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母妃早薨,寄养在先皇后膝下,皇兄是德妃之子,先皇后无子,十分照顾朕,又同德妃娘娘关系甚佳,朕同皇兄也算是这深宫之中为数不多的真情谊。” 提到贺萱,周珣眼睛一眨,没说什么。 片刻后才笑着问:“陛下,王爷这种性子,到底是怎么在深宫中活下来的?” 萧以谙刚把头转过来,没看到方才他那眼底的异样神色,反倒被这笑微微晃了眼,回答:“许是修了八卦一道吧。” 不知道这个回答戳到了周珣哪个笑点,他开始咯吱咯吱的笑。 街道上的人朝他投去怪异的目光。 有一个大娘看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凑上来,从自己篮子里掏出个热腾腾的包子来,塞给周珣。 周珣刚要道谢,大娘怼了怼他胳膊:“快吃啊,年纪轻轻就得了失心疯,真可怜呐。” 咯咯的笑声戛然而止。 只不过笑容并没有消失,而是从周珣脸上转移到了萧以谙脸上。 …… 临到萧愿和萧明辰回封地的前一日,周珣还未靠近御书房,就听见里面传来的争吵声,他当即一愣: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陛下面前大吵大闹? 刚要开门,门就从里面被气势汹汹的打开,吓了他一大跳,萧愿看见他怔了一下,点了个头拍门而去。 洪禄紧张的出来,恰好撞上再度准备开门的周珣,连忙低声说:“陛下同淮南王争执了许久,现在心情不虞,周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谁和谁争执? 萧愿和萧以谙? 他俩争啥? 周珣不顾洪禄的阻拦,径直推门进去,听到动静的萧以谙头都没抬,声音冷淡:“又回来做什么?” “陛下,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萧以谙才按着眉心抬眼看他,稍稍放缓语调:“你怎么来了?” “我看陛下和王爷……” 萧以谙打断他:“无事。” 这便是不再让他问的意思。 周珣老老实实闭了嘴,拿起一旁的文书看,期间欲言又止多次,看到萧以谙紧蹙的眉头又闷回去。 良久,他还是没忍住,窸窸窣窣的凑过去,当着陛下的面,一张白纸出现在他正在批阅的奏折上,上面白底黑字写着:生活总会有坎儿,迈不过去就算了,反正是咱腿短,又改变不了。 萧以谙:……你有病吧? 周珣顶着陛下更加阴沉的目光同他对视,片刻后他好像反应过来这安慰人的话术不太能安慰人,又狗狗祟祟的换了张纸: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吃东西,不然陛下您请客,我来吃? 我看是你自己想吃吧,算盘珠子都崩一脸了,萧以谙被他硬生生的气笑了,但还是传来洪禄给他上了几道点心。 周珣满脸喜悦:陛下对他实在太好了。他就坐在一旁,不时传来细碎的声音,稍稍缓解了萧以谙心中烦闷。他侧头看去,刚好趁此机会,被人怼了块点心在嘴边,周珣眼中倒映着一个他,真诚道:“陛下信我,最好吃的一种。” 胆敢投喂陛下的,周珣当属世间第一人。 屋中安静异常,萧以谙瞧了他片刻,还是张嘴咬下。 甜腻的味道在唇间化开,他向来吃不惯甜食,但看到周珣期待的目光,难得开口夸赞:“不错。” 周珣想要再分给他一块,却被他拒绝:“留着自己吃吧,朕不喜欢甜食,而且……朕怕再来几口会要了你的命。” 虽然语气带着调侃,但周珣大为感动:陛下真懂他!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人轻轻推开,洪禄顶着沉闷的气氛通传:“陛下,白大人求见。” “传。” 说完他看了周珣一眼,“你先回去吧。” “哦。” 他刚出门,洪禄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给周珣塞了个食盒,道:“陛下吩咐给周大人准备的,都是最新样式。” 周珣简直喜极而泣,拎着食盒,觉得天气都又晴了几分。 没走多远,他迎面撞上白宁深,后者行色匆匆,看见他才露出笑意来,莞尔一笑,甚至连白发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都闪着光,恍若谪仙。 周珣小心翼翼提醒:“陛下他心情不太好,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大师您小心。” 大师挑了下眉,扫了眼他提着的食盒,道了声知道了,就同他擦肩而过。 白宁深进了御书房,先跪下行礼:“陛下,微臣代替淮南王请御前无状之罪。” 萧以谙没让他跪着,淡声问:“你知道他来求朕什么吗?” 白宁深动作一顿,规矩道:“微臣不知。” 御书房里静谧非常,萧以谙摩挲着周珣留下的那两张纸整洁的边缘,年轻帝王深邃的目光隔着数米落在他眼边白布上。 他从未如此认真打量过白宁深,哪怕他是助他数年的谋士。 都言白宁深足智近妖,偏好独处,不喜人近身侍候,大多时候都是孤身一人,冷僻到无法接近。但同他相处过的人都能看出来,白宁深除了聪明些,同普通人并无区别,还因出身江湖草野和自身经历原因,平易近人,心思活脱,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 只是世人大多皆愚,看不出皮壳下的美玉,只当是异状顽石,未曾了解便冠之以妖异之名。 白宁深默不作声,但他其实心中有底的,他不说,抑或是……不承认。 萧以谙显然看出了这一点,没拆穿他,主动挑明:“他来求朕放你走,朕活了那么多年,还从未见过皇叔他能为一件事卑微至此。” 看到白宁深明显一变的脸色,萧以谙叹了口气,还是告知他:“朕回绝了,所以他才同朕吵了一架。” 那两张纸都快被他搓出毛边了,他无视了白宁深握紧的拳,自顾自的感叹一句:“真稀奇。” “这么多年了,不止朕,但凡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来他的真心,所以你为什么不肯同他离开?” 白宁深白布下眸光黯淡下来,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只给出一句:“同他走,微臣会害死他。” 这个答案着实是萧以谙没有想到的,他错愕一瞬,问:“什么意思?”
