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便躲过了人群,来到了昨天夜里的那条玉石路前。 黑色大理石铺就而成的路,足有一丈宽,却不见了昨日月光下散发着淡淡微光的玉石,那黑便更显得阴森诡异,像一条吐着信子的长蛇,蛰伏在密林中,只能人走入,便一口将他吞入腹中。 戚巳闭上眼,回忆这昨天夜里洛夙落下的每一步,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毫不犹豫的迈上了那条黑石路。 影卫的记忆是惊人,他复刻着洛夙的步子,连每一步间隔的时间都分毫不差。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步跨出,眼前景象陡然转变,幽深密林被一片祥和安宁的场景取代。 七绝树屹立正中,在白日照耀下,树顶上三朵白花周身的微光已然不可见,这么一看,倒和如同的话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一路过来十分顺利,但他知道,真正的危险还没开始。 沉郁的目光落在三朵白花之下,密密麻麻的深褐色“果实”上。 ————“槐古七绝,乃是我族圣物,无价之宝,便是已经死了的人,只要尸身不超过三天,也能救过来。只可惜啊,这花一百年只开一朵,周围有无数阵法保护,看见树上那些深褐色果实了吗,里面可全是穷凶极恶的蛊虫,一旦槐古七绝被摘下,顷刻之间,所有的蛊虫都会被唤醒,便是一口一口的,也能把盗宝者——活、活、咬、死。” 洛夙笑得阴森森的,“没有我族巫祝的许可,忘川洛水,谁也碰不得。” 戚巳不由攥紧了五指,来之前,洛七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 ————“七绝树上的蛊是不能伤人的,但他们却能窥探一个人的内心。” 他尚没有参透出这句话里的深意,但眼下……显然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了。 与其畏畏缩缩,不如破而后立,下定了决心,戚巳再没有半分犹豫,他足间一点,跃上了七绝树。 槐古七绝近在咫尺,乳白色的花瓣足有手掌大小,肉眼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是……戚巳却感觉到了什么。 这种感觉……很神奇,说不清是什么,只是在近距离观察的第一眼,戚巳便产生了片刻的失神,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如酥麻了一般,一种从未有过舒适涤荡全身,宛如脱胎换骨一般。 果然是不世出的珍宝! 他心跳不由得加快,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内心的震动,缓缓伸出手,触上花瓣。 内力汇聚于丹田,只要树上的蛊虫有任何异动,瞬息之间,变可爆发出数倍于往日的破坏力。 影卫的保命招式,伤人更伤己。 右手微一用力,便将那朵活死人,肉白骨的槐古七绝从树上摘了下来。 花瓣因空气的流动而轻轻颤栗,空气也在此刻静默下来。 阳光灿烂,微风和煦,还有淡淡的清香混着青草的气息钻进戚巳的胸腔里。 一息,两息,三息…… 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116章 完结 什么都没有发生, 若非指尖真实温热的触感,戚巳几乎以为现在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影卫从不会因为一时的平静而放松警惕,他攥着手里的槐古七绝, 小心的把它收入怀中, 丝丝温度隔着玄色的布料传到胸口,才让他有了些真实感。 戚巳定了定神, 足尖一点, 轻轻落地。 树影婆娑,清晨细碎的日光穿过槐古书稀疏的叶子, 照在他冷峻的面庞上。一阵风吹过, 几乎能感受到风中飘来的丝丝暖意,混着忘川洛水独特的花香,让人有了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仍没有任何异动, 一切顺利的有些诡异。 戚巳踏出一步。 风平叶止,七绝树上的蛊虫安静地悬挂在枝头。 他无暇多想,谨慎地循着记忆里开始的路往前走, 行出十步后,四周景物极速变化, 那速度极快, 快到戚巳甚至来不及抽出腰间的匕首进行防御,眼前景象已然大变。 宽阔的空地成了一片林子, 正前方是一条小路—— 正是他来时经过的玉石小路。 小路蜿蜒,通往树林深处。 与他来时的路一模一样。 戚巳回过头, 背后的槐古树已在这片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虽然一切都很诡异, 但此时此刻, 心底强烈的感觉告诉他。 这就是出路, 能带他安全出去的路。 影卫的直觉有时候真的是一种既神奇又可怕的东西。 戚巳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抬步踏上了玉石小路。 果不其然,一路顺畅,他没有遇见任何阻拦,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带着槐古七绝回到了客房,甚至连路边洒扫的下人都没有遇见一个。 他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的运气好。 昨日没有察觉还能说是因为他被戚景行的事扰了心神,可今日若是再想不明白是什么回事,那他这十几年的影卫就算白做了。 戚巳从怀里拿出昨夜洛夙送给自己的木牌。 ————“拿着它,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 想来方才槐古树上的蛊虫没有攻击自己,就是因为这个牌子。 忘川洛水巫氏一族向来神秘,从不与外人接触,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举行什么祭祀典礼,还专门邀请他们两个外族人参与,好巧不巧,祭祀地点又正好是巫族禁地,连周围布防都跟他说的一清二楚。 这哪是邀请他们参加典礼。 分明就是明晃晃的让他去偷东西,就差把“我巫族至宝就在这,你别走错了地方”摔在戚巳脸上了。 