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瞬息之间, 整个河面, 目之所及,全都冻成了冰,若非他跑得快, 就要连同河水一起冻住了。 人虽然上了岸,但手里的衣服却还有一半在冰里,已经拽不出来了。 戚巳正心中一慌, 第一时间去寻戚景行,却不想, 一抬头, 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戚景行,那人站在岸边, 眼睛死死的盯着结成冰的河面,而那迅速蔓延开来的寒气, 正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戚巳此时才发现, 不仅是河水, 就连他站立的草地也一瞬间变成了绿色的冰碴。 “!” “阿景!”他一声惊呼, 扔了手里的衣服,不顾还在蜿蜒的冰冻,赤脚踩着河岸上的冰飞快跑到戚景行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寒气“嗖”一下顺着指尖传入他的身体,直冲脑门,冻得他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阿景!” 阴鸷凶狠的眼睛转过来,在看见戚巳时,里面的凌厉迅速消退。 连带着周围的寒气也渐渐淡了下去。 蔓延的冰封停了下来,戚巳也几乎冻成了冰棍,他赶紧松了戚景行的手,五指已经僵硬,不能动弹,他心有余悸地把手放在唇边,轻轻哈气,直到五指有了知觉,他才松了口气,后怕和愠怒立即升起。 质问戚景行,“怎么回事?” 他能看得出来,戚景行此刻并没有发狂,既然没有发狂,为什么忽然释放寒气。 夏天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冬天显然还没到,若是让人看见河面一息之间结成寒冰,他该如何解释? 他又能怎么解释? 若是被人发现戚景行的不同寻常,又该怎么办? 戚景行安静地站着,睫毛轻轻颤了颤,抬起眼看了看他,小心地往后退了一步。 “……” 话一出口戚巳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又见戚景行如此怯懦小心的模样,他越发后悔,想伸手去拉戚景行的手,那人却又后退了一步…… “我……” 话音未落,一阵巨响在他耳边轰然炸开。 他只来得及把戚景行护在身后,然后就是无数的冰块砸在他身上。 巨响过后,又是尖锐的嘶鸣声。 戚巳回头看去,却见原本冰封的河面钻出了一条巨大的蟒蛇,那蛇身覆鳞甲,全身赤红,就连眼珠子,都是红色的,张着血盆大口,吐着蛇信子,嘶吼声震的人耳朵发疼。 “小红?” 确实是小红,景阳养的那条赤蟒。 小红听见熟悉的声音,又是长长一声嘶鸣,那声音哀转尖锐,长久不绝。 戚巳在快要被震聋了的时候,终于感受到了它的委屈。 小红确实很委屈,半个月前他还好好的和自己的主人待在一起,不过是晚上去外面找吃的,结果回来之后,自己的主人就不见了。 幸好它是蛇,感觉灵敏,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一路爬,一路找,翻过大山,绕过大河,又越过一片宽阔的丛林,身下的鳞片都磨没了,终于在饿了将近半个月的肚子后找到了他的主人。 他的主人在河边快乐的玩耍。 赤蟒又兴奋又委屈。 可还不等它激动地从水里探出头,给自己主人一个惊喜,就莫名其妙地被冻在了河里。 赤蟒的哀鸣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渐渐消停下去。 它叫累了,沮丧的垂下脑袋,一扭一扭地想往岸上爬去,可还没爬出多久,就停了下来。 它虽然头出来了,可尾巴还在冰里冻着。半个月没吃东西了,实在是没力气把尾巴也拽出来了。 好不容易才停下来的赤蟒又开始哀鸣,翻滚。 戚巳也终于护着戚景行从冰面上爬了起来,他被炸开的冰块砸的浑身都疼,咬牙往前走了两步,望了眼赤蟒被冰冻住的半个身子。 “……” “要不你等冰化了再上来?” ****** 戚巳把家里最后一只活鸡扔出去。 赤蟒腾空而起,张开血盆大口,鸡入蛇腹,连点毛都没剩下。能清楚地看见一个小小的凸起从他的脖子处慢慢滑入腹部,最后消失不见。赤蟒吞了鸡,在空中翻腾一会儿,又重新卧回冰面上,两只眼睛继续直勾勾地看着戚巳。 “……” “没有了,再吃,今天下午,我和你主人就要饿肚子了。” 今时不同往日,他和戚景行都穷的叮当响,这么大一条蟒蛇,着实是养不起。 赤蟒不服气地翻滚两下,无奈尾巴动不了,失了平衡,狼狈的跌在冰面上,大概是觉得有些丢人,它把剩下的半个身子团成一团,埋起脑袋,不动弹了。 戚景行与蛊虫融合之后,力量实在太过于强大,整条河前后七八丈全冻的结结实实的。 一时半会儿是化不了的。 日头又正是晒人的时候,戚巳前后思索了片刻,很不地道地拉着戚景行回院子歇凉去了,顺便把昨天在集市上买的水果切成小块,再拌上蜂蜜,放在赤蟒够不到的河面上冻着。 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半个时辰之后,拌了蜂蜜的水果冰冰凉凉,入口极佳。 戚巳专门用匕首把筷子削尖了插在上面,方便戚景行使用。 “尝尝看,冰镇水果,以前在青衣卫,青癸总让我做给他吃。”说到这戚巳笑了笑,有些狡黠的看着戚景行,“可是,我没同意。” 如今想来,似乎很早很早以前,戚景行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独特的存在了。 戚景行微微睁大眼睛,盯着碗里的果子看了一会儿,本想和往常一样去抓,手伸出一半,忽然顿住了。 