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哥哥,我错了。” “你认错倒是快。二百多岁的老妖怪了,张口闭口管谁叫哥哥呢?”宋潮青气归气,包扎时手上还是有轻重,他把自己的袖子破开当做纱布,将那伤口包得非常仔细。 那几个还在涌血的大洞有些深,就算洒了药粉,也不能立刻见效,血很快洇湿了布料,看得没受伤的宋潮青都出了一头的汗。 “你很热么?”段月白抬起手指,用细腻的指腹帮他把额头的薄汗抹掉。 他受了伤,手凉极了,冰似的,碰得宋潮青身形一颤。看向他的脸时,宋潮青看见他的眼眶红了,双眼有雾气,顿时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什么火气通通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热。 燥热。 宋潮青抿着嘴唇,忍下自己身体某些部位发生的变化,下半身一动也不敢动,在晃里晃荡的马车上坚定得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 段月白四肢冰凉,可伤处却热得不自然,宋潮青又怕碰疼了他,又怕包扎不得当,急出一脑袋汗。车厢之内,空间本就异常狭小,宋潮青的狐裘挡在背后,几乎将两人装进一个更小的隔间,一时间两人都十分急促的发烫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让宋潮青想…… “再轻些吧。” 宋潮青本人着了魔似的听他的话,把他当眼珠子似的对待,终于在纱布上打了个结,可算是把伤口包好了。 “谢谢。” 宋潮青将他的袖子轻轻放下,慢慢出了口长气:“看你这副能屈能伸的样子,可真是当大丈夫的材料。” “你说的可是呢。”段月白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说:“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可我当时真的没想太多。我答应你,下次让七曜去挡着,我和你都躲在他后头,这样可还行么?” 七曜时刻守在两人身边,能听见两人的话,听到主人竟如此口出狂言,立即往后缩了缩,战战兢兢的样子。 “不过我也有事想要问你啊,宋潮青,听你的语气,是笃定了元虎从西风坡打水,顺便带回了不干净的东西。你一个没有修为的人,怎么能把事情料得这么准?” 不得不承认,人与人相处久了,自然是会学习彼此的特点,因此近朱者愈来愈赤,近墨者日渐地黑。 段月白不知怎么偷艺,学到了宋潮青这一身“四两拨千斤”的手段,提出一个问题去打断自己本该面临的难题,还用得如此炉火纯青,宋潮青这个行家的都叹为观止。 而他恰巧心里有鬼,连忙解释:“我是没修为,但我又不是傻。太一门的人喝了元虎挑来的水才中了‘红玉’。而元虎杀人就在西风坡,虽说老人家出自自愿,心里没有怨气。可那地方太不干净了,没准就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水要不是从西风坡打来的,世界上哪儿来的这么巧合的事儿?” “也有道理,你还怪聪明的。” “咯楞”! 马车卡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难以动弹,之后外头听见车夫下了马车的声音,幼容在颠簸中护好自己的肚子,嘴里念叨着:“到了,到了。” 赶车的是个姑娘,说是父亲病了,这几天就由她来赶车,她戴着帷帽看不清脸,只能听到声音传进了车厢:“几位客官,再往前走马车就进不去了!” “那我们走过去吧。”宋潮青搀扶着段月白下车,给了赶车姑娘二两银子:“劳烦姑娘在这里等我们一会儿,回程还得麻烦您呢。” 虽看不见脸,可也能听出她语气中的兴奋:“说什么劳烦不劳烦呢!我等几位就是!” 元虎整个人包得像一块儿会发光的人形金子,由七曜驼在背上,在空中行进,因此几人走得还算顺利。 方才那块挡住马车的巨石后头,西风坡——西风墓,便露出掩盖在皑皑白雪下的真相。 这里哪是什么坡,分明是用无数人的尸骨堆成的巨大坟堆! 灰色的瓦片和褐色的坟堆在山坡上交相辉映,杂乱的墓碑横躺竖卧、杂乱无章,有些依稀还能分辨出上面字迹,有些已经腐朽不堪。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西风墓中,宋潮青身形一怔,他脚下有东西“咔吧”一声断了,触感很像人骨,而风边将浮雪与墓碑腐朽的沉渣一同吹散,吹到几人脚边,似是无所谓旁人随意践踏。 两颗枯死的柳树生前长得十分随心,死后依然故我,黢黑的树干似遭雷劈,枯枝上落着两只寒鸦,听到人声,机械地扭过头来,两双深红的眼睛死盯着来人,互相“哑”、“哑”嘶鸣,像是孤魂野鬼借由鸟兽之口来说话。 活人听不懂。 “水源何处?”宋潮青问。 幼容仿佛有些腹痛,扶着肚子道:“这边,我来带路。” 无数不知名的坟墓就在脚下,只是由于白雪的掩盖,显出了几分缥缈的温柔。 还没往深处走多远,三人便都看到他们前面几丈远的一个身影。那人穿着墨色长袍,头发花白了,在风雪中看不出凌乱,就在他们前头不紧不慢地走着。 幼容花容失色,倒抽凉气:“那是,是我公公!” 段月白瞳孔骤缩,心道:“难不成是鬼!” 他将同伴抛在身后,追向那老丈,可他走得快,那老丈也走得快;他走得慢,那老丈也走得慢…… 很快,段月白就折返回来,站定到宋潮青身边。 果不其然,那老丈止住脚步,也不动了。 “蜃影。”