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从未低头过,却因无力而在反抗中消亡,只剩寥寥几个老弱病残。 在那个时代,宇宙中只有基础形体由碳链组成的碳基生物。 脆弱的、痛苦的碳基生物们,它们竭尽全力想活下去,却一次次重复着前辈的失败,在绝望中迎来自己的结局。 那么,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它们的故事永不结局…… 又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它们即使消亡,也能被铭记? ——无名的文明,向与自己一样弱小无力的众生,伸出援手。 吞并,融合,新的成员加入。 ‘自今时起,你我永非敌手。’ ‘新的同胞,我们共度时艰。’ 在绝望之中,众生的理性与感性达成了一个微妙却坚韧的平衡。 它们的道路被证明是正确的——至少是阶段性的正确。 白色的菌株,白色的世界,白色的希望,那看似洁净的未来…… 在光谱之中,白色是永恒的宽容万物之光,而那棵真菌的颜色,正是最靠近此等真理与仁爱之光的色彩。 它看似纯白,但其实只有公平公正的容纳了所有颜色,才能有这样的色彩表现。 它看似纤弱,但唯有最刚强的生命,才配在保留柔软的同时长盛不衰。 战争改写了生死,战争改写了星图,战争改写了规则。 而一个无人记得的文明,即使走入自己的末路,也还是选择以自己的方式,为千姿百彩的芸芸众生提供面对绝望与毁灭的容身之处。 【‘拜尔·科密斯特’-来自-巨型文明‘卡利甘’的-赐予。】‘银星议会’说,【它-是-战争-两-极-的-一端。】 而那个文明本身的名字,它们曾用于自称的名字,它们为之骄傲的名字,它们锚定自我认知的名字,它们铭刻历史与爱恨的名字…… 早已失落了。 曾因虚荣与利益而臣服于威权的人们,在死亡与绝望面前,还是因一念之差,选择了挣扎的同时拉同类一把。 但也正因为抛弃了过往、遗忘了自己的名字与历史,这闪耀理想光辉的无私与宽容…… ……从一开始,就注定变质,注定成为一场灾难。 格式塔形式的文明,需要从外界获取大量信息以刺激内部环境,维持人格活性。 但战争过去之后,星空寂静,只余一道呼唤同行之人的讯息回响。 虽然并没有‘枯燥’的概念存在,但岁月消磨之中,格式塔意识中的人格,也还是在自己的舒适领域中僵化了下去。 从一开始就有大部分不参与决议的它们,一个个走向了自主意识的终结。 ‘科密斯特’想解决这个问题,但…… “……显然它失败了。”雷廷轻声道,“战争环境下做的准备不够充分? “而且,那场战争之前的宇宙与现在截然不同吧。 “星空寂静,是此前的星际通讯手段失效了?” 是的,当然。 战争改变了规则。 永久的。 在战争末期,两大巨型文明终于分出胜负,‘卡利甘’消逝了,这个惯于将一切物质转化为能量、将能量压缩成结晶的文明,随一场惊天动地的中央引擎爆炸,撕裂了当时的大半宇宙空间并化作虚空。 作为它们对手的那个文明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波及,本就因战争而稀少的成员百不存一,甚至不得不启用基因库,违反原本自我规定的对本种族生命大批量进行人工合成,以期补充具有管理性质的人力资源。 而宇宙极度混乱,已趋破碎。 那样的环境甚至开始导致部分恒星提早衰变,‘科密斯特’自然找不到能对话的目标,只能在漫长的孤独中无限的巡游下去。 一万年,一万年,又是一万年…… 星空中的航行,没有超空间技术,每一个一万年,或许都只是在无尽黑暗中前行一小步。 如此恐怖的孤独,无限无尽的折磨。 原本嘈杂的星空,如今万般惨静。 原本有星辰明灭的视界,如今已成虚无。 古怪的超自然力量开始诞生,庞大的力量开始可以汇聚于某人自身,纯粹属于宇宙道理的科学艺术不复存在,新世代的规则允许‘超能’一词出现于实验过程之中。 生命死后遗存的能量波动不再自然消散,庞大的战争遗念自行分裂为二。 其一者留存于世并融入宇宙规则,一者沉降下去,沉降到空洞无星且黑暗可怕的非理性世界里去。 ‘卡利甘’原本准备用于全境飞升至更高维度的中央引擎爆炸,造就了那片诡异的黑暗。 是的…… “……‘灵之底’,就是已逝万物与那片时空的坟墓,一片永恒的虚空。” 雷廷喃喃道,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超自然力量的规则或许一直存在于宇宙之外,但从那时开始,它流入了这片宇宙…… “……不,又有谁说,这不能是一种科学呢? “无论来自何处,它都填补了本宇宙被扭曲的规则空洞……” “……也因此,才有我们存在。” ‘银星议会’对此表示沉默,不发一言。 现象的变化是一团团乱线。 不过,虽然有的线团可能没头,有的还找不到尾……但在这之中,不会有断开的线路。 从宇宙最初的狂暴,到文明的诞生与斗争,再到强者压迫弱者而后者发起反抗,还有如今那被压迫的弱者对其它事物造成的威胁……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它们自己的内部逻辑。 