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于争鸣出了饭厅,看见于烟拖着行李箱站在圆拱门下,细雪落在肩头,片刻消融。 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爸。” 于争鸣上前抱了抱她:“回来了啊。” “嗯。” 视线从于争鸣的肩膀越过去,她看到了站在后面的池野和陆厌。 于争鸣放开她,说:“今天漂亮和小陆也在,一起吃个饭吧。” 于烟说:“我还是去医院看看他吧,他给我买的画,我收到了。”!
第53章 就在昨天,池州延的助理送了一幅画到于烟手里,于烟揭开画布一看,是宋政老师的‘芭蕾舞女孩’。 这幅画在很多年前被一位美籍华人拍走了,于烟一直觉得很遗憾,如果她去参加了那场拍卖会,画她一定会带回来。 因为这不仅是宋政老师的遗作,还因为,上面画的这个女孩儿,就是于烟本人。 于烟后来托了许多关系,也没找到拍走这幅画的人,没想到现在池州延替她带回来了。 她怔怔看着画上轻盈起舞的女孩,问助理:“他呢?” 助理诚实道:“明天H市首办冬季兰展,池董说他想去看看,所以吩咐我先把画给您送回来。” 于烟心里清楚,池州延并不喜欢花花草草,喜欢兰花的,是自己。 这么多年,池州延每次去兰展,都会替她拍下天价兰花回来讨她欢心,尽管她一直没对他有好脸色,池州延依旧乐此不疲。 他们就这般互相伤害着过了大半辈子。 “也好,也好,去看看好。”于争鸣连连应,“刚好漂亮要去给州延送饭,你们一起去吧。” 于烟看过来,和池野短暂对视了一眼又收回视线,说:“我有话要同他讲,还是自己去。” 池野闻言,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吩咐佣人把食盒递给她。 “对了,你还没见过吧,这是漂亮的男朋友,小陆。”于争鸣打破母子俩尴尬的气氛。 于烟伸手接过食盒,轻道:“爸,他已经这么大了,如今也有了伴侣,你就不要再当着这么多人面叫他小名了,他不喜欢。” 池野眼睫微颤,神色复杂看向于烟。 一旁的陆厌赶紧打招呼:“阿姨好。” 于烟礼貌笑道:“你好,今天很抱歉,不能和你们一起用餐。” 陆厌摆手:“没关系的,您的事比较重要。” 于烟脸色柔和:“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司机把车开了出来,于烟坐进了车厢,随着车越来越远,于争鸣对池野和陆厌道:“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餐桌上于争鸣多喝了两杯,话匣子也打开了。 他滔滔不绝讲着往事,聊着聊着 ,又说到了于烟,说她是最漂亮的白天鹅,只是错失了站上世界舞台的机会,但在他的心中,于烟永远都是女主角。 他看起来有些遗憾心痛,像是自知说多了,便又自然岔开了话题。 但池野却听入了心。 晚餐过后,陆厌看出池野有话想问于争鸣,于是懂事道:“我先回房,你去找外公吧。” 池野摸了摸陆厌的脸,道:“嗯,我很快就回来。” “好。” 池野在书房找到了于争鸣,他正对着一个八音盒怔怔出神。 一个芭蕾舞人偶女孩正随着音乐慢慢旋转。 于争鸣看到池野进来,说:“坐吧,我就知道你会来。” 音乐盒被轻轻扣上,于争鸣道:“这本来是你母亲十八岁时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后来她全扔了,我觉得可惜,又捡了回来。” 池野视线放了过去,记忆中,他好像见过,不过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已经不记得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没能站上世界舞台,是因为我,对吗?” * 于烟很晚才到家,在回卧室的回廊上遇见了等着她的池野。 两人对视良久,于烟问:“有事吗?” 池野说:“有一件事,一直想问您,小时候就想问了。” 于烟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池野神色冷淡,出口的话却带着轻抖:“我的到来,是不是你痛苦的开始?所以你才没有办法爱我?” 这个压在池野心底一十多年的问题,今天终于问出口了。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寒风吹得枯枝乱颤的声音。 于烟微仰着头,突然惊觉儿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好像都没好好参与过他的成长。 半晌后,于烟道:“我没办法用掐过你脖子的手去抱你。” * 于烟和池州延初识在一场慈善晚会上。 舞台上的一段芭蕾舞把池州延迷得神魂颠倒。 从此吊儿郎当的池公子就开始追着她跑。 不管于烟走到哪里,都会有池州延的身影。 那时池州延的风评不是很好,他的 花边新闻三天两头地上头版头条。 一双桃花眼和薄唇,更是让人觉得不甚可靠。 于烟不喜欢这样的浪荡子,多番拒绝无果,便由着他去。 池州延虽对她穷追不舍,但胜在很有绅士风度,从来不会做出任何让她觉得不适的事。 想着他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时间久了,自然就放弃了,却没想到,池州延这一追,追了她四年。 从她十八岁追到一十一岁。 这四年里,池州延再也没闹过绯闻,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个爱得像眼珠子似的女人。 