殊小声道,“我听礼部的张大人说,这次我们随行是皇上临时起意。皇上叫我们过去肯定有他的用意。像我们这样的能面见皇上的机会少之又少,等会在围猎的时候,你我可要好好表现表现,或许到时候能够博一个不错的京官。” “那探花呢?”陈殊倒没有想过李邺之这些问题,下意识地问道。 皇帝这次召集了三甲,李邺之和林辰疏是前两甲,这第三甲的探花不知现在何处。 “嗐!你就别提什么探花郎了。”李邺之往人多的地方努了下嘴,道,“这慕探花可比我们有出息多了,他是御史大人最得意的门生,御史大人是辅政大臣之一,有这么一个直系的关系,他没有我们这么愁。” 陈殊:“……” 不,不要加“们”字。他并不愁,愁的是林和鸣。 陈殊顺着李邺之努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男子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官服,身边还围着几个穿着官服的官员,官服上绣着的或是白鹇或是云雀,其中一人十分眼熟,竟然是昨日到林家通知的礼部张大人。 对比来林家时的官派气度,张大人现在笑得和蔼可亲。 李邺之一阵唏嘘,他虽然是官宦世家,但父亲的官不大,在这群正五品以上的人眼里自然算不了什么。现在和他能够站在一起的,也只有林辰疏了。 虽然林辰疏传言是个断袖,但他觉得林公子挺好讲话。这一路上,能有人聊天也不错。 至少不会显得觉得太沉闷。 李邺之想毕,还真就和陈殊拉起话茬。一会儿讲起御史患病已久,此次恐不能参与围猎,一会儿又说起前日见的宰相居然昨天夜里偶感风寒,也不甚劳累,唯有他们巴结过的齐太尉到底是军戎出身,代表辅政大臣前来参与围猎。 陈殊听着微微蹙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半柱香之后,礼部带人前往皇城。陈殊和李邺之同行,很快又到了那座巍峨的城墙下。 城墙下面,已经有皇家仪仗准备在即,前后侍从几十余人,左右又有皇宫护卫百余号人,华顶车辆数驾,为首一面黄旗飞舞,上有飞龙盘绕,似要破旗腾飞,周边又有百余面彩旗扬起,发出布帛与风摩擦的猎猎鼓舞之声。 礼部带来的官吏很快融入队伍后侧。又过一炷香时间,帝座辇车行至,仪仗正式启程前往北郊。这一路行出京城,便是山路颠簸,果然如李邺之所说一般辛苦。但天子在侧,谁都不敢落下。 李邺之走得气喘吁吁,好在事先有个心理预备。他侧头看向林辰疏,却见对方神色如常,不由得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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