第二十八章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出了宫的周珣恰好碰上付老尚书和跟在他身后的付扬。 周珣刚想装作没看见,就被付扬扯着一嗓子叫住:“周大人,好久不见,我们约好一起赏牡丹的!” 赏什么牡丹,他怎么不知道? 付老尚书瞪了付扬一眼,谴责完他不知礼数,这才同周珣打招呼,他对富有才学又有能力的状元郎十分欣赏,说话堪称和颜悦色。但在周珣眼中可不是这么回事,他战战兢兢的,可能是听多了付老尚书铁面严明的事情,大气没出一个。 老尚书看出来这小辈在他面前有些紧张,自觉的先离开,留下付扬在这,临走前还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边走边挠头思索:他刚才表现的够和气吧?于是美滋滋的自己给自己打了个满分。 付扬倒是新奇,一把拢住周珣:“多亏你帮我解了围,要不然又要跟我爹回去看各种经史子集了。说起这个,你给我爹灌迷魂汤了?他对你那么平和。” 这叫平和?周珣回想那锐利的眼神,咦一声,付扬对平和这个词可能有什么误解,“灌什么迷魂汤,我们清白着呢。” 付扬能理解他的意思,就是这用词实在不敢恭维。眼瞅着周珣一脸丧气,他好奇问道:“你怎么了?跟丢了魂一样。” “我觉得我失宠了,陛下有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了。” 付扬大为所惊:“什么玩意?谁不知道现在最得宠的就是你,再说陛下为什么要事事同你说?” 他这一语,将周珣惊醒,是啊,为什么要同他讲。 但思及俩人铁打的社会主义兄弟情,他一脸“你不懂”的表情,还没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侧脸就被人戳了一下,始作俑者无辜的看着他,“你是不是长胖了点?” 周珣一手肘把人杵到一边,揉了揉自己的脸:“我这满脑子的智慧,把脸撑大些怎么了?” 付扬:……你可真不要脸。 他回想起刚才自己老爹那一眼,拉过周珣小声问:“还记得之前让你帮忙在陛下那讨的毛笔吗?” “记得啊,怎么了?” 付扬痛心疾首,从袖子里掏出来拿纸笔,竖在了周珣面前:“被我爹发现了,我骗他说是陛下很早之前就赏给你的,后来被我讨过来掩盖我爹的笔已经被我掰断的事实,他让我见了你还给你。” 周珣好奇:“长得一样,他怎么发现的?” “因为我爹那根之前也被他无意间掰断过,后来又偷偷粘回去的,所以上面有一道裂痕。”付扬幽幽道,千算万算没算到是这一步出了纰漏。 周珣:…… 次日,两位王爷启程回封地。 周珣在主街道上送了他们一程,被依依惜别的萧明辰缠了大半天,还留下他那金贵的鹦鹉儿子和周珣作伴。 周珣把不停控诉萧明辰始乱终弃的鹦鹉送回去,余光瞥见钦天监那高耸的九重楼,心头一动,拐进了钦天监中。 白宁深不在庭院中,问路过的婢女仆从,无一答上。 周珣心头一动,抬脚登上摘星楼,还未登顶,先闻到一股清冽酒香,绕在鼻尖挥之不去,却见白宁深早已醉倒在楼顶。 他凑上前去,借楼顶的位置看清主街,街上川流不息,百姓如同河中穿行的鱼群,匆忙而不知归处。但周珣知道,那是萧愿离开的必经之路。 不能怪周珣多想,按照他看各种电视剧的经验,白宁深就是远望送人没跑了。 原本听萧明辰讲故事,他还以为白宁深是个直男,但现在他这幅做派,又全然不像是直的,一个疑问缓缓升起:他当真对萧愿无意吗? 白宁深酒品很好,至少不会像周珣醉后一样不讲道理还动手动脚,老老实实的,如同大型瓷娃娃一样。 只是在他拖着白宁深下楼的时候,听着白宁深间或道了两声呓语,他努力分辨,也只听清“萧愿”两个字。 嘴上说着不在意,却偏偏,醉酒醉人心,却也道人心。 楼顶风大,看白宁深这副样子,在这里醉上一天定是会头痛的,周珣没带多余的披风,只好动手把白宁深给背下去。 他在楼下碰上了静静站在一旁的萧以谙,两个人隔着几层台阶对望。 周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把肩上的白宁深推过去:“陛下,您来的正好,快帮忙,累死我了。” 萧以谙猝不及防接住白宁深,让一旁洪禄把人带下去,抬眼问周珣:“你急匆匆的来此,就是为了围观白卿的醉鬼样?” “也不是,我就是好奇,淮南王离京,白大师怎么不送一程。”周珣下了最后几级台阶,同萧以谙持平,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萧以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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