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到河边,见那猫妖一跃而起将口中钱袋吐入水中,跳入画舫顶上,接着落下甲板钻入画舫进出的侍女裙底。 崔云鹤皱眉,回头便见身后几名穿着麻衣短打的摊贩面色不善,原是因他鲁莽前行导致这些摊贩损失,此时追来所要赔偿。 刚下山的崔云鹤初次遇到此番情景不免尴尬窘迫。 画舫之中,柴华君已经唱完台词,他虽不善这种唱腔,但因从小名师教导,对于乐声也有几分见地,公子名士之间奏乐吟唱完全不落于人。 然与云琅相比,少了几分戏曲人物的专注用情,多了几分不羁张狂。 见潘二已发现唱角换人,却还痴痴看着台上,早已忘却前几日对云师兄张口所带来的惊艳之感,亦不见他对云师兄所说“公子大才,我心向往之”那番作态。 他心中带着几分不屑与鄙夷。 潘二上前抓他衣袖,柴华君双手一挥,袖子飘荡从对方手中滑走。 此时潘二早已忘记身处何地,只觉眼前之人怎生得这般模样,真真是画里面走出来的仙童一般,唇红齿白,一笑之中带着无尽风流。 他盯着眼前之人,亦步亦趋问道:“仙人儿,来自何方,可否为弟子停留凡尘几日。”语带虔诚,生怕扰了对方。 身后师兄弟已离场,柴华君转身,那潘二立刻爬上台扯住他袖子。 柴华君回头一笑,手指微勾小声说道:“待我整理仪容,你且到画舫后台后门来找我。” 潘二眼睛瞪大,全身酥麻,脚下似有千斤,痴痴看着人离去。 柴华君透过门框撇过一眼,不免抱住胳膊,心下恶寒,去盆里反复洗手,才把手上那种不适洗去。 此时见二师姐和李师兄将木桶装满水放在后门门顶,待会儿那潘二进屋便会被那冷水兜头泼下。 三师姐在进门一米处涂上一层油,届时潘二起身上前便又会被前面的油滑倒,挣扎几次滑到柴华君面前,他便出手收拾对方。 这些都不过是小施惩戒罢了,最主要的是他已叫班主拿着他的书信前去衙门寻人,奉元县官虽与他素不相识,然当今太后乃是他亲姨妈,当今圣上乃他表哥。总有几分薄面。 柴华君没心思思索班主见到县官对他毕恭毕敬是何神态,毕竟都是家族余荫,他想要的是出人头地,世人听见他柴华君之名便毕恭毕敬。 一面洗去脸上妆容,一面由着忙完的两位师姐帮忙解决头发。一只白猫从前门进来,柴华君见这猫伶俐便伸手去摸,没想到这猫异常温顺任由柴华君揽进怀里。 柴华君惊奇伸手去挠猫脖子,猫乖巧抬头眯起眼。 几位师姐见此被这猫苏了心肝,个个伸手抚摸。 还来不及换衣服,柴华君便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他立即招手,师姐师兄会意躲进里屋,屏气凝神。 柴华君拿过桌上竹筒,猛吸一口迷烟,闭眼。 一人行至他身后,伸手搭在柴华君肩上。 崔云鹤进屋后见着一人抱着那只他一路追寻的鸳鸯眼猫妖,此人用手微微抚过那猫妖后背,猫眼眼睛睁得很大,直勾勾看着他。 “孽畜,速来受死!”崔云鹤大喝。 柴华君对这个突然出手,口中不知所云的人回头,颀长脖颈,嘴唇微张,对着来人的脸将口中迷烟吹去。 崔云鹤眼前白雾迷蒙,隐约之间见着一位唇红齿白脸上微湿的少年郎对着他嘴唇张合,他耳朵嗡嗡作响,脑袋一空,身体便向后倒去。 柴华君见着来人白衣飘飘,神情冷峻倒在地上分明不是那潘二,他回头道:“师兄师姐快来帮忙。咳咳咳~” 云、李两位师兄手忙脚乱将崔云鹤扶进里屋休息,又打开窗户通风散气,两人面面相觑。 