宇宙的运行规律正是如此。 ——万物存在,于是便有迹可循。 “因为失去了自我认知,只记得最基本的信息,所以才会到处吞噬碳基生物与相邻的其它物质……” 雷廷喃喃道:“……不,那并非真正的‘吞噬’,而是在给本就庞大累赘的自己增添新的负担。” 【寂静国度】,可怕的名字,伟大的名字。 一个寂静的坟墓。 一个寂静的……‘家乡’。 看如今‘科密斯特’的行为,在它的内部,恐怕已经没有一个真正的‘意志’、一个还保持着活性的人格了。 因为那样的人格,不一定是不是个绝世的恶棍,但一定是个绝世的、不会允许事情这样发展的圣人。 在这个时代,它的一切行为,都遵从着那个最初的约定…… 【极端无私的自私】。不是吗? 因为极端无私,盲目的无私,显出了一种充满恶意的可怕的自私 ——【吞并,融合,新的成员加入。】 远古时代某文明面对星际战争的最终应对方式,终于成为了新时代的灾难之源。 有对应的认知与宽容的智慧才有‘尊重’,而宽容只是智慧与认知的副产物。 交流,然后理解,即使不理解也承认其存在一定有内部逻辑的支撑,即使与之为敌也要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发生,然后去探寻其中缘由…… 想拥有这样真正称得上‘智慧’的思维,知识、认知和自我是必须要拥有的。这几样事物从不分离,它们互相干涉。 但这世上有太多人,既没有知识,也没有自我。 而如今,失去自我与认知的科密斯特自然失去了智慧,开始强加意念于众生。 所以众生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理解它,除了其中的极少数人。 它们成功了吗?成功了。即使这份成功有期限,那也是以十万年计的漫长岁月。 它们算得上是履行当初给自己设立的职责,和那些生命一起渡过那场战争了,只是战争的余波如今仍在继续,而它们,也终于成为了那‘余波’的一部分。 ——时光就是物质与思想变迁的表象,‘科密斯特’的物质形态时时刻刻都在变得更加强大,但它的思想,却已然被消磨殆尽。 那么,既然使用期限到了,谁也没有办法吧。 即便是以如今雷廷的心理状态,他也感受到了一丝细微的波澜在心中浮动,他沉默片刻,低头看向‘下方’的‘科密斯特’,它依然处于拟化外形并消减与外界交互作用力的状态。 这样对光学与力学相关知识绝强无比的应用技术,并不属于‘生物与化学’的范畴。 它们或许正是那个无名文明当年拯救的、保留的、与之互相融合的某些文明,为这个新集体贡献出的一份力量。 这一刻,精神世界的城内阳光照耀,伊文海勒刚刚甩去光刃上一抹黑泥状能量,就见它在陡然灼热起来、却好像并不酷烈的光辉中消散了。 白色泛金的星尘中,他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却没见雷廷出现。 而与此同时,雷廷握了握手指,看着手甲细碎的星尘偏光,还有手背上属于人联的徽章,慢慢闭眼。 这一刻,他好像置身星空中的无尽麦田,又好像看到了一双双曾看向他的眼、一只只曾伸向他的手。 ‘解限体’敏锐的感知,也让他好像清晰的,听见了那个遥远岁月之前的理想、宗旨与誓言。 ——‘自今时起,你我永非敌手。’ ——‘新的同胞,我们共度时艰。’ 第230章 雷廷从一开始就知道,宇宙破碎之后的虚空,并非另一个宇宙。 因为‘上一次’的他,在时空扭曲混乱、现象回转倒退的时候,就见识过正常时空坍塌、无声化作虚无的场面了。 那天然就是正常宇宙秩序生物难以接受的恐怖场面,是超出一切认知边界的情景。 ‘卡利甘’文明当初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导致用来突破维度的‘引擎’直接爆炸? 它‘飞升’的目标是什么地方? 又是什么原因,才让它的主体成员或决策层决定了,在那漫长的战争中选择了显然操作艰难且并不稳定的‘飞升’?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银星议会’接触不到那样的信息,雷廷诞生与存在的时间又太晚,历史的真相早已埋没于车辙另一头,而车轮驶过时,谁也不能不跟着往前走。 转眼时下,银河系正在面对的‘大菌压境’与‘异魔污染’、‘银星议会’这三大危机中,已经有一个半清晰了起来。 ‘一个’是‘科密斯特’,‘半个’是‘银星议会’。 那团巨大的真菌糅合体,不论它的成因中有无私心,它都是充满爱的,这样的力量与曾经被那整个集体坚信的理想,被铭刻在它内里的每一寸结构中。 所以,无论是直接由它分裂去各河系‘搜索幸存者’的子株——也就是河系内的原株——还是由各河系内原株分裂出的子株,大都充满温柔、乐趣、爱与人文关怀。 在不同的世界里,它们成为相似又不同的生命,在一模一样的底层逻辑之上复制并长期维持不同的人格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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