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虽然人已经逃出来,但幻境和梦境的界限模糊极了,让他心神恍惚,因为梦境与现实重合之处,躺在他怀里的人没有发生变化。 前因后果都成了被尘封起来的前尘往事,唯独这奶娃娃突然出现在他被窝里的事情,足够让他记一辈子。 宋潮青还记得,那天醒来,他看着肉丸子一样白嫩的段月白不知所措,师父便进屋了。 他差点以为这孩子是自己生的,却又不知道自己怎么生了他,吓得想哭,却又担心惊醒稚子不敢哭,只能哆哆嗦嗦地问师父:“师父,这世间不是只有女子才能怀胎生子么?我为什么一夜之间将他了生出来……” 虽然不想,可那肉团子睡得本来就不怎么踏实,被他的说话声音给吵醒了,缓缓从床上坐起来,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捉住了序临衣服的一脚,百鸟裙上正巧有一只青色的小鸟让这小孩握在手里。 只听他拖着一口牙还没长齐的奶音,喊道:“妈妈!” 此话惊呆了未经人事的序临,他也只能求助于苍杪:“师父,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 苍杪对他的问题哭笑不得,却一打眼儿就知道徒弟没有信守承诺,冷言道:“你又用了还玉丹。” 宋潮青辩无可辩,低头不语,苍杪叹气道:“这不是你孩子,而是昨日你救的鸟。序临,你心善,总想救人,为师知道。可你看——” 苍杪手指之处,那紫檀镶金丝的鸟笼中,赫然躺着一只青鸟,其胸口不再起伏。 宋潮青记得,当时他慌忙下床去看,将那鸟儿捧在手心里,可它死了有一会儿了,身体已经凉透了。 “师父,这是为何……”他心痛问道,“它可还有救吗……” 苍杪摇摇头,道:“你用灵血还玉丹给其中一只鸟儿续命,本是好心,可又将二鸟关于一笼,这便不只是救命,而是养蛊了。残鸟同笼,必有一死,活下来的可以吸收全部两只鸟儿的灵力,成为百鸟之王。” 那只青色小鸟安静地在他掌心躺着,一双眼睛闭得很紧,宋潮青很不争气地哭了,可苍杪没有安慰他,出口之言格外不近人情: “序临,虽然不是你的本意,但你为救一命,而害另一命,如此便真的是救人么?个人有个人的命格,若是强行修改,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昨日救的那姑娘是如此,今日救的鸟儿也是如此,大道五十,你真能逃出天命?” “若是天下都要你救,你就要耗尽全部灵血么?” 宋潮青从没觉得师父当天的话有多么清晰,可经过昨晚一宿如梦似幻的回忆,他几乎能想起师父的每一个字,如今回想起来,师父当日一语成谶。 直到现在,他才略微懂得师父所言何意,正在他想再琢磨琢磨的时候,怀里的段月白唤的一声“师兄”,直接将他的思绪拉回当下。 “你想什么呢?眉头皱得好紧。”段月白用食指指腹轻轻揉了揉他的眉心。 当大师兄的结巴起来:“没,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段月白小小一团从他怀里醒过来的那天,他因灵力运行不畅,很快又变回了原形,在宋潮青身边低飞打转,最后落在他肩膀上。 之前明明是雪白的一只鸟儿,不知道为何,尾羽上沾了一点淡淡蓝青色。微微展翅,其羽毛灵动飘逸,如同雪夜之中月华初现,灵光如练。 当时宋潮青心中升起莫名雀跃,将师父所言的命格、大道都抛诸脑后,只觉得能救下这只鸟,能看到它飞得如此自由自在,他就是一辈子失了自由、逃不出天道也无所谓,于是当下便对师父说:“师父,有诗云:‘潮升月亦上,月白见潮青’,它身上恰巧有月白色,它的名字可否由我来起?可否叫它月白?” 犹记当时,苍杪摸了摸自己的头,不仅同意他为新生鸾鸟取名,还同意将月白收为弟子,授其紫霄派术法。 “师兄,你盯着我看很久了。” 自从找回序临,段月白常常在笑,他压根不拿师兄这一惊一乍的紧张当回事儿,只觉得宋潮青看他的目光中除了手足之情,肯定还有别的东西掺杂其中,否则不可能如此甜蜜。 是故,段月白胸有成竹地想着:“今后,序临别想再离开我半步。”他甚至笑得都过分奸诈,虽然言语仍很正常:“嗯,我们是不是睡了很久?外面好像又下雪了。” 宋潮青捂着脑门,没来得及细想的那些现实又一下子涌入他的脑海,在千头万绪的信息一闪而过之时,他下意识抓住的竟是—— 段月白喜欢我。 瞬间,他多年来一直焊在身上的女子衣裙与装扮好像有了解释。 “难不成月白是在模仿初见时候,我的装扮么?”宋潮青不敢确定,也没法儿询问,只是这一想法刚刚成型,他的脸就红得止不住了。 段月白自打醒来之后就一直盯着他,自然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宋潮青表情的变化,趁他走神之时轻轻一推,对方就结结实实地平躺在床上。 “师兄,你是否在想道侣之事?”段月白自然猜不到对方在想什么,只是一旦将宋潮青与序临师兄合二为一,他就不能再将宋潮青只当做那个邻家哥哥来看了,他满脑子都是想赶快把这锅生米煮成熟饭,让他爱上自己、离不开自己:“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是在好奇……双修之事吧?” 因为落雪,外头连走动的人都很少,整个云府分外安静,宋潮青呼吸一滞,双手不由分说地被制住,固定在头上。 “我知道你不会。”段月白轻巧地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了宋潮青身上,手指不安分地捏着对方红透了的耳垂,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宋潮青耳边:“不过别急,我教你,师兄。” 他顿了顿,轻笑一声,含住了刚才碰过的耳垂:“还是我继续叫你……宋哥哥?” 