柴华君弯腰咳嗽,三师姐本欲替他顺手拍背,这时候后门传来有些沉闷的脚步声,他立刻摆手,拿起竹筒再次屏息凝神,本欲在吸一口迷烟,却发现方才用力过猛,如今那竹筒里头已是所剩无几。 这回来人正是潘二。 原来潘二收到家里小厮传信,县太爷说这个柴华君小公子大有来头,劝他不要招惹。 潘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来来去去思量许久,最后还是壮着胆子是如约前来。 “哐当” “啊啊啊啊~” “饶命~各位爷饶命~” 如柴华君所料,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而后潘二倒地不起,虽少了迷烟,柴华君与师兄师姐却将对方围住一阵拳打脚踢,见来人鼻青脸肿犹不解气。 他叫云师兄上前,示意动手。 云师兄似有无奈,最终在柴华君眼神中温吞上前,给了潘二两个嘴巴子。 下手力道之重,潘二登时吐出一口血来,身边几人不由“嘶”出一声,倒吸冷气。 云师兄这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众人都怕。 如潘二这种为非作歹的人就是缺教训,今天这个事情,估计他要回忆好几年。柴华君心下满意,便打算与众人离去,换完衣服才想起来里屋还躺着个活人,于是手忙脚乱抬着崔云鹤一同离了画舫。 柴华君本没想这么快离开奉元,然而班主从衙门回来一脸苦相,班主对他道:“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柴华君看着班主眼神微妙。心下微审,开口试探道:“坏消息?” “哎~县太爷不信你书中所言,还要你我过堂审问,我决定马上启程。”班主开口对其他人又重复连夜启程,众人立马去牵马车,把昨天装好的箱笼放进去车厢,前头马车已经准备就绪。 他不免思索,事情搞砸连累大家一起离开。心中暗自盘算,以后做事不能如此莽撞。 今日,若是他叫班主拿上柴家玉佩估计县官也不会相信,毕竟柴家不是王谢之家,并非天下人人皆知,倘若这奉元县官上京奏报圣上核实身份,他便很快被抓回柴家,看来此次只得落荒而逃。
第45章 云华2 夜里马车颠簸,疾行赶路,柴华君实在太累在颠簸中迷迷糊糊睡着,梦中见那潘二肿着脸带领数十人将他团团围住,欲将他埋骨奉元。 柴华君吓得大汗淋漓,梦中惊醒坐起。黑暗中他依稀可见对面有人冷冷地看着他,那人身体一动不动。目光凛冽,犹如寒冰。 他靠在马车车壁,眼睛眨动几下方才记起离开之时他与崔云鹤分到一个车上,云师兄本遇同乘照顾,因先前迷烟之事他大发慈悲便接过照料这人的任务。 此时大抵已到凌晨,身上泛起阵阵寒意,柴华君微微打呵欠,斜靠在边上枕头。 见那公子身穿白色道袍,神态冷冽,身体绷紧,一副高不可攀禁欲模样。柴华君浪荡随意惯了,心下一动不禁起了逗弄之心。 “道长如此作态,可是因我貌赛潘安,俊逸非凡,故而凡心大动,欲拒还迎~引我关注~”说完倾身伸手上前。 崔云鹤抓住眼前作怪的手,从牙齿中挤出两字:“轻浮!” 眉头微蹙在黑暗中仔细审视对方。 柴华君见手腕被人抓住,干脆任由对方打量,听着崔云鹤的答话,心下觉得有趣,便又道:“道长怎地抓着我的手不放,如此恋恋不舍。若非不是拜倒我的潇洒倜傥,难不成还是觊觎我...” 崔云鹤一把松开柴华君手腕,冷冷开口:“住口!”似有恼怒。 柴华君撇嘴,这人真是古板。 车上二人言语不大不小,车外却是静悄悄,无声无息。