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辈分,她是太后外孙女,应当叫您一声皇叔,若论咱们王府的辈分……” 沈蔷没往下说,辈分太高有时候也不好,年纪相差不大,怪尴尬的。 可封离只觉得有意思,脱口接下:“那要叫我皇爷爷了!王爷真是,会占便宜,不仅有我这么乖巧懂事的外甥,还有云华郡主那样的大孙女。” “咳咳……”沈姑姑被他的话呛到,赶紧转了话题,“您到了赏花宴上,云华郡主不管欢迎与否,不回明面上为难,大可放心。” 封离心想,卫国公世子之妻,这卫国公世子程毅他没见过,可他见过卫国公家的小公子程寅,那可是个妙人。 “不过这宴上人多眼杂,您是男子,虚得小心,保不齐会遇到一些阴损招数。” 封离点头,他对此也早有预计。后宅阴私,对付起男人来有时比战场拼杀更好用。他在脂粉堆里走一遭,若有人说他辱了谁的清白,那或许百口莫辩。 “沈姑姑,您可得寸步不离跟着我。” “那是自然。” 到了云华郡主设宴的云禾苑,封离的到来也令各家夫人小姐惊讶不已,他才下车进园子,消息便已长了翅膀般飞了满园。 封离步行入园,一路上各色眼光都在打量他。云华郡主的花会向来只邀女宾,诗会才会男女宾都邀请,因此这赏花宴上还是头一回出现男宾。可这位男宾,确实特殊,来参加这赏花宴也不算完全违和。 到了主宴客的花厅,更是坐得满满当当,好奇的、等热闹的,不一而足。还有一波封离没想过的,偷偷迷上他和周昭宁这一对的,很想看他们一起出现,听他们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的。 花厅里夫人小姐们借着帕子、团扇的遮挡交头接耳,小声议论。她们中有许多是第一次见到封离本人,没想到竟是如此丰神俊朗、天人之姿。 封离目不斜视,径直和主人家见礼。 云华郡主如沈蔷所说,确实是个热心人,对封离谈不上特别热情,但礼数周到,让人如沐春风。尤其是自从在皇家猎场周昭宁发难之后,满京城无人再敢面上轻慢于他,云华郡主称他一声“七殿下”。 “七殿下光临,令我这园子蓬荜生辉。” “郡主过谦,荣幸之至。” 封离随云华郡主的指引与她并排落座,云华郡主说:“今日还有几位贵客,容我为殿下引荐。” 云华郡主看向左侧,一一为他介绍。说到前面两位郡主的时候封离只是点头示意,介绍到第三人时,他倒是多看了一眼。 “这位乃是明川侯夫人,郑贵妃之母。旁边的是明川侯府二小姐郑宛姝,郑贵妃胞妹。” 郑夫人和封离一对视,面上和颜悦色,尴尬全在面下。郑贵妃因千秋宴排座次一事开罪摄政王,在皇上那也没讨着好,因为这事各家看他们明川侯府笑话的不少。 郑夫人沉得住气,郑二小姐却年轻气盛,封离看过来时她直接头一拧,那声冷哼就怕封离听不见似的。 “宛姝,不得无礼。”郑夫人忙赔礼,“七殿下见谅,小女今日和犬子闹了些脾气,姑娘家心性还在气头上,无意针对您。” 郑夫人的话谁都听得出来是打圆场,封离无意跟女眷计较,当即一笑:“无妨。” 就在这时,一道尖利的声音从厅外传来:“郡主,我没有来迟吧?” 来得最迟,声音最大,封离看向门口,直觉这是个来找茬的。 “不迟,当然不迟。我正为七殿下介绍人,您来得正好。”云华郡主起身一步迎接,请对方落座。 那来人看着四十岁的年纪,风韵犹存,就是举手投足间有些趾高气昂。 “噢?为七殿下介绍?云华你这说法未免失礼,他是晚辈,我是长辈,怎么也该是将他介绍与我呀。” 这话一出,简直把云华郡主架在火上烤,她怎么说都是得罪人。但皇家女的骄傲,这位来客显然是体会不够。 只见云华郡主的笑容淡了些,她八风不动地坐下,语气不轻不重:“便是国公夫人,为人臣者,面对皇室威仪也需得礼让三分才是,您说呢?” 她母亲高兰长公主,她外祖母当朝太后,她夫家卫国公府,都给了她底气。云华郡主绝没有被信国公夫人当众拿捏的道理,既然对方不给她面子,她也没必要留什么面子。 封离一下就知道这位是谁了,毫无疑问肯定是信国公夫人。作为当今皇上的亲舅妈,也想以他的舅妈自居? 封离微微侧目,去看信国公夫人的脸色。嘶,脸垮了,也太经不住攻击了。他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好歹把笑憋住。 云华郡主离他最近,自然没有错过他这个小表情,微微讶异,不禁莞尔。这位先帝皇七子,倒与传言中不太相同,通身豁达洒脱之气,又带点小促狭,很鲜活。 难怪摄政王会喜欢。 “既是皇家子弟,当为天下表率,仁孝为先!”信国公夫人直指封离,疾言厉色,“当今皇上也称我一声舅母,怎么,当不得七殿下一句问候?” 话说到这再等云华郡主出头就不合适了,封离一笑,云淡风轻。 “仁孝为先,信国公夫人说得在理,本宫仁爱,就不计较夫人方才的失礼之处了。至于孝嘛……我母妃娘家不是走了黄泉路就是被流放,夫人以舅母自居,可考虑过受不受得起?” 