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回手之前,傅青逸刻意放缓了动作,他偷偷转过眼想去看这个小孩的反应,结果忽然被逗乐了。 矮矮的小孩小蘑菇一样杵在那里,不仅不安地绞着手指,甚至还死死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也因为紧张而扑闪扑闪。但即使都这么不放心了,他还是非常听话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傅青逸拉着他的领口。 “你叫什么名字?”傅青逸忽然就对他产生了一点兴趣。 “谭佑霜……” 小孩颤抖着睁开眼睛,看见傅青逸还站在他眼前时,小毛孩明显放松了下来。他说话声音很小,奶猫似的,对着傅青逸认真补充:“佑是保佑的佑,霜是大霜小霜的霜……” “好的,谭佑霜小朋友,”傅青逸半蹲下来,和小小谭佑霜的视线齐平,他认真说:“但我要纠正你一点。我是男的,所以你该叫我哥哥,不该叫姐姐,知道吗?” 盯着凑近的傅青逸,谭佑霜脸变得红彤彤的。他手指改换到扯着自己的两边衣角,抬着脑袋改口小声地喊了句哥哥。 “诶。”傅青逸乐了。 他直起身子,接着问:“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以前经常看到你和小狗一起出门玩,”谭佑霜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喜欢……喜欢小狗。” “……” 对于这么小个小孩来说,理由应当成立。 “嗯,我也喜欢小狗。”傅青逸先对此表达了赞同,再切入关键问题:“谭佑霜,我问你,你爸爸为什么要打你?” “他喝了酒。”谭佑霜怯怯地说:“很多。” “那你妈妈呢?” “妈妈也打……爸爸有时候打了妈妈,妈妈就来打我。有时候他们一起打我,因为他们说我是不乖的小孩。” 提起不乖的小孩几个字,谭佑霜的眼眶瞬间变得红红的。他嘴唇打着哆嗦,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泪痕,浑身都很乱,是个皱巴巴臭乎乎的小泥猴,傅青逸却没有任何嫌弃,只是突然问:“那你这会儿还要回家吗?你爸爸妈妈会不会来找你?” “能不能不回家?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谭佑霜用请求的目光仰望他,小声辩解道:“我……我没有不乖的。” “乖不乖得以后看了你的表现才知道,其他人说的都不算数。”傅青逸轻描淡写地说着,结果谭佑霜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紧张。他没太理解这句话,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傅青逸,生怕漂亮哥哥不搭理自己了。 不过傅青逸很快就又继续说:“你肩膀上的伤得处理一下,我看着挺严重的——你爸现在还在喝酒?” “嗯。”小毛孩点了点头。 那要带他回家吗? 傅青逸犹豫了几秒。 但到那一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再次可怜兮兮地看向他的时候,傅青逸情不自禁地把手伸了出去,想去牵谭佑霜。 谭佑霜没有给出回应。他见到傅青逸伸手的第一个反应是下意识缩起来,避免重重的巴掌突然落到身上,害怕得连脚都在抖。 “别怕,我不打你。”傅青逸握住谭佑霜抱住脑袋的手,把小小的手掌放进宽大的掌心里,裹起来。 “我带你回家找我妈,让她看看怎么办。”傅青逸牵着谭佑霜,先去找老大爷问了路,才和他一起慢悠悠地往回走。 “你几岁了?” “八岁。” 已经八岁了? 明明看起来还那么小一只。 “谭佑霜,你是那个小学的?” “××二小……” “诶?我们居然是一个学校的。”傅青逸有些惊讶:“我十一了,在五年级,你是二年级还是三年级?” “是二年级。”谭佑霜虽然有时候反应慢半拍,但始终有问有答,说话完还会乖乖点头。 傅青逸觉得奇怪:“我觉得我们学校老师都挺好的,看到你被打,班主任不会问你爸爸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师不喜欢我……说我不爱干净,成绩也不好。”谭佑霜的手被傅青逸抓得紧紧的。他仿佛从漂亮哥哥温暖的手里获得了勇气,终于稍微大着胆子说:“老师也问了爸爸为什么要打我,爸爸说我偷钱,要好好教育我。老师就没有问了。” 傅青逸停顿了很久,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在拐角处前,他站住,半蹲下来专注地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还多的谭佑霜,认真问:“……那给哥哥说实话,你偷钱了吗?” “没有,”谭佑霜握着傅青逸的手不肯松开,他不停地委屈摇头:“我给他们都说了我没有偷,但爸爸骂我是小撒谎精,老师也让我要听爸爸妈妈的话。” “……” “你是乖小孩对不对?”傅青逸捏了捏谭佑霜瘦削的脸颊,忽然不忍心再看到他那双天真的眼睛,只能错开眼很艰难地回答:“没关系的,还有哥哥相信你没有偷钱。” 听到这句话,小小的谭佑霜很高兴地松开了握着傅青逸手掌的手。 傅青逸还没来得及反应,怀里忽然就咚一下多了个小孩儿,原来是谭佑霜弹到他身上,给了傅青逸一个大大的拥抱。 “哥哥……”谭佑霜扒着傅青逸,小小声认真强调:“我特别,特别喜欢你喔。” ---- 小霜表面上:我喜欢小狗! 心理:最喜欢漂亮哥哥!感谢在2023-08-17 13:26:09~2023-08-18 13:5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瓦塔西洒必desu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筒子楼里总能听见各式各样吵嚷的声音。