宋潮青被他弄得整个人抖了一下,出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磕巴,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你、你、你别……” 他脑子里的一个声音又在疯狂地咆哮:“我要和他在一起,就算师父废了我所有修为,将我逐出师门,甚至将我打死,我都认了,我现在就要和他在一起。” 可在这些话说出口之前,难以诉说的背德感又让他的身体在抗拒,让他躲避段月白的亲吻,整个人极不自然地将头扭到一边。 “别羞了,哥哥,以后我们天天都要这样相处,你岂不是要害羞至死?好哥哥,你看看我,我们要做比这更羞人的事情了。” 经历了段月白将近二十年的暴脾气与大小声,宋潮青都要忘了,这个人原先是会好好说话的。 若是愿意,他不仅会说,还能说得天花乱坠,哄得人心花怒放,就是他突发奇想要什么星星月亮,别人都能心甘情愿地给他摘去。 段月白似水般温柔的脸越挨越近,宋潮青脑中那种名为“理智”的东西就越来越迟钝,眼瞅着就要被消磨干净,宋潮青已经做好乖乖就范的准备—— “不好了!”唐沛凝破门而入,身边还飘着纷飞凌乱的雪花,正巧撞破这么个火爆场面,在场三人均是一怔。 “呃,那个……”唐掌门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掌门,虽然手下没几个兵可以发号施令,但眼力劲儿还是有所长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二位了?不然我过一会儿再来?” “你是挺打扰的。”见了她这副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段月白就觉得她不是扮猪吃老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因此将话说的咬牙切齿:“你要么进来,要么出去,站在门口算怎么回事儿?到底干嘛?有屁快放,没看正忙着呢吗?” 唐沛凝闪身进屋,用后背将门关得死死的,方才在她身边飞舞的雪花一遇到屋里温热的空气就化了,她仿佛很急,也不想与段月白多说,直接切入主题:“太一门那个女娃娃,死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段鸟开攻了啊诸位,别拿小鸟不当总攻
第69章 栾寒 “女娃娃?太一门的哪个女娃娃?”宋潮青眼皮一跳,轻轻拍了拍段月白的后背,那个方才还想非礼他的人便缓缓从他身上起来了,两人下了地,与唐沛凝相对而立。 “就是最小的,叫栾寒的那个。不仅是太一门,如今整个云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唐沛凝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说起,一阵唏嘘过后,她摇了摇头:“真没有想到,不久前还如日中天的太一门,如今竟然落到这个下场,真是时也命也。” “等等。”段月白出言打断她的感慨,问道:“你还没有说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唐沛凝道:“我正帮云夙鸢想办法确认太一门其他生还的人,顺便帮她给在东海云游的师父广卢子传信,让他到孟津来主持大局,信刚发走,就有下人来报,说是栾寒怎么叫都叫不醒了。 “太一门几乎只剩他们几人,在外面还飘着的也不过五六人,一听这话,云夙鸢和我就赶过去看。栾寒那孩子就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一般,只是身子早凉透了,像是昨晚就已经……”她说着说着,面色流露出怜惜来:“检查尸体的时候,我发现她头顶有缝合的印记,缝得相当粗糙,再一敲,里头是空的,脑子不知去向了……” 等等,脑子…… 垣衣与王伯共生复仇,起因正是因为垣衣让太一门那修炼邪术的李掌门偷了脑子,如今太一门弟子的脑子也…… 这一切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做联想。 宋潮青突然道:“月白,你可还记得琴川的汤冬菱?” “当然,明公可怜的大儿媳,到死还在找丢失的眼珠子……”话一出口,段月白也察觉到不对:“她丢的那双眼睛,当时可找着了?” “我记着是未曾找到。”宋潮青答道。 不久前的记忆在段月白头脑中苏醒,那是在段三娘死前发生的事,算起来顶多也就是两三个月以前,可他却觉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一样,那么久远,须得好好回忆,才能将这两件事情穿起来,用其中的共同点解释栾寒突然猝死的真相,段月白说道:“也就是说……汤冬菱丢的眼睛未曾找到,栾寒的脑子又不见了,而这两件事情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幻境,幻境之主——” “雪盏!”两人异口同声。 宋潮青飞速点点头,两个人的表情同时凝重起来。 这世间有什么事情能够这么巧合,恰巧都是冤魂复仇,恰巧在这中间有脏器丢失,又恰巧都有幻境出现。 要说这中间和雪盏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打死段月白,他都不信。 他俩一时间讨论极为激烈,一时间又沉默无言起来,唐沛凝脑子发懵,问道:“你俩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跟不上,雪盏是那个女修罗吗?她在太一门事件中是有出现,她以前也曾出现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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