抬起眼睛盯着戚巳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了削尖的筷子,用他今天早上发现的方法,使劲扎进去,再抬起来。 果子被他扎进了筷子,又喂进嘴里。 甜丝丝的味道总会让人的心情变得愉悦,就算是傀儡也不例外。 戚巳开始同他讲道理,“阿景,你以后不可以再这样随随便便动手了,你现在的情况特殊,如果被别人发现,我们都会有危险的。” 戚景行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水果,蜂蜜已经渗到了最下面,他用筷子蘸了好久,才粘上一点,喜滋滋喂进嘴里。 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待到河面冰雪完全融化,已经到下午了,赤蟒在外面暴晒了一天,终于能脱身之时,早就筋疲力尽了。 它灰溜溜的从院墙爬进院子里,戚巳和戚景行已经吃完饭了。 院子里只剩下戚景行,正蹲在枣树下面数蚂蚁。 半个多月没见主人的赤蟒激动不已,“嗖”一声便向戚景行窜去。 片刻后…… 正在厨房洗碗的戚巳只听屋外“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 等他再出门时,院子的围墙已经塌了一大半,转块散了一地。 残垣断壁上,还挂着一条赤红的蟒蛇,而戚景行静立院中,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赤蟒被刚才巨大的冲击撞昏了头,好半天才晃晃悠悠地醒来,动物最是敏感,它看着院子里的主人,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整个蛇身开始颤抖起来,压低了脑袋,从断转碎瓦上游下来,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小心翼翼地绕过戚景行,游到了戚巳身后。 它脑袋刚好撞在墙上,破了个洞,正在往外冒血,眼睛里也亮晶晶的,伏在戚巳身边不住地颤抖,看起来可怜极了。 戚巳伸出手,他便委屈的凑上蹭了蹭。 戚景行慢慢回过头。 这下连戚巳也感受到了他眼中冰冷的杀意,让人心底一寒,他忙上前一步,将赤蟒挡在身后,“阿景,它不会伤害我们的,你放心。” 赤蟒极通人性,戚巳话刚说完,它就躺在地上,身体一翻,露出了软软的肚皮,表示自己的驯服。 戚景行鹰隼般的目光在赤蟒身上逡巡一周,眼中杀气消退,转身蹲下,继续去数树下的蚂蚁。 两人一蛇就这么在小院住下了。 后来的几日,平静又惬意。 做做饭,晒晒太阳,或者夕阳西下,戚景行与戚巳坐在屋顶上,一起看看夕阳,任落日余晖撒在身上,一直到月上柳梢。 唯一不顺心的一点就是:赤蟒总是和戚景行打架。 当然,是赤蟒单方面挨打。 说来也怪,它明明是戚景行养大的,可最近几天,他的主人总是处处看他不顺眼。 动不动就会莫名其妙地挨顿打。 比如说,它和戚巳一起打猎的时候。 比如说,它躺在戚巳脚底下晒太阳的时候。 比如说,它因为外面太冷,像和主人一起睡屋子的时候。 ……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小院的围墙塌了又修,修了又塌,反反复复好几次,戚巳索性不管了。 唯一庆幸的一点,没有下死手。 看来,那日他同戚景行说不可随便动手的话,他确实是听进去了。 而那以后,戚景行也没有再发过狂。 戚巳始终觉得,那日戚景行突然发狂,定然与那莫名响起的箫声有关,随后几天夜里,便一直守在戚景行床前,可那道诡异的箫声,再也没有响起过。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日子如流水一般蹚过。 菜园子里的藤蔓吊上了几根黄瓜,这几天,刚好成熟了。 戚巳提了篮子,正打算去摘,一开门,屋外竟站着两个人。 一大一小,衣着华贵,相貌堂堂。 “哇,美人叔叔,又遇见你了,好巧哦!”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格外眼熟。 站在他身后的白衣公子微微一笑,同样道,“确实是挺巧的。” 正是那日他与戚景行在城门口遇见的一大一小。 戚巳眉头几不可察的皱起,身为影卫的直觉让他立刻戒备起来,右手握住袖中匕首,轻轻摩挲。 “确实很巧。” 小孩遇见了熟人,显得格外激动,小小身子轻易地绕过戚巳,从空隙处挤进了院子。 “哇,美人叔叔,这里就是你的家吗,好漂亮啊,大哥哥呢,大哥哥去哪儿了,我好想他啊,那天的糖葫芦好不好吃……” 戚巳忽然想到了什么,心脏一跳,转身就要去捉那小孩。 可惜已经晚了,伴随着一声尖叫,小孩的语调变得惊恐,“救命啊,有蛇!有蛇!这么大一条蛇!!” 尖锐的声音吵醒了赤蟒,它慢悠悠睁开眼睛,看见对面的小孩,顿时腾空而起,“嘶”一声张开嘴巴,蛇信子从里面吐出来,几乎要舔在那小孩的脸上。 好在赤蟒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抻了抻身体,又盘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如此惊险的一幕,可门口的公子却好似没看见一样,始终淡笑着看着戚巳,“我和小崽子出来郊游,路过此地,忽觉口渴,特来讨一杯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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