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佑霜攥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声音有些窘迫:“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哪怕喜欢女装,也不要把照片随便发到网上,不然有些碎嘴的人会瞎说。” “女装?”傅青逸的声音很诧异:“谁给你说我喜欢女装了?” “那那张照片——” “小谭同学,”傅青逸掀开了窗子往外看,声音无奈:“你不会不知道换脸吧?就是把一个人的照片p掉,然后把另一个人的五官换上去。” “啊?”谭佑霜愣愣道:“所以那张照片……” “是别人P的。”傅青逸道:“不是我女装之后发到网上的。” 糟了。 尴尬。 总之就是非常的尴尬。 谭佑霜一下子意识到一切只是个大乌龙,顿时尬到脚趾能连夜抠出三室一厅。 他抓着手机,在傅青逸因为电流而失真的缓慢呼吸声中呃了半天,脸刷一下就红了。 一分钟过去,谭佑霜还没呃个什么出来。 在一片安静中,傅青逸问:“还在吗?” “……在。” “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吗?” “嗯。” “你还真是……” 傅青逸在电话那头笑了,最后却没想好说些什么,只是在皎白的月光下表情温柔问:“好看吗?” “啊?什么好不好看?” “那张照片,好看吗?”傅青逸坏心眼地逗他:“我觉得还挺漂亮的。但是不知道按照你的审美来说好不好看,谭小同学,给我透个底呗。” 谭佑霜翻了个白眼,口是心非地回答:“好看个屁,难看死了。” “难看啊?我伤心了。”傅青逸仰头看向月亮,忽然又满是兴致地岔开话题,问:“你在寝室吗?” “嗯。” “那你在阳台吗?” 电话那头传来不明显的脚步声,几秒后,谭佑霜回答:“嗯,在。” “那你抬头可以吗?” “干吗?”谭佑霜疑惑地问着,却按照傅青逸的话仰起脑袋。 满目都是银白的清辉。 “谭佑霜,我刚刚想到了一件有点浪漫的事情。” 啥? 浪、浪漫? 那是能在两个大男人身上用的吗? 谭佑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傅青逸继续讲:“我们今时今日,看的是同一轮月亮。” 真奇妙,明明他死去了,却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遥隔书里书外,从死亡到如今的十余年时间,他和谭佑霜看到了同一轮月亮。 傅青逸懒懒地舒张了一下身体,忽然觉得幸运。 ……同一轮月亮? 谭佑霜顿了一下,仰头看向天幕,忽然不想纠正浪漫这两个字了。 “嗯。”隔几秒,谭佑霜回答:“今天晚上的月色还挺好。” 傅青逸突然笑起来了,他换了个姿势,拉长声音说:“小谭同学——这句话不能随便给别人说的。” “哈?”谭佑霜疑惑地皱起了眉。 “因为……今晚月色真美这句话是告白啊。” 傅青逸轻笑道:“谭佑霜。” ----
第35章 我靠,傅青逸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告白。 我靠,告白—— 谭佑霜惊讶到失声。 他慌忙解释:“不是,我——” “嗯,我知道,你是直男。”傅青逸笑着打趣他:“别在意这些,与其进行无意义的争辩,不如好好享受这月色。” 啊? ……享受月色吗? 貌似,貌似也不错。 谭佑霜一个人站在寝室阳台,紊乱的心神被忽然抚平。 他慢慢回答:“好。” 可能是今晚的月光实在太温柔,傅青逸沐浴在光下,难得产生了倾诉欲。 他食指轻点玻璃窗,缓缓开口。 “今天的月亮很漂亮,但是没有我之前见过的那一次好看。” “……” “我以前想过跳河。” “就在那天,我一个人在大半夜无人的时候爬到了河边的护栏上,刚想往下跳,就看见河面上潋滟的水光。” “谭佑霜,你能想象出来吗?” 夜风呼啸而过,旁边是偶尔才会行经的车辆。 “月光打在河面上,每一处细小的波光都是亮银色的。鱼摆尾的水花也是亮银色的,水面上的涟漪也是亮银色的。” “但河面是暗的,周边很安静,站在那里能听见水花声。” 车灯从前方奔过来,又消失在他身侧。 傅青逸站在那里往下望,仿佛世界只剩下了唯一的河。 “那一天的月色真是太漂亮了。” “我看了大半夜的月亮,最后还是没有跳下去。” 他真正跳下去的那天没有月光,只有晚风。 无穷无尽的晚风。 “我再没有见过比那更美丽的月色了。” 周边的一切忽然凝滞。 淡白的月光此时此刻也仿佛流淌成那一条无声的河。 嘈杂笑语和学生走动的脚步声全都变得空洞遥远。 傅青逸以前想过跳河…… 死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倏地回忆起傅青逸说出这话时宁静平淡的眼神。 良久,谭佑霜才声音艰涩问:“……为什么想跳下去?” 傅青逸笑了,笑声很轻,柳絮一样在空气里拂过。 “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对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早点睡吧,小谭同学。” “等等——” “晚安。”在谭佑霜的挽留声到来之前,傅青逸挂断了电话。 今晚说多了。 他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淡淡思索。 ——第一次告诉别人这些,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想。 但如果听的人是谭佑霜的话,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谭哥,打完电话啦?”出来上厕所的王涛看见傻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谭佑霜,问。 “嗯。”谭佑霜回过头,眼神晦暗不明。 隔着一段距离对望,王涛莫名觉得他的神色写了几分阴沉,谭佑霜问他:“傅青逸那张照片,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哦,就是学校论坛那个校花校草评比大赛啊,这样,我把链接发给你吧……” “好。”谭佑霜回答。 …… 或许是因为傅青逸给他说过的话,当天晚上,谭佑霜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 一个一直跟在傅青逸身后的小毛孩,身材矮矮小小的,总是追不上比他个子高出许多的傅青逸。 周边全是白茫茫的雾气,杂色石子铺就的小道一眼看不到头,左右视野都是模糊不清的。他往旁边看去,发觉入目的全然是一片混乱,有什么无形而扭曲的东西覆盖住了四周。 而傅青逸一直在前面。 他走得太快了,两条腿迈动得像风,谭佑霜一直追,一直追,追到嗓子眼里都冒出了铁锈味都还是追不上。 于是他开始哭。 他边追边抹掉眼角的眼泪,边追边抹掉糊在脸上的眼泪。 忽然,前方的傅青逸停下来了。 谭佑霜撞到他身上。 他缓慢扭过头,哀恸的五官在傅青逸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拓印、呈现,像一幅失去了生机的画,又像一尊丢了金身宗庙,不得不在尘世翻滚间染上污色的神。 难以言喻的、悲天悯人的本性在傅青逸身上涌流。 谭佑霜阖上眼睛,死死咬牙,有一种泣血哽咽的冲动。 幼兽般的呜咽声支离破碎,在空荡的空间内响起。傅青逸包容地低低叹息一声,将手搭上孩子模样的他的脸侧。 冰凉的指尖比眼泪的温度还低,梦里的两个人却浑然未觉,谭佑霜觉得对方的皮肤好像带着火星,能轻易将他燃烧殆尽。 傅青逸的指尖沿着泪水流经的轨迹将其擦拭干净,然后旖旎又圣洁地抚摸过他的眉骨,鼻梁,嘴唇…… 最后,傅青逸捧着他的脸笑了。 “都长这么大了啊。” 他听见傅青逸这么说,像是神明道出了什么开启诅咒的罪恶密语。 大朵大朵的血花瞬间从傅青逸身上绽放开,苍白无血色的画布倏地被胭色覆盖,雪白天地间出现了点点红梅,昳丽的色泽刺得人两眼发痛。 傅青逸冰冷的手沿着他的脸颊滑落下去。 曾经走在他之前的高挑身躯逐渐变得扭曲透明,变成漩涡,然后一阵水波一样落在地上,缓缓从谭佑霜前流走。 谭佑霜猛地跪下去,伸出手用力地痛苦地去捞那缓缓流走的河水。 然而入骨只有一片冰冷。 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下来。 不要,不要—— 谭佑霜声嘶力竭地喊着,喊着,身体一抖,猛地惊醒了。 他睁开眼,身上汗涔涔的,被子早就被踢到了一边,浑身上下冰凉一片。谭佑霜一摸背上,发现皮肤和衣物上也全是惊惧而出的冷汗。 怎么会做这种噩梦。 他斜卧在床上,一呼一吸,过去良久都未压下那一阵阵的心悸。 谭佑霜往旁边一侧,手背掩住眼睛,脸颊挨到一片湿润。他伸出手去摸,才发现枕头已经被眼泪沾湿了。 探头望去,此时夜色尚浓。 …… 傅青逸没想到今天会这么早看见谭佑霜。 他刚跨过教室后门,就看见谭佑霜表情很臭的坐在那里,整个人像一尊失去了生气的木雕,眼神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死气。 “怎么了?”傅青逸放下书包,坐在座位上,关切问。 谭佑霜的眼神很复杂,他抿了抿唇,隔了很久都没说一句话。 “没事吧?”傅青逸手臂微抬,想在他眼前晃晃手唤回谭佑霜的心神。 傅青逸不知道的是,这个举动和他梦里将手抚摸上谭佑霜脸颊的动作太过相似了。 甫一动作,谭佑霜便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扣住了傅青逸的手腕。 傅青逸没有挣扎,也没有多问,只是安静而执着地看着他。那眼神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算得上包容的温情。像火,像河,也像梦里盛放的血。 半晌,谭佑霜才挪开目光不和傅青逸对视,他指尖蜷了蜷,僵硬说:“……我梦见你死了。” 傅青逸一愣。 谭佑霜梦见他死了?怎么会呢? “都是梦。” 傅青逸重复说:“只是梦。” “我知道。”谭佑霜脸色还是很难看。 他没想到自己做个梦还能哭出来,挺丢人的,但他更不想回忆的是梦里看见傅青逸身上溢出鲜血时的那种痛感,成千上万根刺随着溢出的血花一起扎进了谭佑霜心里。 太难受,太压抑,以至于那不像是一个梦。 光是看着,谭佑霜就仿佛跟着傅青逸一起死了一遍一样,浑身上下都有一种痛苦到极致的麻木和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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