半晌柴华君发现不妥,掀开车帘向外张望,外面一片大雾,看不清四周情况。 崔云鹤看着柴华君探看车窗,心中沉思:见面两次,模样勾人,堪比外祖父口中所说那等迷人心智的狐妖,加之他目光灼灼,嘴唇开合之间声音倾泻犹如魔音带着引诱,堪比蛊惑人心的妖邪术法。助猫妖逃跑,应与之同伙,当谨慎以待。 柴华君看不出个所以然,便又探身掀开前方车帘去叫架马之人,车夫本是戏班里专门管理东西和架马的老张头,此时一眼望去却是一个穿着青衣,头戴高帽的人形轮廓。 柴华君皱眉不悦问道:“你谁?老张头呢?” 那架马持缰之人,缓缓回头,身体发出微微脆响,犹如纸片在风中摇曳的声音。 那脖子转到一百八十度,柴华君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看清对方面色惨白,脸颊两边两坨腮红,眉毛用毛笔点出两点豆豆眉,嘴唇也是用红色涂出一个樱桃小口的形状。 竟是个纸人。 他生生吓出一身冷汗,张口欲呼被马车里头骨节分明的大手捂住嘴唇,拉进车内。 柴华君因着见到如此诡异现象魂不附体,待他回神方才发现不知何时马车里已燃起一盏烛火。 崔云鹤细细观察对方神态动作,微微扬眉,抿紧嘴唇。 柴华君半晌缓过来,见着地上放着一盏小灯,崔云鹤盘膝坐在对面,面无表情,微微垂眸。他开口呐呐道:“纸人怎会回头?岂非我眼花?” 崔云鹤本不欲解释,抬眼见他神色,惜字如金道:“非也,驭物之术尔。” 语毕,柴华君转头望他,连续追问几句“何为驭物之术”,对方却已闭眼不再言语。 马车持续行驶,两人各怀心事皆是静默。行至河边,马车停顿,窗外传来流水潺潺之声,马儿原地嘶鸣。 车帘被掀开,崔云鹤率先跳下马车,那驾马纸人早已不知去向,唯独岸边坐着一人,对镜梳妆。 柴华君跟在崔云鹤身后见到这一幕,甚为古怪,只觉浑身鸡皮冒出,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这人素来对于求神拜佛少了些敬畏之心。如今乍然见到阴煞鬼物,才知心中亦有惶恐害怕。 河边之人穿着绿衣,在风中微微飘动。寂静夜空不时发出悲切歌声。 “何方妖邪,因何在人间逗留!”崔云鹤大喝向前。 柴华君跟着向前几步,见崔云鹤手持一把黑色长剑急射而出,长剑向镜前那人飞驰而去,那人回头发出惊呼。 “啊~道长救我!” 却见那黑剑转而化为一只黑猫,飞扑向那人面门,发出厉叫。 “喵~嗷~” 柴华君见崔云鹤踏步上前,身姿飘逸,身手矫健,那飞剑转瞬化作的黑猫与那人缠斗一团。 他目瞪口呆,从起初的惶恐害怕到崔云鹤突然出手的惊艳,最后化为对崔云鹤此人的佩服。在此之前他一度以为时下道观里头那些道士都是人间香火供奉,如今方知这世上一物降一物,世间真有高人! 柴华君站在一边眼看那妖物被黑猫逼退至河中,黑猫突然扑向对方,崔云鹤伸手虚空一点,那人瞬间化为白骨,散落河中,黑猫紧随其后掉入水中。 “猫,你的猫。”柴华君大急,上前两步伸手去捞那落水的黑猫。 崔云鹤转身回头没理,行至那面镜子前方,见镜中人影幢幢人脸交替变换,他伸手拂过镜面,口中念念有词,几个呼吸之间,那面光滑如水面倒影的镜子变成河边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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