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周围,云夙鸢见青城剑派弟子个个按部就班,行动有序地灭火、封印、清理,虽偶尔也有人来询问解连笙的意见,但都垂着头,低着脑袋,毕恭毕敬的样子,对掌门心悦诚服的态度刻在每一个动作当中。 “是否认得出来,已经无所谓了。”云夙鸢道:“重要的是,无论他是怎么想的,都没有在刚才揭穿你。这些弟子可能根本无所谓自己的领袖是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领袖而已。” “而今天开始,这个领袖是你。” 说完,她好像自己也想通了什么,释然地一笑:“解掌门,日后希望我们能够同舟共济,太一门百废待兴,免不了青城剑派提携。” 解连笙道:“好。” “那我先回去了,离家两天,那些孩子指不定有多担心,告辞。”云夙鸢抱拳道。 她身上伤了多处,虽然伤口已经愈合,可衣服破碎,上头还有血迹,看了让人于心不忍。 解连笙怔了怔,磕磕绊绊地说道:“要,要不然,你先跟我回去,我再让人把太一门的弟子也一并接到青城剑派……你看你现在这样……这样回去,他们会更担心的。” 云夙鸢低头看了看,才发觉自己浑身惨不忍睹,她私心之中也担心沈翳,因此道:“好,那便先谢过解掌门了,我这身血污,要将含之和却冬都吓坏了。” *** 到了青城剑派,沈翳便被几个得力的弟子送进了一间最清净的房间,青城剑派留守的大夫也来诊脉,却什么都没诊治出来。沈翳在睡梦中疼得直冒冷汗,苏巢一直陪在床前,半步都没离开。 大事方过,唐沛凝觉得身心疲累,见沈翳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醒的意思,便面色苍白地去睡觉了。 说是“有事要说”,可段月白脚都没沾地,就被青城剑派弟子请到山下去封印怨尸。 青城剑派弟子的涤尘沧溟符画得太粗糙,时效有限,段月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也没耽误帮忙,直接御剑而起。 他走了一半,折了回来,盯着宋潮青的眼睛,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宋潮青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别装傻。”段月白道:“你说有事要说,等我回来,你要是不说,我就……” 宋潮青见他咬牙切齿的样子,觉得很有趣:“你想拿我怎样?” “你不老实交代,我就掐死你。”段月白恶狠狠道。 “段真人,再不去就晚了!”莫予在空中催促道。 段月白“嗖”的一声消失在宋潮青面前,只有声音还残存在空气中:“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啊?没见我正说正事,你们青城剑派的弟子都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吗?” 宋潮青只望见两人渐小的背影,没听见莫予的回答。 夜半,宋潮青在莫予安排好的上房里来回来去地踱步,思考到底怎么说才会更容易被原谅。 毕竟他撒的谎有点大,时间有些久,更有逃避责任的嫌疑,段月白与他之间的感情行至此处,他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此变得更加愤怒。 因为易位而处,若他是段月白,或许真的会在盛怒之下掐死自己。 宋潮青等了大半宿,外面一直静悄悄的,推窗一看,才知下雪了。 院里白皑皑一片,没有月光,过分静谧。 他躺在床上,枕着两只手臂,从窗里往外看雪景,嗅到一股好闻的香气,像是某种药香,这才恍恍惚惚想起受伤的沈翳,心想:“也不知沈掌门醒了没有。” 对沈翳漠不关心的愧疚与一股困意渐渐席卷了他的大脑,待他睁眼,身边已经被熟悉的紫色烟雾缠绕包裹。 宋潮青自认元神坚定,修道二百余年,不至于在小小幻境当中迷失心智。 可这次不同。 他几乎是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幻境,便感到元神被束成一个光点,似乎又睡着了一次,再醒来,宋潮青察觉到空气中的一丝违和感,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八角桌上架着柔兆,在晨曦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执徐就握在他手中,触手生凉,是非常熟悉的触感。 他从床上缓缓坐起来,略带迷茫地看了看周围,再次感到违和,却仍没想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正当他想要催动灵力,探查元神内情况之时,他的房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了,小师弟从外头闪身进来,满脸凝重:“序临师兄,师父的房门怎么敲都不开,师姐吓坏了,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
第107章 苍杪 序临微微一怔,道:“师父……师父出关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么一句话,却又下意识地张嘴,按部就班地说着台词。 月白急得额角都是汗,点头道:“定了今天摆流仙宴,师父便说昨晚出关,我半夜听到他房间有动静,应该是那时出关的。” 序临起身,捏紧了手中的执徐,心头突然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序临师兄,眼下各大派的客人都快到了,师父若是一直……我们该怎么好啊?” “别慌,你和沛凝先招待来客,我再去看看师父。”言毕,两人一前一后出门,没走两步便预见了坐立难安的唐沛凝。 她见了序临,脸色一变再变,紧张道:“大,大师兄,对不起,师父只是睡着了,他方才把我训斥了一顿,现在让你进去,好像有事要说。” 序临紧提的心这才放下:“来客到了,叫上天阔,你们三个好生招待,别怠慢了。快去吧。” “好,好,我这就去。”唐沛凝一步三回头,拉着段月白便走。 “师姐,你干嘛这么使劲拉我,我又不是不认路!