说实话,对这样的男人四年都不动心是假的,于烟的态度早就慢慢软化。 也就是这一年,池家向于家提出联姻。 于烟到现在都还记得,池州延那时倚着车门笑得比七月的阳光还灿烂,说:“城堡都给你修好了,你是不是该住进来了?” 婚后两人过过一段非常恩爱的日子。 但于烟很快发现,池州延的占有欲非常强,两人也经常因为琐碎的小事吵架,让于烟喘不过气。 在于烟拿到芭蕾舞团《白色月光》的女主角后,她开始进入了紧张的排练中。 可就在排练才进行了五天左右,她因为昏迷被送进了医院,然后检查出她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因为她和池州延说好了,短时间内不会要孩子,她想要在事业上冲一冲,她很想站上世界舞台,池州延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两人也一直有做避孕措施。 于烟不想要这个孩子,可那个时候,两家长辈都跳出来给她施压,说到底是一条小生命,跳舞以后也可以跳。 她看向池州延,那个承诺过支持她事业的人也在附和:“医生说,流产会对你身体不好。” 她明白了,现在她的身体她不能做主。 被接回家后,她左思右想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怀孕。 直到她发现了避孕套被人刻意戳破,避孕药也被换成了维生素。 于烟那天和池州延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甚至提出离婚。 “离婚”两个字让池州延彻底失去理智,他把于烟关在了家里。 两人 的关系在这一天彻底崩裂。 冲动过后,池州延又诚恳道歉,并且表示避孕套的事,他真的不知道,不是他做的,于烟却再也不信他。 往后的日子,她一逮到机会就想撞掉肚子里的孩子,被发现后,又被更严密地看管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像个囚犯。 《白色月光》女主角被另外的人顶替,于烟挺着大肚子颓然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翩然起舞的舞者,潸然流泪。 那是她的梦想,却被所有人告知没有孩子重要,她们把她的尊严和努力狠狠踩在脚下,仿佛在告诉她,生孩子才是正事,梦想狗屁都不是。 太可笑了。 孩子终于降生了,是个男孩。 每个人都沉浸在迎接新生命的喜悦中,除了于烟。 她看着大家都围着孩子转,而她……就像完成使命被抛在一旁的机器。 为了弥补生孩子的气血亏空,也为了给孩子提供充足的奶水,她每天被迫吃很多补品。 当于烟再次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披头散发,身材臃肿的女人,顿时失声痛哭。 肚子上的赘肉和妊娠纹,让她根本无法面对现在的自己。 孩子一哭,又要喂奶,他每天就像吃不饱,白天黑夜吵个不停,这让本就情绪低迷的于烟,更加厌恶烦躁。 每次保姆抱着孩子一靠近,于烟就会惯性皱眉。 宝宝三个月的时候,于烟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明明家那么大,她却总觉得哪里都回荡着他的哭声,于烟受不了了。 她闯进了婴儿房,抱着他来到了阳台跨上了围栏,幸好被及时赶来的保姆拦下,那个时候所有人才知道,她病了,病得很严重。 孩子被送去了爷爷奶奶家,池州延开始停掉工作陪着她治病。 在情况慢慢有所好转后,孩子已经两岁多了,吵着爷爷奶奶要爸爸妈妈,不得已,孩子又被送了回来。 于烟再次见到孩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怯生生叫她妈妈,她失神没有回应,孩子觉得妈妈不喜欢他,又开始哭。 于烟的恐惧又来了。 她歇斯底里让他闭嘴,却适得其反。 当天晚上,她不 受控制进了孩子的房间,把手放在了他脆弱的咽喉处,只要一用力,只要一用力…… 这时,孩子睁开了眼睛,喊她:“妈妈。” 于烟彻底崩溃了,她居然又一次想杀了他。 她慌不择路逃跑,周围一片漆黑,她不知道自己能逃去哪,最后被池州延在杂物房的角落里找到。 经过这次事,池野再次被送走,直到读小学的时候才被接回来。 被再次接回来的孩子变得不爱哭了,也不爱笑,只会冷冷和她对视,于烟觉得那是仇恨。 她每次见到池野,都会觉得池野是记得的,记得自己那 她无法面对池野,也觉得自己不配做母亲。 所以她开始避着孩子,避着“罪魁祸首”池州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十多年。 直到半年前,池州延的父亲病重之时才对她说出真相,当年那件事,池州延是真的不知情,是他着急两人结婚这么久,一直没有动静,又听于烟说,三十岁之前不考虑生孩子,这才动了歪心思,让家里的阿姨在避孕套上做了手脚。 池州延后来查出了真相,但实在难以启齿是自己的父亲吩咐人做了这样的事,默默背了黑锅。 不让于烟流产,也确实是医生的建议,说她可能会被永久剥夺做母亲的机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种种误会加在一起,让于烟和这个家渐行渐远。 她没办法原谅池州延父亲的所作所为,就像她没办法面对池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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