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平静地说了出来,就像看太阳升起降落。 谭佑霜俨然被傅青逸这三个字砸傻了。 应该是? 应该是什么?穿越的,重生的,还是什么平行世界? 谭佑霜现在看傅青逸就像看电影里的超人穿过屏幕朝他走了过来,一整个恍惚疑惑又震惊的状态。 蛙趣,小狗不合时宜地咂舌想:好牛! “你在想什么呢?”傅青逸看见他那个眼神就想笑,他刚才疼到有些没力气了,现在靠在谭佑霜怀里,忍不住抓着他的袖子调整了一下坐姿。 谭佑霜赶紧扶着他的背,让傅青逸全身的大半重量都往他身上落。 等坐好,傅青逸才轻声说:“谭佑霜,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就觉得你眼熟。” “我记得我以前没见过你。”谭佑霜手一僵,结巴回答。 “最初,我也记得我没见过你。”傅青逸垂着眼睛说:“但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什么意思?” “肩上的疤,腿上的疤,落下的啤酒瓶碎片……”傅青逸像是一个叙述历史的吟游诗人,用平静的语调说:“我应该记得的。” 我分明应该记得的。 “可是我忘记了。” “谭佑霜,我……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我觉得那个人是你。 傅青逸抬起眼睛,抬起头,在满树金黄的梧桐树下轻轻摸了下谭佑霜的脸。 他直白地、残忍地问:“你现在是真实的吗?从前,你究竟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谭佑霜,”傅青逸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方才浮出水面,用力地大口大口呼吸着,他喃喃道:“我有点……分不清了。”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样对你。” “对不起。”傅青逸闭上眼睛,手指颤抖,他重复说:“对不起。” 让他好好想一想。 让他好好捋一捋。 “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可以吗?” ----
第51章 今天,谭佑霜没有给傅青逸告白。 虽然他在花坛中逡巡了许久,虽然这是他日程表中的一项,但是在听到傅青逸的所问的“你是真实的吗”和“对不起”之后,他忽然放弃了。 他知道傅青逸已经看出来了。他也知道傅青逸没有骗他。 傅青逸是真的在疑惑,在不安。 谭佑霜从前觉得漂亮且濒临破碎的瓷瓶这个比喻不该放在傅青逸身上,可现在却忽然觉得这个比方再合适不过了。他坚韧,漂亮,又脆弱,苍白。 ——可他不该是了无生机的玻璃蝴蝶。 想到傅青逸最后那个无光的眼神,谭佑霜很难过。 【早右目:霜哥,在吗?】 【傅青霜:嗯】 谭佑霜看着傅青逸回了家,独自一人坐在公交车上发。 【早右目:我觉得傅青逸精神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傅青霜:?】 【傅青霜:怎么了,具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早右目:不清楚,但就是不太对劲。】 【早右目:麻烦霜哥多照顾一下他吧。】 【傅青霜:放心,会的。】 傅青霜抚摸着键盘,想着面色苍白,一回到家就急匆匆走进房间内的傅青逸,犹豫再三,终于打算告诉谭佑霜一些事。 【傅青霜:对了】 【傅青霜:你知不知道】 【傅青霜:青逸他很小的时候就显得有点焦虑过重。】 【早右目:?小时候?多大年纪?】 谭佑霜腾一下就坐直了。 【傅青霜:我记得那时候他才几岁吧。】 【傅青霜:我甚至都不太记得请了,是我妈说的。我妈说他会下意识咬手指,怎么拦都拦不住】 【傅青霜:而且会咬到满手都是血的程度。】 【傅青霜:……有点像焦虑症的躯体化现象。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傅青霜:但那时候我妈就让我一定要注意多照顾他。】 【傅青霜:长大一些,他这种状况才稍微好转。】 【傅青霜:这次也是,我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刚刚回家的时候脸色很差。】 【傅青霜:我是他亲哥,可能有些事情他不愿意给家里人说,我也不想逼迫他。】 【傅青霜:这种时候就拜托你了,谭佑霜同学】 【傅青霜:我不清楚你们两个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他很在乎你。】 【傅青霜:他没这样在乎过别人。】 【傅青霜:你对青逸来说很特别。】 看到他很在乎你几个字,谭佑霜心中首先出现的不是欣喜若狂,而是一点没来由的苦涩和心疼。 傅青逸不该是这样。 在谭佑霜的心里,他明明是应该永远闪闪发光的模样。 他快速打字回复。 【早右目:嗯,我知道了。】 【早右目:放心。】 屏幕暗下去。 谭佑霜把手机用力地握在了掌心。 不甚圆润的边沿仿佛是不断旋转的陀螺,棱角横冲直撞地碾磨着他的心头软肉。谭佑霜深呼吸几次,才将悸动不安的心绪压下去。他看着模糊的车窗玻璃外倒退的树木,脑海里却是某天夜里和傅青逸一起吃完烤肉后慢慢往回走的脚步和说笑声。 对方的笑容依稀还倒映在他逐渐模糊的眼睛里。 谭佑霜用力擦了一下眼睛。 并不明显的眼泪打湿了一小块冲锋衣。那一片湿痕掩藏在黑暗里。除他之外,无人知晓。 刚到家,谭佑霜就再次和傅青逸发了消息。 【早右目:我平安到家了】 【Rebirth:嗯,到家了就好。】 