我虽年纪小,可我们紫霄派的流仙宴也参加过好些回了,待客之道我都会的!”月白的声音越来越远。 唐沛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变得紧绷,像是不想让人听见似的:“你不知道,我刚才……” 再远些,序临就听不清了。 唐沛凝和月白是一对感情越打越好的冤家,序临并不担心两人之间会吵得更厉害,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彻底消失之后,他才轻轻敲了三下苍杪真人的房门:“师父,是我,序临。” “进来吧。” 师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 推开那道门,序临不知为何,觉着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明明前两天他还来打扫过,可就是无比怀念。 苍杪在榻上打坐,脊背挺得很直,阖着眼睛,听到徒弟进来,轻声说道:“过来坐。” 宋序临突然有些想哭,可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茫然地坐在小塌旁边的座位上,仰视师父。 苍杪真人缓缓睁开双眼,看见徒弟,眼中带笑,用手摸了摸序临的头,说:“序临快过生日了,马上十七岁,就要成为大人了。” “是,师父。”他默默感受着苍杪掌心的温度,从没觉得如此温暖。 师父的指尖划过他眉心的凤凰血,欲语还休,像是思考了很久,才说道:“前些年你的身份被偶然泄露,这些年来相安无事,可日后未必也会一直太平。 “这次流仙宴过后,紫霄派就闭门五百年吧。这五百年里,若是我不在了,你就来做紫霄派的掌门。” 序临惶惶然:“师父,这掌门我……” “你想说你当不来紫霄派掌门?”苍杪真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犀利,就像能直接看透宋序临的元神。 “我……” 苍杪神情肃穆,捉住了序临无处安放的手臂,又说:“序临,只能是你,不能是别人。掌门只能是你。” “师父……” “沛凝天生灵力欠缺,只好机巧,八卦五行;月白虽灵力极强,可身份摆在那里,鸾鸟是神鸟,可说到底也是妖族,门派之内,倒也罢了,若是日后穿了出去,紫霄派不仅收一个妖修弟子,还要让这个妖修坐上掌门之位,紫霄派这么多年的基业,是要是不要?” 苍杪继续说下去,声音颤抖着:“抛却身份,单说性格,月白也不适合做掌门,他够聪明,却太急躁,眼界欠缺,易被感情左右。剩下一个楚天阔,序临,你平心而论,你放心将紫霄派都交给天阔吗?” 序临明知师父说的都是事实,可心中仍是恐惧:“师父,我怕自己做不好掌门。” 苍杪轻轻笑了:“傻孩子,这么多年来,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吗?我在与不在有什么分别。而且为师累了,真的累了,我很想你小师叔,想要赶紧见他。” 这位小师叔名叫晏兮,序临曾在紫霄派历代弟子花名册中见过他的名字,记得他年轻时与师父的画像,却从未见过其人,这也是第一次听师父提起他。 可序临听他的语气,竟觉得师父一直在怀念那位晏师叔,只是太过思念,连说出口都不敢。 序临还想说些什么,苍杪却开始喃喃自语了,他声音很小,不易分辨:“五百年,五百年应该够了吧。” “师父,你说什么?” “没什么,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同去流仙宴吧。”苍杪真人想要起身,却在下塌时踉跄了一步,在大弟子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为师没事。” 他欣慰地看着序临,轻声说:“我们序临真的长大了,十多年前上山时,你还是个小娃娃,如今一晃已经变得如此玉树临风。” 序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点不舍,问道:“师父,方才师妹说您怎么叫都没有回音,再加上方才……您的身体没事吧?可否有不适?” “没事,我只是年纪大了,睡得沉了。”苍杪笑了笑,有些无奈:“我虽看起来还是青年,可实际也有五百多岁,我这个身子骨啊,从前就时灵时不灵的,年纪大了便什么毛病都找上来了,没有大碍,不要担心。” 他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序临也不好再深问了。 苍杪真人在前面走着,自说自话地还在念叨序临小时候那些事:“你这孩子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明知是被人卖到这么个深山老林里头来,不哭也不闹,让你干嘛你便干嘛,看着顶没有主见,可真到你能做主的时候,你又比谁都有主意。” “可是这世上不是……咳咳”苍杪晃晃悠悠地站定,咳了两下,仍是将话留了半句,不再说了。 自打入门以来,序临便觉得自己与师父算不得十分亲近,可就算是这样,师父也已经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比父亲更像父亲,永远值得崇敬。 因此序临也不多问,苍杪就又笑了:“看,你知道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不该,这很难得。”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到了流仙宴上,苍杪真人缓步入场,走向主位,许多门派的掌门和弟子都起身行礼寒暄,因此苍真人这一路走得很慢。 主位旁边,唐沛凝和月白穿着整齐的弟子服,正等候师父上座,随后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一个灰头土脸、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楚天阔,挤进唐沛凝和月白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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