段月白使劲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真是磨人。” “‘蜃影’又是什么?”这又是宋潮青没听过的,但他有预感,定是跟“红玉”类似,是 “妖典”中出现过的东西。 段月白左右摇晃着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前头那老丈也随他一样,用同侧手臂来回来去挥着,就连动作幅度也没有分毫改变。 “蜃影就是影子,可这道影子又不是太阳照射而成的真实影子,乃是一道妖影,永远与我们保持一致,没什么危害,一般用来指路,只是小把戏。”段月白轻声说。 宋潮青一歪头,开始学段月白,左右、左右交替地踢起腿来。 可这样一来,可就苦了前头那老人,他一面得与段月白一般摆手,一面又得像宋潮青一样踢腿。 好好的一个老头,身影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扭曲一会儿舒展,一时忙得不亦乐乎。由“鬼魂”带来的森然之感一下消失了,反而产生了另一种人体极限扭曲带来的别样惊悚…… 其二者之惊悚程度一时难分伯仲,还是段月白先玩儿累了:“行了行了,幼不幼稚,看把老头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还不是你先开始的……”宋潮青也停下了,“既然只是小把戏,你为何又说它磨人呢?” 段月白叹了口气:“因为你必须要到蜃影给你指路的地方去,不能走回头路。” 作者有话说: 哦对,我昨天在作话里忘记说了。 兔年竟然杀死了兔兔,这是一个无辜的巧合。。 对兔兔说对不起……
第46章 “掌门” “那我想知道,它是影子,我们干嘛它干嘛,对么?”宋潮青指指那个呆呆不动的老头。 “对。” “蜃影的作用是指路,对么?”宋潮青又问。 “正是。” “哦。”宋潮青摩挲着下巴,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突然转过头来,问:“我们不动,蜃影也不动,它怎么指路?嗯?你糊弄鬼呢?” 段月白瞪了他一眼:“啧啧啧……说你是傻子,你就是不聪明,看你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蜃影最开始不是用来指路的,相反,是用来藏东西的。 “蜃影的内核是妖的一缕真元,外面是人形的障眼法,妖精经常用这个法子藏一些宝贝,防止凡人偷盗。只要妖元在,蜃影就会一直引导小偷跟上,永不停息,小偷要么跟在影子后面累死,要么受不了永不消失的幻象而疯癫,这样一来,宝贝就安全了。 “可你仔细想想,蜃影既然能够带着小偷完美避开所有可能藏宝的地方,那是不是正好说明……其实影子是知道宝贝在哪儿的?” 宋潮青紧盯着老人的背影,目光像是要将他后脑勺烫出一个大洞,而他也确实正有此意。他运灵力于双眼,想借此看清身影中的妖元。 结果是……他的灵力太盛,差点把眼睛烧干了。可别说妖元,那老头连头发丝也没被他看透一根。无奈之下,宋潮青只能认栽,从心里承认,这些妖精的事情,确实得交给一些妖精才能解决:“你说得是很对,可我们怎么才能……” 段月白老神在在地说道:“既然是法术,那自然有解法。找到身蜃影当中的妖元,它就不再是傀儡,就能变成能够指路的帮手了。而这个法术的解法也尤其简单,只是……” “你别卖关子了,时间紧迫。”宋潮青催促道。 也不知道沈翳与云夙鸢俩人找人找得怎么样,苏巢在太一门看家护院也让人大为不安,宋潮青本性中那个好操心的性子正在与“混吃等死”的假象斗法,甚至有不死不休之势。 “想要解开蜃影,只需一根银针,一团红线。以红线穿针,再将银针没入蜃影脑户之中,它就会带我们走到藏宝地了。”段月白为难地说:“我说它磨人,并非因为它是个多么厉害的术法。而是想要破它,我们既没有银针,也没有红线。” 这倒也是,有哪个心怀天下的神仙,出门之时能够特意在身上揣两根针?又有哪位斩妖除魔的少侠女侠,在外头与妖魔鬼怪周旋之时,能够在行囊里翻出一团红线? 段月白眉头紧锁,可一边的宋潮青却轻笑出声了:“这有什么可愁的。昨晚七曜使的银丝呢?” 七曜整背着状似干尸的元虎,被点到名字后与主人对视了一眼,段月白没说话,算是默许,它老大不愿意地缓慢地挤出一条灵力银丝,轻盈地落入主人手中,七曜还颇为懂事地将银丝缠作一团。 段月白将那线头交到宋潮青之手:“你想干嘛?”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宋潮青将灵丝放于右手,合上掌心,左手拽住了灵丝的一头,猛地一拉—— 灵丝状柔,可对于肉体凡胎来说比刀刃还要锋利,登时就将宋潮青的手心划出了一道口子,被左手拉出来的灵丝浸了血,银色不再。 宋潮青又将那灵丝的一头交还给段月白,笑嘻嘻道:“银针,红线,齐活了。” “你他娘的有毛病吧!”段月白抬起那只不残废的手就想抽他! 宋潮青的右手掌心仍在浸润着剩下的灵丝,他扎巴扎把眼睛,无辜道:“我这不也是为了解决问题而光荣献身么。” “解决你大爷了!你这招要是有用,以前困在蜃影之中的那些人早就用了,还用的着枉死么?宋潮青,你的脑子呢!”段月白气得连胳膊都不疼了,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想打人泄愤,偏那个缺心眼儿的手还正在流血,哆哆嗦嗦可怜兮兮的,让人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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