做饭时锅碗瓢盆的噼里啪啦声,电视机外放嗡嗡响的动画片声,还有对孩子老是贪玩的责骂声,夫妻双方遇到小矛盾的争吵声。市井生活里,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能在一栋楼里集齐。 傍晚时分,这样的喧闹更加屡见不鲜。 傅青逸牵着小孩的手,从楼底下沿着谭佑霜小小的步调慢吞吞往上爬,沿路听到了好几家的叫骂声。他竖着耳朵听,发现吵的也无非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大抵是我说你买这菜买贵了,你说我赖在家里成天不干活之类的。 谭佑霜也听,只是听着听着就耷拉起脑袋,不安地把傅青逸的手握得更紧。 就这样一路慢慢来到了门前。 环形的地平线将这一层楼的房间都缠绕起来,锈红的夕阳镀在破旧而拥挤的楼道里,像在楼宇腐坏的外壳外又新染了一层赤色的血。 或许是料到他差不多要回来了,房门甚至已经打开。 傅青逸牵着谭佑霜一推开门,先大声喊了句:“妈——” 面目尚且年轻的傅春鹃从狭小的,油烟味浓重的厨房里探出头来。她手上提着的菜刀还沾着点南瓜藤丝,皱着眉头喊:“傅青逸,你没事瞎吼什么?十里八街都听见了,丢不丢人啊!” “诶?不是,等等——” 看到旁边的小孩后,傅春鹃瞪大眼睛,转口就用比傅青逸刚刚还大的声音质问:“傅青逸,你出去又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上次那只狗就够难伺候的了。” “路上碰到一个小孩。特别粘我,就把他带回来了。”傅青逸知道自己在握着另一个人的、小小的、颤抖的手。 他一边心疼地摸了摸谭佑霜后脑勺上的乱发,一边冲傅春鹃说:“他很可怜的,还很乖。” “……” 仔细看了看这个浑身乱糟糟的小孩,傅春鹃脸色瞬间变得仿佛吞了一千只苍蝇一样。 “傅青逸,你怎么做的事?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当做耳旁风是吧?”她把菜刀往案板上重重一放,叉着腰出来,怒道:“随随便便把不认识的小孩子带回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人贩子呢。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后果?就不怕他爸妈担心,不怕他爸妈找上门来吗?” “……妈,你过来看了就知道了。”傅青逸冲傅春鹃招了招手,神情明显因为刚才傅春鹃吼的那一大堆而变得有些挫败。他皱起眉头,看起来不想多说。 “你长了嘴巴不知道说话吗?还非要让我过来。”傅春鹃半信半疑地从厨房里走过来,边走边控诉:“长大了,还知道给妈妈甩脸色看了。” “我没甩脸色。”傅青逸赶忙打断傅春鹃,生怕她又念叨个没完。 等傅春鹃走过来之后,他就轻轻撩开衣服,把谭佑霜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露出来给她看。 不出意料,这举动换来了一声惊呼。 “这是怎么搞的?”傅春鹃眼睛瞬间张大,“是被谁打了?谁下的这么重的手?不会是周边那些混子吧!我就说他们没出息——” “妈,不是同龄人也不是混子,是他爸爸喝多了酒要打他。刚刚他被打的太惨了,我正好走那里路过,所以这个小孩找我求救。”傅青逸边说边顺着谭佑霜的脊背轻轻摸了摸,无声安抚着孩子的情绪。 妈妈剜了傅青逸两眼,似乎是在嫌弃他的多管闲事。 但是仔细看了看这个孩子,妈妈的目光慢慢又柔和下来,她低着脑袋感慨:“多乖一小娃呢,我看他和你小时候嘴巴还挺像的。” “差不多吧,你打算怎么办?” 顶着自己儿子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泥小孩,傅春鹃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不成啊,不能让他就这么伤着。要不要……要不要带他去诊所里看一下?” 去诊所好像有点贵。 傅春鹃刚说完就意识到这一点,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要不然给他涂点药酒算了,我那床铺底下还有药……” “妈,”傅青逸打断她:“磕磕碰碰涂药酒可以,这伤就别了吧。” “你说的倒也是……” 傅春鹃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她看着模糊的伤口,最终下定决心:“去诊所吧,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行。” 傅春鹃走进房间,先关上门,再偷偷去床垫里翻找自己藏起来的钞票。她心疼地抽出几张折好放进口袋里,又匆匆套上一双鞋,撩起发丝,开门。 “走吧。”傅春鹃喊。 “怎么搞的这是?”周边小诊所里的医生一边嘀咕着一边给谭佑霜处理伤口。 碎玻璃费了好大劲才弄出来,他忍不住抬头看了傅春鹃一眼,看见傅春鹃一个劲地赔笑之后,不知为什么,他也不问了。 等交完费走人之前,医生才低声说了一句:“教育孩子也要有方法嘛,大人遇到什么事情,不要把火气发到娃娃身上。注意一点,不要下这么重的手,前几天我才晓得有个把娃娃打死的,造孽哦……” “这不是我家孩子,只是在路上随便捡到的小孩。”傅春鹃回答。 “……哦。”医生愣了一下,又重复:“哦。” 随后他便不说话了,神情有些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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