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清胃里难受,但本就是他请的周绍渊和林煦,也不好自己先提前离席,周绍渊带着林煦走后,反胃感愈演愈烈,江宜清忍不住到包厢的卫生间里干呕了起来。 他撑在洗手台上,难受得有些虚脱,忽地感觉背上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轻抚拍着,江宜清抬起头,在镜子里看到了傅致衍。 同样的场景,在周弘业邀请他们一家一起去度假区时也出现过,当时十九岁的傅致衍为了刺激好玩,哄骗着他在卫生间里穿裙子。 二十六岁的傅致衍因为江宜清难受而显得焦急无措,只能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背,倒了水给他哥漱口。 他在心里埋怨江宜清肚子里的孩子让他如此难受,可他和他哥的关系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一点,傅致衍不敢说孩子半句不好。 他自然也想起了七年前度假村那天晚上,江宜清穿着裙子,在他怀里崩溃地哭着说我不要喜欢你了。 可现在江宜清眼睛发红,瘦削的肩胛骨支着,傅致衍看着却只余心疼。 他为自己之前对江宜清做过的那些混帐事感到后悔。
第43章 “它是无价的” 江宜清仔细看过赵承越每次用《晨曦》这幅画参展时的照片。 正如周绍渊所说的那样,除了一些如全国美术作品展获奖作品的巡展这样不得不参与的大型展览外,赵承越很少用《晨曦》参展,但近段时间,他连着两次在油画交流会上带来了《晨曦》。 这种油画交流会一般是一些喜爱油画的企业家出资筹办的,会邀请一些自己相熟的画家来喝茶品鉴、谈论艺术,大多都是小范围的。 交流会的组织者和赵承越在《晨曦》这幅画旁合影,然后将合影上传到了自己的社交平台,因为是个人用户上传,所以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江宜清发现,这张合影里的《晨曦》是赝品。 他对赵承越的绘画习惯有一定的了解,然后通过细节推测出这一幅赝品是赵承越仿照着原作品画的。 赵承越不敢拿《晨曦》频繁出展,想必一方面是心虚,另一方面是怕被人看出端倪,毕竟这画是他偷来的。 而小范围的油画交流会则不会引起太多人的关注,赵承越带着自己仿的画去,既不容易被发现,又能得到吹捧,借此满足他的虚荣心。 他们称赞的是赵承越仿的画,这些吹捧是实实在在属于他的,虽然假借了《晨曦》的光。 江宜清在视频平台注册了一个账号,以全国美术展官方发布的《晨曦》图片和那张合照中的《晨曦》作为对比,发了一个分析视频。 为了不让赵承越起疑,在视频中江宜清没有露脸,连声音都是用变声软件处理过的。 他从油画的笔法、色彩、光影效果等各方面进行分析,证实了后者为赝品,并因此提出疑问,这幅赝品从何而来,为什么赵承越要将这幅赝品带出来参与交流活动,质疑《晨曦》一画是不是已被售出,或根本不在赵承越手中。 《晨曦》作为国内浮雕油画的开创之作,它的动向一直为美术界所关注,赵承越曾赴M国艺术大学学习,曾有传闻说赵承越想要将《晨曦》赠与M国艺术大学以换取荣誉教授之称,虽然赵承越已经证实了这只是谣言,但无风不起浪,赵承越因此而受到不少诟病。 这个分析视频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不少人都开始质疑,赵承越分明活跃于美术界的各项活动,热衷将自己的作品展出或售卖,为何唯独《晨曦》一画极少出展,现在甚至还带出了赝品,是否真如传言所说,已经将国内浮雕油画的代表性作品赠与西方。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赵承越有口难辩。 在这种情况下,江宜清通过周绍渊,以周弘业的名义联系了赵承越。 他邀请赵承越来参与拍卖会,并在得知赵承越陷入了舆论中时提出了解决方案,称可以为他联系记者,只要他在拍卖会上带着《晨曦》来,在记者面前说清楚原委,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赵承越原本就因为连日来的舆论焦头烂额,有人愿意帮他召开记者会他自然不假思索地应了下来,何况联系他的是周弘业的人,他有不少作品都曾在周弘业的拍卖会上进行拍卖,同周弘业合作过多次。 见赵承越的口风有所松动,江宜清适时提出有人想要出高价竞买《晨曦》,询问赵承越是否愿意将《晨曦》参与拍卖。 并同他说这位想要买下《晨曦》的竞买人是自己的朋友,对油画没什么研究,但是十分喜爱,热衷于将油画买下后放入藏室收藏,吝于分享给他人。 江宜清很清楚赵承越的心态,《晨曦》在他手中,但他却因为心虚而不敢出展,不能凭借这幅画来谋取利益,反而会因为画作的去向而被人误解诟病,但《晨曦》在公众面前出现的次数越多,被人发现画不是他画的可能性越大,如果将《晨曦》卖到专业人士的手中,也会有同样的风险。 但江宜清所向他描述的这一竞买人,不懂画、只喜欢收藏、买下画后这幅画便不会在被其他人看到,无论哪一点都非常符合赵承越的心意,且风险最低。 更何况,江宜清提出的价格实在太高,让赵承越难以拒绝,赵承越在犹豫了几天之后便主动和他联系,同意在拍卖会上拍卖《晨曦》这幅画。 十月下旬,拍卖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厅堂里如期举行。 拍卖会在下午一点开始,上午傅致衍便陪着江宜清到了酒店,中午吃饭时江宜清就明显有些神思不属,时不时地往举办拍卖会的厅堂里看。 “哥?” 