原因只能有一个。 他被洛七摆了一道,他为救慕容白早已被洛氏一族驱除,没办法来忘川洛水取槐古七绝,而洛夙身为巫族继承人,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将巫族至宝送出去。 这个时候,他和戚景行的出现,便是天赐良机了。 一个有求于巫族,又不会觊觎稀世奇珍槐古七绝的人。 等他将槐古七绝带出忘川,洛夙便可谎称失窃,将这一切推到他和戚景行的头上,既救了兄长的心上人,又撇清了自己的干系。 若是他被洛七昨晚的话语唬住,不肯去盗槐古七绝,又或者他起了贪心,想将这稀世珍宝据为己有,怕是他和戚景行都别想活着离开忘川洛水了。 当真是好计谋! 想通了其中关键,戚巳反而如释重负,毕竟洛氏兄弟还要依靠他将槐古七绝带出忘川洛水,如今,这至宝已然落在自己手中,那洛七所说的救治戚景行的法子,定然也是可行的! 戚巳不由得攥紧了衣袖,那是不是说明,他马上就可以见到恢复神志的戚景行了。 固然这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但当这一刻真的要来临时,戚巳竟觉得有些不真实,他缓缓抬头看向窗外。 距离盲山长生殿内一别,已经三个月多了。 阿景,你说要同我一起私奔,如今已经迟了三个月了。 ...... 日头渐渐升高,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 怀着期待之后,时间总是格外得难熬。 戚巳小心的将槐古七绝收好,便来到了院子里,等着戚景行,他想让戚景行第一眼就能看见自己。 可等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先好好洗漱一番,这三个月来,着实有些狼狈,他现在的脸色一定也不是很好看,戚景行那个人,总是会很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他甚至可以想到,那人一脸心疼又气怒地看着自己,抱怨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模样。 是该好好收拾一番的。 好在院子里就有口井,戚巳打了桶水,好好地洗了个脸,又将衣服上每个褶皱仔细扯平,却发现自己的腰带松了许多。 便不怎么想在院子里等了。 时间被拖得很长很长,戚巳的思绪也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小时候软硬不吃的戚景行,想起了长大后死皮赖脸的戚景行,他这一辈子,影卫没做好,爱人也没做好。 心似浮云,身如飘絮,却还有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他,护他。 他从桌前到窗边,来来回回第六次后,屋外终于有了动静。 戚巳呼吸一滞,心脏“砰”的跳了一下,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尸山血海里走过的影卫统领,此时竟有了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么紧张。 期待又害怕。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太熟悉戚景行了,熟悉到只是听见呼吸的声音,便知道是他。 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站起来,双腿也没有一点力气,身体宛如被冻住了一样,清晰地听见门外的每一处,由远及近,从慢到快。 直到开门声传来。 戚巳依旧背对着房门传来,只在老旧门框吱呀作响时睫毛轻轻颤了颤。 “阿巳。” 是戚景行的声音。 他像是等这一声已经等了很久,以至于听见的一瞬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脚步声仍在继续,最后站定在他身后。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戚巳一只手扶着桌子,用了些力气,终于回过头。 一如从前的很多次一样,戚景行就站在自己身后,身姿挺拔,容颜依旧,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发丝上,映出五彩的光。 他的全副身心都在眼前人的身上,潋滟的眸子里印着一张苍白的脸。 戚巳出神地看着,过了很久很久,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张脸,是自己的。 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喷薄而出,让他浑身血液都涌动起来,眨了眨眼皮,掩饰一般错开眼。 “你......回来了。” 没有多么的轰轰烈烈,也没有多么的刻骨铭心,他只是轻轻长了张嘴,只说了这么四个字,仿佛他们不曾经历过任何磨难,只是分别半日,他在等他日暮而归的爱人。 “嗯,我回来了。” 戚景行伸出手,轻轻环住戚巳的腰,那人便脱力般的倒入自己怀里。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戚巳终于放任自己埋头于温软的腰腹,低声道,“你能回来,就......不算辛苦。” * 许是这三个月来一直胆战心惊,戚巳心中那口气松了之后,便脱力的睡了过去,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前一缕微光,他迷迷糊糊抓住那道光,神志猛地一震。 “阿景!” 随后便有一双温热的手揽住他的腰,结实的胸膛靠上来,耳畔传来温热的吐息。 “你醒了,饿吗,想不想吃点东西?” 熟悉的声音让戚巳已经快要生锈了大脑终于缓了过来。 “阿……景?”嗓子喑哑难听。 “嗯,我在。” 一杯水凑到嘴边,戚巳无意识地吞咽,他好像睡了很久。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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