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道:“所以婖妙一定要我去东海,为的就是将吸附了她的污浊之气的炼魂石,打入我体内。”他捞起一缕银发,“因为这样,我的发丝才会一缕缕地变白。” “不止这个原因。”季孰回忆道:“你死后,典山立马建造了望思台,其用意不止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也为了方便婖妙再取出你体内的炼魂石。炼魂石释放出全部的污浊之气后,便会开始反吸。婖妙将这些附着了你的神血的炼魂石打入自己体内,将你的变成了她的,偷天换日。” 脑海中闪过婖妙的那头无风自扬的青丝,安之心道:那头乌发原本是我的呀—— 他道:“我叫巨大的不甘裹挟,与婖妙打了赌,赌我若能让真相大白,无论输赢、天下信我与否,我都会献上我的神骨给她。现在她代我成了真神,我代她成了真魔。” “事实已定,没有办法了……”季孰失望下来。 安之心里也清楚,神情落寞,“是呀,正中了婖妙下怀。我要是没有打那个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还能反转,可现在事实已定,我要怎么解释呢?前事深入人心,现在我又这个样子,不会有人信的。” 季孰鼓励他道:“你可以解释,没有会阻止。之后信与不信是他们的事了,可你要为了自己再拼一遍。” “不了,我太累了——”安之摇摇头,“况且,六千年前我就解释过了。往事不提,旧人不怨,随他去吧——” 季孰问:“你真的甘心?” 安之喟叹曰:“都是我自己选的结局,我当然心甘情愿地接受啦——” 季孰一挥手,困住他的避子卯顺势消失。他恭恭敬敬地作一揖,恳请道:“那你可否救救我们青龙一族?” 安之早说过,他的血肉并不能救他们,是典山跟婖妙说来欺骗他们的。 见季孰依然执迷不悟,他只好点头答应,消了他的执念。 他伸出纤长白皙的手,说道:“请吧——” …… 安之的血肉不能治好青龙一族的褪鳞之苦。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很清楚。 他脸色白得发青,冷汗直冒,眼前发昏,扶着椅背就要站起身离开。刚起一半,脚下一软,又跌坐回去。 霎时间,耳畔响起刺耳的嗡鸣声。 “怎么……怎么会没有用!?”季孰看着自己的手臂,显得非常不可置信。 安之摇摇头,清醒了一丝,无力地笑道:“我都说了,那是他们骗你的——好了,我可以走了吧?——” 他紧抓一直对扶手,用力到指关节发白,可也没再次站起来。他泄出一口气,懒懒地躺回椅子中,说道:“既然没有证实了没有用,我也受了些皮肉之苦,那你们应该不会对我怎么样吧?” “不!一定是还不够,还要再多一些!”季孰像疯了,用力拉过安之的手,举起匕首,丝毫不在意他手臂上成百上千道血口子,将冰冷而锐利的刀刃向下,往未愈合的伤口上又深深地化上一道。 眉头紧蹙。刺痛感过后,一股无比巨大的失望感袭上,取而代之,安之道:“你们还真是不知足啊——” “是你把我们想得太好!”季孰说完,张开嘴咬上去,撕扯着。 安之紧紧扣住椅子扶手,忍痛说道:“是,也有我自身的问题……唔!”说着,另一位龙族之人开始效仿,跑上前,蹲下,对准他的手臂,便不留情面地咬下去。 “呵呵呵!”安之自嘲似地笑着。 季孰扯下一块血肉,吞吃入肚,还没来得及擦去嘴边的血迹,便问:“你笑什么?” 安之答:“我笑我为什么是这样的人,总是改变不了。” 说罢,那个催促他入魔的声音又响起,它问道:“想改变吗?入魔吧。” 安之咬牙喝道:“我说我不想!!”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包括季孰在内,纷纷退后。 那声音又道:“可你要打败婖妙才能救温言手里的那些人不是吗?说来说去,你总是要入魔的,只有这样,你才能打败婖妙,呵呵呵。” 的确,安之没有其它选项。 这游戏就是为了让他入魔而准备的试炼场。 在这里,他能不用伤害任何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魔,因为这些人都只是一团代码而已。 可他真的入魔之后呢? 温言会带他回去,届时伤害到的就不止是虚拟人物了。 那现在被温言挟持的人呢? 安之真的很难做,“难道真的没有两全法了吗?……” 电脑屏幕前,蓄在凤目里的眼泪闪烁出点点漆光,居狼很难受,“我有一个能成全你的两全法,可那个办法不能成全我想要的两全……我该怎么办?” 说完,他最不想看见的一幕发生了。 安之站起身,完全没有了虚弱的样子。 他走向青龙一族众人中,所走过的地方,他们的魂魄如泡沫般被个个击破,散发出幻花般绚烂的光彩。 他们的魂飞魄散是迎接安之重生时绽放的烟火。 快要离开时,安之停住脚步,转头欣赏了一眼那绚烂,随即勾唇一笑,眼底快速划过一道猩红的光,煞是邪气。 他抬起手臂,轻舔伤口,轻蔑地说:“我的血肉,就凭你们,也配享用?一群贪心不足,死有余辜的东西。” 他满眼冷漠,仿佛那些活生生的生命就如一只蚂蚁,而他碾死一只蚂蚁而已,需要有同情心吗?