【Rebirth:今天要做的题目记得写好发给我看。】 【Rebirth:小猫挠头jpg.】 【早右目:嗯。】 傅青逸语句如常,情绪仍旧热络。 那个吻,那些对话仿佛被两个人遗忘在了身后。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不过这些目前都不重要,谭佑霜知道傅青逸起码暂且还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后,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想:别的事情可以慢慢来,都没关系,只要傅青逸好好的就够了。 他歇了会儿,便按着傅青逸之前安排下的任务继续学了起来。傅青逸则关机,关窗帘,换衣服……一系列动作麻木却从善如流地做完后,径直倒在了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浮沉的海在睡梦中才堪堪退潮,露出现实和记忆的部分礁石。 阳光在窗户周遭溢流,从窗帘的缝隙,梦的缝隙里钻进来。 傅青逸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清醒,他仿佛看到环形的地平线将房间缠绕起来,锈红的夕阳镀在破旧而拥挤的楼道里,像在楼宇腐坏的外壳外又新染了一层赤色的血。 面目尚且年轻的傅春鹃从狭小的,油烟味浓重的厨房里探出头来,她手上提着的菜刀还沾着点南瓜藤丝,皱着眉头问他:“傅青逸,你出去又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上次那只狗就够难伺候的了。” “是个……”他张着嘴,在不断说什么,但是傅青逸听不见。 他觉得自己在握着另一个人的、小小的、颤抖的手,想回头,却转眼陷进又一圈浓重的云雾里。 他在抽烟。 劣质的香烟气味并不好闻,平心而论,他没有烟瘾,也并不喜欢。 但傅青逸仍旧艰难地吐出了一点云雾。 同几个同样抽着烟的同龄人站在一起,他眉目清冷,动作熟稔,却又格格不入,形单影只。 他想逃走。 从这里逃逸,变成一朵云,逃到那里都好,最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销声匿迹。 深入肺腑的烟气呛得人五官扭曲,心脏皱缩,傅青逸从让他晕眩的烟雾里别开眼去,遥遥看见了另一个人的眼睛。 还有那个人眉毛旁边棕色的小痣。 他呆滞了几秒,仿佛天与地顷刻间通通颠倒。 在混乱中,灰色的天空落下大雨。 傅青逸撑着伞,身前是巨大密集的,囚笼一样的金属栅栏。 哦,傅青逸愣了两秒,旋即回忆起来:他现在站立的地方是自己的高中。 一座围城。 他那时候的焦虑已经非常严重了,手指间总是被自己咬出来的鲜血淋漓的伤痕。但他记得他曾经有过慰藉,除了同班一起奋斗的同学,除了十分关心他的班主任,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 ——是谁? 瓢泼的大雨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怔愣地,发了疯一样地去想,脑中却还是一片空茫。 没有时间供他回忆了。 潮来了。 不过须臾,汹涌的,雪白的浪便从最深最远处的海面奔来,拍打在礁石上,迸射出碎玉般的银色浪花。狂风暴雨中,深蓝色的海水刨出了无数堆卷的碎雪,铺天盖地的海浪一个接一个朝着岸边奔袭过来,伴随着风的哭嚎,伴随着雷的轰鸣,伴随着傅青逸震惶嗡鸣的心神。 洪潮从头顶上轰然降落。 记忆的礁石再次被吞没于深海。 地动山摇。 傅青逸被海浪与岩石的悲鸣吵醒。 他睁开眼,恰见一点银白皓洁的月光从窗帘缝隙中跳落,精灵一般,让泛着光的尘土在房间内翩翩起舞。 他不觉得愉快,只是晕眩,还有一点奇怪的感觉在脸部的皮肤上停留。 傅青逸顺势一摸,旋即沾染了满手冰冷的眼泪。 傅青逸顾不上这些,他掀开被子,再胡乱地抹了两下脸,穿鞋开灯,立马匆匆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前。然后迅速地,他拿出笔,翻开了那本笔记本。 呼吸变得急促,傅青逸的手甚至开始无意识发抖,但这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他拿起笔,颤抖着往笔记本上写。 【我上辈子见过谭佑霜。】 没有反应。 傅青逸宛若一个豪掷千金的赌徒一样耐心地等着。 他就像是蛰伏在暗处的蟒蛇,放轻呼吸等待着猎物暴露出弱点。 没关系,傅青逸按捺住飙升的心跳,告诉自己:不要担忧。要有足够的耐心,要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钉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睛越来越亮,染着灼灼的希望的焰火。 良久。 像是妥协一般,在原有的小说内容上,终于慢慢显现出了一行墨色的字,将傅青霜和纪霖的互动情节覆盖。 傅青逸的大胆揣测成真。 日记本的书页上字迹浮动。 它给出了回答。 【是】 靠靠靠! 傅青逸像一尾突然活过来的鱼,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因为过于激动,傅青逸长腿一蹬,动作过大,差点把凳子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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