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之夜,李拓从垣衣的尸体上方抬起头来,眼窝中发出强烈的白光,而后一股极强的气流从他周身爆发而出,强烈的冲击使得门窗尽碎。 漆黑夜中,万物无声,唯有他咯咯、咯咯地笑着,笑出了刺骨的寒意。 云夙鸢登时倒吸一口凉气,而沈翳已经开始吐了。幼容缩成一团,躲在人群里,好像这样那些吓人的场景就不会发生一样。 李文旭见事情败露,转身就想遁走,虽然他也清楚身处幻境无处可逃,但哪里都比段月白身边这个位置安全。 宋潮青目光一凝,使了个空翻,正好落在李文旭面前,他手中无剑,却不知何时顺走了云夙鸢的鞭,“啪”地甩在李文旭胸前伤口处,半分情面也不留。 段月白也再也忍不住这人模狗样的孙子,用七曜的符咒将他捆了个结实,破口大骂:“用禁术饮妖脑修炼,还敢说别人是邪魔外道,你还有脸让别人把你当人看!” “垣衣不过是小小妖孽,能成我修为之助力,也是他三生有幸!你们何必如此小题大做!我不过是杀了一个妖精而已啊!”李文旭在符咒中挣扎,可他心脉有损,无法使出灵力,因此占了下风。 七曜与段月白之间的默契是几百年来积攒的,甚至无需眼神,七曜便能心领神会。 它将符咒锁链从下往上一直缠到李文旭脖颈处,用力往回一拽,李文旭就被绊了一跤,跌倒在地,段月白拽住了锁链的一头,对着他就是一顿猛踹,一边踢还一边骂,骂得太难听,宋潮青光是听着都冒汗。 宋师兄心想:“我若有一天犯错犯在他手里,打死也不能承认,就是拼了老命也得将证据都毁尸灭迹,否则按照这个章程,我怕是得死第二回了。” 既然李文旭的罪行已经揭露,那也就不难理解垣衣为何想要复仇了。 幻境如同一面纸糊的墙,时间久了就会变色发黄,接着墙皮就会一点点从墙体剥离、脱落。 景物开始一一散去,却不是直接散做雾气,而是化为漫天的南芫花瓣,就像是他们刚进幻境时下的那场粉紫色的花雨。 “看来事情告一段落了。”沈翳知道南芫花有毒,可也知道他们此刻身处虚无缥缈之地,南芫花的毒性不会带进幻境里来,于是伸手接住花瓣,捏在指尖观赏。 云夙鸢“嗯”了一声,轻轻点头。可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太一门的前途到底在何方。 李文旭偷练禁术,显然无法再担掌门重任,可太一门的主力都还在孟津的一处宅子中,他们都中了蛊毒,也不知是否能解。虽然在偌大的太一门中,她只与师父广卢子较为亲厚,可那些人毕竟不是陌生人,云夙鸢很为他们担忧。 宋潮青看着地上像狗一样被拴住脖子的李文旭,问道:“你要将他怎么办?” 段月白踹人踹累了,有些轻喘:“我要在他身上放一张招魂引,然后把他丢进人界与鬼界的夹缝里,让这畜生被万鬼噬心而死!” 锁链中的李文旭听到此话,十分紧张,竟然有些抽搐,面部也扭曲起来。 宋潮青看他这个丑样子,就心里不舒服,微微一皱眉,道:“你看你,下手轻重不适宜,要么就再重些,直接打晕,免得他听到我们的对话,路上生出逃跑之心, “要么就下死手,直接废了他的便宜修为,让他变成头发花白的苍老凡人,亲眼看着苦心钻营数十年的修为散于三界。而后,每日喂他半颗还玉丹吊着性命,不让他轻易死了,让他看着后辈弟子一一飞升,自己却永无出头之日。” 如此论调,落入战俘李文旭之耳,让他在锁链中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嘶,”段月白倒吸一口凉气,一枚南芫花瓣恰好飘落于宋潮青额发之上,他腾出手来把花瓣取下,笑道:“宋潮青,你若修仙,定要一心向善,要是堕魔,或可成为绝世魔尊。” “就我,还魔尊?”宋潮青爽朗地笑起来:“哈哈哈,月白,你可真是抬举我了。” 幻境中传来阵阵幽香,花雨温柔,幽香甜腻,仿佛一切都已有了结果,仙门叛徒已然落网,为妖蛊“红玉”一事画上完美句点。 可寒风习习,南芫花瓣渐渐变黄枯萎,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像是脏雪,黏在众人鞋子上,甩脱不掉。 呼吸之间,几人已站在西风坡上,只见元虎幻影手持长柄十字镐,对准前方老人的后脑,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这章写起来有点难度啊,人又多,事情又杂,希望自己把话都说明白了。 垣衣其实就是地上的苔藓,也是从侧面衬托一下小花精的苦命吧。 ps:明天一更
第50章 你……难道没资格复仇吗 老人后颈喷出的血溅了元虎一脸,整个幻境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元虎不断穿着粗气的声音。 原来老人并不是自愿被遗弃在西风坡,而是被元虎杀害了! 幼容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沈翳忙为她诊脉,片刻之后,抬头说道:“惊吓过度。不过胎儿没事,他倒是个坚强的孩子。”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翠玉色的小瓶,将一枚红色药丸喂进幼容口中。段月白对他点点头,本着对他医道的信任,没问那药丸的功效是什么。 而此时,后脑不断窜血的老人就这么僵直着,先将头扭了过来,用一副无神的死眼,紧盯着幻境中的活人不放,然后又僵硬地将身子转了过来。 他与所有的枉死鬼都一样,怨气逼人。 “宋潮青,我方才说的寒影就是他!他不是紫雾,他与垣衣一样,也是进入幻境复仇的!”段月白语速很快,可却没有老人的动作快。 