此言一出,全场霎时静得落针可闻。封离的生母仪妃因巫蛊获罪,全族被牵连,这桩陈年旧事过去太久,突然被仪妃之子大大方方翻出来说,听起来真是一言难尽。 封离说出这话跟没事人似的,在场年长些的却都谈之色变。 当年苏仪妃也曾盛宠,苏氏满门煊赫,抄家那日苏家少爷小姐和奴仆们被串成一串,拉出来游街示众,当场便有两位小姐不堪受辱,在朱雀大街上触柱而死。 后来菜市口斩首,苏家的鲜血染红长街,人头滚滚,如今想起来仍觉惨烈。 再看上首端坐的封离,通身气度,泰然自若,只是一时竟辨不清他的喜怒。 信国公夫人这话再接不下去,忿忿不已地偃旗息鼓。云华郡主作为赏花宴主人,理所当然地出来打圆场,邀众人往园中赏花。 从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脱离出来,女眷们求之不得,纷纷起身。封离没有再与云华郡主并行,一出花厅他便有意识地与众人拉开一些距离,在一个相互看得见却不太打扰的位置站着。 本来她和众人保持着距离,却有人一直在看他,他迎上那视线,竟是刚才冲他冷哼的郑宛姝。 封离有些讶异,不禁多看了两眼。谁知不看还好,他这一看,郑宛姝眼看着变了脸色,当即发作起来。 “郡主,今日机会难得,可不能遗忘了贵客。七殿下一直不说话,我等闺阁女子,平日里没机会瞻仰殿下大作,不若今日请殿下以菊为题,做些诗文让我等观摩一二?” 年轻女子们方才说要赏菊作诗,云华郡主早已安排了笔墨,众人正往水榭而去,水榭的位置也是赏菊的好地方。郑宛姝这一说,贵女们纷纷点头附和。 作诗封离当然也是学过的,但他只愿意酒酣耳热时拿来一书胸臆,并不喜欢与闺阁小姐们作赏花词。 因此,他直接话一撂:“我就不献丑了,没甚诗兴,更无诗才。” “七殿下如此自谦,可别辱没了王爷的才名!” 封离眉梢一挑,顿时来了兴致。他还说呢,这和郑贵妃结的仇,郑夫人尚未如何,这位郑二小姐却对他竖眉瞪眼,原来不是应在郑贵妃身上。 这竟是,周昭宁的桃花债。 有意思! 封离挑眉浅笑,眸若朗星。他折扇轻摇,指向近前的一盆粉菊,悠然道:“粉靥金裳怜寸心,露痕千点,不解相思意。” 词句一出口,场中投向郑宛姝的目光各异。明川侯府曾试图与平嘉大长公主府结亲,在京中并不是秘密,世家贵女们也都知晓,郑宛姝倾心摄政王一事并不是秘密。 “你——!” 封离以词驳她的嘲讽,更暗喻她的心意不被摄政王接受,这是郑宛姝心底的痛,那等伟岸男子,怎么能娶一个废物质子做王妃? 她从十二岁情窦初开便心里只有王爷一个人,哪怕如今她姐姐已嫁入宫中,他们家与摄政王府本应划清界限,她的心意也从不曾变过。 没见到封离时还好,见到以后嫉妒便如疯长的野草,令她再难自控。想到这些年的痴心,她一时失控,就连郑夫人在旁都没拉得住。 “你配不上王爷!” 这短短半个时辰,第二场闹剧,全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平日里夫人小姐们针锋相对也是在台面下,今日这是怎么了,七殿下有什么引人争执的魔力不成? “二小姐说我太过自谦,我已自证,为何还要说我不配?”封离不欲与小姑娘计较,但是她这副拉下来的脸实在刺人。 是个人都来说他不配,他还觉得周昭宁不配呢!心肠歹毒,喜怒无常,手段狠厉。 他又是一笑,话锋一转:“不过二小姐所言甚是,本宫在才华上确实配不上王爷。其实这词非我所作,乃是昨夜王爷与我赏菊,王爷作给我的。他怪我呢,说我不解风情,不领他的一片痴心。” 郑宛姝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她仿佛已看到花前月下,周昭宁拥着封离,温声软语地哄劝。 “宛姝!放肆!”郑夫人也黑了脸,当即怒斥,面上再无半点笑意。 这一年来郑宛姝不愿说亲,她都由着她,但是在赏花宴上这般丢人,看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太放纵了。 她不想这般丢侯府的人,别人却不在意侯府脸面,信国公夫人闻言出声:“七殿下毕竟是男子,当为摄政王府子嗣计,为王爷迎娶一位平妻才是。郑二小姐出身高贵,才名在外,正合适。” 信国公夫人这话一出,郑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身边嬷嬷扶住她,她几乎要倒下去。这话打的不是七殿下的脸,是她明川侯府的,说的是她侯府小姐毫无教养,舔着脸肖想有妇之夫。 “二小姐身体不适,我们先送她回去。”郑夫人吩咐身边嬷嬷,郑宛姝还想说什么,郑夫人一把掐住她的手,强塞给了嬷嬷。 封离看向郑夫人的脸色,有些意外,这位倒是明白人。
98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