第0286章 道生 【全文完】 玉山殿的大门一直打开着,殿外风雪交加,零星的雪片飘入殿内,而雾气匍匐渗透入这里的每个角落,整个大殿中弥漫出一股森冷的氛围。 安之正风驰电掣地往这里赶来,额间红色魔印与眼底都闪烁出宛如星子一般的绯红亮光。 婖妙正坐殿中央,白纱遮去了她的双眼,显得她仿佛是一只冬眠中的小动物,全然不止危险正快速靠近。 半晌,一团模糊而氤氲的绿色光芒出现在大殿门框之中。那是安之。他问道:“是你一直在戏弄我?” 他的声音在偌大的玉山殿中当初幽然的回声。 婖妙微笑着说:“是我。” 安之目不斜视,盯着婖妙往大殿里走,仅仅几步之遥,她突然摘下白纱,用力甩出。 白纱游龙一般地袭向安之。 安之纵身向后一退,退到一个两人的安全距离内。他左右瞧瞧玉山殿内的布置,发出一声嗤笑,微微昂着下巴,傲然地看着婖妙,说道:“我以为会是什么人物能作弄我呢。” 婖妙摘下了白纱,露出那双眼睛。 安之看着她的眼睛,连连摇头,“啧啧,你能和我交换全部,可那双眼睛始终换不了吧,你只能终日带着白纱示人。” 婖妙的双眼十分骇然。 瞳孔整个呈现出一种灰白色,里面充满大量的黑色,那些黑色宛如墨水在水中晕染开,缓慢地浮动。 和那双眼睛对视的时间长了,仿佛能看到里面的黑影,也能听到那些黑影在尖叫。 她不以为然,“我终得了你的所有,我是真神,只这一双眼睛而已,根本不是有人在意。” “不对。”安之摇摇头,“你看我的眼睛,这才是魔。你呀,做魔只有半斤,成不了魔;做神呢,你这双眼睛怎么看也不想个神明,也只有个八两咯。” “喝——”婖妙一笑了之,“《河洛》上写:今日,你死我生。” “所以你这么泰然处之……”安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河洛》是我让龙伯写的?” 婖妙依然淡然地否决,“不可能。此书是古神所著。” 安之道:“你在我的身体里待的时间太久了,你忘了吗?我就是古神呀。” 婖妙感到了一丝不可思议,眉头微微一蹙。 安之继续道:“今日,可以把《河洛》丢弃,写上新的篇章了。”说罢,眼底精光一闪,猛地一个纵横,飞到了婖妙跟前。 他一把扼住婖妙的脖颈,用力提了起来,直到双脚离地。杀人嗜血的快感迅速在大脑中蔓延开来,额间的血红色魔印欢快地快速闪动,他逐渐收紧手腕。 忽然,腕间一紧,他被婖妙的白纱紧紧缠住。此时,白纱如钢圈一样,固定这他,动弹不得。 “我劝你马上松手。”婖妙低声说道。 安之想到被她作弄而死的景象,这会儿他居然不再害怕胆小,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你果然入魔了。”婖妙道。 刚说完,谁知安之身后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几声。他能感觉到正有一道劲风从后向他直刺而来。 大惊失色,他赶紧松手,侧过身去,只见那突袭而来的东西如闪电一般擦着他的胸口,从眼底窜过,飞入婖妙手中。 不好! 心口猛地一震,安之似乎感应到什么,怔怔地望去婖妙手中的那东西。 ——是敛迹。 “释槐说得没错,你真的是怜舟隐。”安之喃喃念道。 不过也只老得急说了这一句话,婖妙猛地一挥剑,剑气涤荡而出,他便如断线风筝一般,轻飘飘地就直直地飞了出去,落在玉山殿外厚厚的雪中。 不待他起身,白纱甩了过来。 他急得浑身冷汗,咬咬牙,犹豫一会儿,在白纱落下的前一秒,往旁一滚。 闪身的刹那,白纱落在地上,打得白雪纷飞,炸裂开来,四处飞溅。 “主人!” 安之惊魂未定,忽见另一道黑色身影往他飞来。他暗骂道:“妈的,婖妙怎么有这么多大杀器!” 话音刚落,那男子一扬衣摆,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在安之面前跪下,说道:“融吾候主万万年,今天终于等到主人了。” 安之一脸茫然。 婖妙却为他解释道:“魔刀刀魄融吾此生只有一个主人——怜舟隐。” “我?”安之指着自己鼻子问。 融吾点头,“万万年了,主人的样貌还与当时一样,没有变化。”说着,他解剑捏印,霎时间光华万丈。 他化为魔刀,周身黑煞之气浓厚,不可久视,否则则听闻低声吟唱之声,仿佛魔咒,扰人心智。 他道:“主人,时隔万万年,再拿起我吧。” 安之望去婖妙,问道:“他本是你的佩剑吧?” 婖妙颔首,举起敛迹,指腹缓缓拂过剑身,说道:“魔刀融吾,神剑敛迹,敛迹不畏神魔只认我,融吾却只认魔主。” 说着,放下敛迹,催道安之,“拿起融吾,与我打一场,今日你我一定要分个高下、死活出来。” “主人——”融吾悬浮于半空,唤到安之。 顿了一会儿,安之心头一动,握上融吾。 瞬间,骨骼大动,浑身气血翻涌,眼前骤然变为一片血红,耳边响起嘈杂的嗡鸣声。其中,有人在叫他、急促的呼吸声、剧烈的心跳声、凄厉的,如鬼哭狼嚎一般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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