他手中无端出现一把长柄十字镐,破风而来,劈断元虎身上的数层锁链,扎进了元虎胸口! 现在倒是不担心元虎会冲破符咒,为祸孟津了,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元虎的命还在不在…… 他身上的锁链被斩,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也幸亏有这层层的锁链挡了一下,元虎胸口尚有起伏,命算是保住了。 沈翳不知道两人的关系,还想为元虎诊脉,去路却让宋潮青一条胳膊拦住。 宋潮青眼神冰若寒潭:“他杀了自己的父亲,不要救他。” 一句话的功夫,元虎将十字镐从自己胸口拔了出来,像是吃了三五斤疯药,手持凶器,扭曲地爬向李文旭,干脆利落地敲碎了束缚李掌门的符咒,放他自由了。 正当大家以为此二人狼狈为奸,要互助而逃时,李文旭像中了邪一样用簪中剑对准元虎的太阳穴,猛地扎进去,再用往外一挑,元虎的头盖骨“叭”地飞了出去,像破碗一样掉在了远处。而元虎也不甘示弱,几乎是同时,他的十字镐没入李文旭的眉心,众人能清晰地听到李掌门头骨碎裂发出的“咔嚓”声。 这一切如同电光火石,发生太快,没给在场众人留有丝毫反应的机会,所有事情就都已结成铁案。元虎的脑花和李文旭的脑浆不分你我,在空中交汇,两人之血泪喷洒,天地间可谓五颜六色,姹紫嫣红。 几人纷纷睁大眼睛,为这一切所震惊。 他们就像是幻境之主请入戏园的看客,站在最佳角度,看这一幕悲哀的人间惨剧。 而看客向来没有资格置喙戏中人。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帮不上,只能在落幕之时感叹两句,却也无法评价谁的对错,觉得心中戚戚然。 “还好幼容是方才晕了,若是多醒一会儿,看到这些……漫天飞舞的玩意儿,就算她腹中胎儿是金刚转世,估计也不愿意再来到这世上了。”段月白庆幸道,他被元虎咬过的手臂发疼发热。 云夙鸢饶是一个胆儿肥的姑娘,在见过脑花纷飞的场景之后,也只好在沈翳身边排了个位置,和他共吐去了。 她边吐还边说,好好的话让她说了个稀碎:“段,兄……呕……我们……什么……出呕……幻境啊……”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问你沈师兄去。”段月白敷衍道。 方才还能感受到的妖气与鬼气散了个干净,段月白心中还甚是警惕,可他提着心提防了半晌,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们仍处在幻境中,仿佛被幻境主人遗弃了一般。 “诶,宋潮青,我又对你刮目相看了。如此血腥之景,你却依旧如此泰然,方才我对你的评价是中肯的,你要是某天修成了个混世魔尊,可别忘了我今天劝你向善的情分。” 宋潮青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面色不善,道:“这东西怎么办?” 段月白三道黄符从袖中飞出,粘到地上两副尸体身上,蓝绿色火苗“噌”的一声就窜了起来,这火苗也很神奇,只烧血迹,不烧衣服,也感觉不到温度,没过一会儿就把李文旭和元虎身上的血污都烧没了。 现下,这两人除了没有脑子,一切与正常人无异,浑身上下是真的干净。 “一个送回太一门,一个埋在孟津。”段月白说道:“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你也不要对此太过介怀,都是命数罢了。” 两人中间,一个油光水滑的身影一闪而过,而后,宋潮青感受到后颈有毛茸茸的东西轻轻拂过皮肤,他回头一看,只捕捉到了一个黑影,那身影消失了。 段月白正抬头看着幻境的穹顶,琢磨着如何冲出此地不受禁锢,可有凉凉的东西划过他的手背,让他猛地一激灵:“宋潮青,你都多大了,还玩儿这种把戏,我正寻思怎么出去呢,别用鹅毛挠我手背。” “不是我。”宋潮青无辜道。 “你废话,不是你是谁?那俩吐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真不是我。” 两句逆了他的意思,段月白就本性难移地要开始发飙,方才在幻境中所说的“克制”就让他克制到九霄云外去了。可他还没“啧”出来,就听见一个女子声音,出谷黄莺一般好听:“是我啊。” 蓦地,云夙鸢与沈翳的呕吐之声消失了,人也消失了,乱七八糟的景物和两具尸体也不见了,整个空间只剩下宋潮青和段月白两人,面前脚下,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像落于安静雪巢。 一位双十少女,身穿白色短袄,墨绿长裙,负手站在二人面前,微微一笑,还不等他们看清她的样貌,她就又消失了。 段月白立即戒备地望向四周,后退半步与宋潮青背对而立,免得有人从背后偷袭:“来者何人?” “是我,你们不认得我啦?”这声音刚落,“唰”的一声,两人头顶一沉,黑猫便踩着他们的脑瓜顶儿跳到了地上,它轻巧地转了个身,用后爪抓了抓痒:“我叫雪盏,这个幻境是我的。” “你的幻境困住我们多次,从汤冬菱到今日的元虎、李文旭,你这幻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布这么大一个局,就只是想帮这些人复仇吗?”宋潮青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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