江宜清在傅致衍第二次出声唤他的时候回过神来,“小衍,我有点担心,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赵承越还不知道江宜清已经回来了,如果这一次没能将他偷画、蓄意谋害许老的事情揭露的话,势必会打草惊蛇。 “不会,”傅致衍放下刀叉,看着他道:“哥,别担心,拍卖会上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按照之前计划好的来做就可以了,你都能让赵承越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自己主动带着《晨曦》来参与拍卖,今天肯定也不成问题。” 傅致衍的声音低沉和缓,江宜清望向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心定了不少。 他们吃完饭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了周绍渊和林煦。 “小清!”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林煦就兴冲冲地和他打招呼,几步跑到江宜清面前和他说:“我刚才看到赵承越了,他正在和一个老头聊天,我隐隐约约听到一些,那老头好像是什么A市美术家协会的副会长吧,赵承越那副谄媚狗腿的样子真的让人受不了,再过半个小时拍卖会就开始了,我看他还怎么得瑟,今天就是他这个偷画贼的死到临头之日了!” 林煦脸上满是大仇即将得报的兴奋感,江宜清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场拍卖会的规模中等,同普通的拍卖会一样,参与竞买需要足额缴纳一百万的保证金后才能获得竞买人资格,除了到现场参与拍卖的买家以外,还可以通过电话委托和网络竞价的方式来参与这一次的拍卖会。 油画主题的拍卖会,拍品共计十二幅,江宜清坐在竞买席,看见了正和A市美协副会长有说有笑地走进来的赵承越。 赵承越一身西装革履,脚上锃亮的皮鞋和腕上名贵的手表无一不彰显出他作为一名成功人士的精英气派。 与七年前那个在寝室里穿着T恤、因为担心费电连台灯亮度都舍不得调高的学生判若两人。 赵承越原本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睛换成了一幅金丝边框的眼镜,更显得他文质彬彬,他微微弯着腰,请副会长入座,而后他理了理自己身上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抚平上面的每一丝褶皱,仔细小心得像是怕把西装弄坏似的,直到西装再次变得挺括如新,他才带着笑在副会长身旁坐下。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斯文有礼的社会精英,却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了他们的老师。 拍卖会在拍卖师的主持下正式开始,十二件拍品中,除了《晨曦》和另外两件作品是赵承越带来的以外,其他是通过拍卖公告征集筛选而得的油画拍品,最终成交价在几百万到几千万不等。 赵承越的油画拍出了五百万,和其他油画作品相比,这幅油画的成交额并不算高。 江宜清一直在耐心地等《晨曦》,却在第十一件拍品出现时忽地坐直了,身子微微前倾。 傅致衍发现了他的异常,他顺着江宜清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拍卖台旁的显示屏上,展示了这一件拍品的信息,一幅名为《远山含烟》的风景油画,由许丰阳在2018年创作的。 傅致衍握上江宜清攥着拳头的手,让他放松下来,低声问他:“怎么了?” 江宜清颤着声说:“这是老师生前画的最后一幅画……” 这场拍卖会本就是为了《晨曦》而来的,所以拍卖会的预展江宜清没有去,也不知道拍品中有这幅画。 《远山含烟》是许丰阳在2018年的九月画完的,当时赵承越向许老讨要了这幅画,想要来观摩学习,许老自然将画给了他,后来许老去世,这幅画便归了赵承越所有。 江宜清没想到赵承越为了钱,竟然连许丰阳生前绝笔都要卖。 说话间不过几分钟,江宜清刚想举起号牌,只不过一愣神的功夫,《远山含烟》就在拍卖锤的敲响中以四千六百万的价格成交,被现场一位竞买人买去了。 傅致衍注意到江宜清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和难过。 他还没来得及和江宜清说些什么,拍卖师的声音在厅堂里响起:“接下来的这一件拍品是本次拍卖的最后一件拍品,赵承越作品——《晨曦》,国内浮雕油画的代表作,起拍价四千万。” 竞买席很快有不少人举了牌子,拍卖师关注着场内和网络的号牌,实时转述着价格,“四千三百万,四千八百万,五千万、五千万还有加吗?” 江宜清举了两次号牌,第一次加了两百万,期间因为还有人在举牌,第二次将价格出到了五千九百万,周绍渊根据他们原先计划好的那样,把拍卖价提到了六千万。 六千万已经有些高了,不管是场内还是网络都不再有人加价,江宜清举起号牌进行最后一次加价:“六千一百万。” “好,现在的价格是六千一百万,”拍卖师拿着拍卖锤,“六千一百万一次……” 江宜清已经在等着拍卖锤敲下了,拍卖师的声音却突然提高:“八千一百万!电话委托席的李总将价格出到了八千一百万,各位场内和电话委托的客人还有要加的吗?” 这个价格一出,场内便陷入沉默,江宜清察觉到了不对劲,如此刻意的抬价,明显就是针对他们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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