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鳞眉间轻轻一挑:“灵潭精怪,左不过是些虎豹豺狼、鹿马牛羊,与你见见,也让他们认认主。” 王墨睁圆眼,惊诧道:“认主?” 玄鳞不置可否,缓缓勾了下唇:“回去睡觉了,我的潭主夫人。” 灵潭无际,碧波千顷。 玄鳞一条妖蛇,从来枕水而栖,只在才化成人形那些年,心血来潮,在潭水边修建了一座宅院。 但蛇性放纵,住不惯这规整的屋舍,到后面便也废弃了,只这回过来,命人重新收拾了出来。 宅院很是气派,高门阔屋、玉石铺地、回廊曲折。 玄鳞抱着人一路行到了卧房,步上宽大的玉砌长阶,推门而入。 屋里头摆设齐全,夜明珠明润的光泽里,长桌、方椅、橱柜,应有尽有。 只这屋子实在太敞阔了,倒显得空荡。 最里头,是一张雕花木床,上头挂了金丝纱帐。 玄鳞伸手将帘子掀开,床上铺着厚实软垫、叠得齐整的棉花被、绣着繁花的软和大迎枕。 这场面,倒是比在吴家时还有排场,王墨瞧得愣住,小脸儿红扑扑的:“今晚上住这吗?” 玄鳞将小哥儿放到床上,伸手将他的鞋袜去了,跟着坐到了床边:“若你欢喜,成亲也在这儿,到时候叫人挂了红帐、换了喜被,洞房个三天三夜,无人敢扰。” 话音未落,玄鳞已然甩靴上榻,伸长手将王墨抱住了。 小哥儿脸色臊得通红,结巴地嗔道:“你、你净想着洞房。” “是是是,我□□熏心、沉湎淫逸。”玄鳞的薄唇轻轻擦过王墨的脸颊,哑声道,“因为我心悦你啊。” 心悦你。 砰咚一声响,王墨只感觉心口子一震,他缓缓瞧去玄鳞,与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碰在一块儿,他抿了抿唇,又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我亦心悦你。” 红纱帐被扯了下来,被子蒙在头上。 胸膛相贴,玄鳞将王墨压实了,难耐地呼出一息:“若不是看在你腿疾未愈……” 他喘息着,尾音拖得好长,缠绵悱恻。 * 成亲被定在了七日后,不是什么「宜婚嫁娶」的黄道吉日,只那一日,玄鳞的婚服正完工。 一大夜,王墨睡得并不多安稳,他一直担心腿治不好,就算治好了,也赶不上七日后的婚期。 玄鳞并未多解释,只是将人搂紧了,说「信他」。 仿佛这信誓旦旦的两个字,足够王墨赌上所有的勇气。 日头升起,大地一片灿烂的金。 日光斜入进房里,穿过纱帐,洒在棉被上。 玄鳞早早就醒了,他单手撑着头侧身而卧,细长的手指圈着怀里小哥儿柔软的发丝,眉目间是说不清的温柔。 忽的,外头起了脚步声,离着门三两丈的距离,老头儿停了步子,他躬着身,缓声道:“主上,已经准备妥当了。” 玄鳞应了一声,垂眸又看了王墨好半晌,两指并拢,点在了王墨的眉心。 一道白光自指尖迸出,穿入了小哥儿脑中。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抚上王墨的脸,玄鳞贪恋的、视若珍宝的久久不愿起身。 他垂下头,薄唇落在王墨的额头、眉眼、脸颊……直到他肉乎乎的唇,却停下了,玄鳞看着他,长指抚在唇瓣上,软声道:“这里先欠着,等我回来。” 他赤足下地,随意披了件褂衫,行到房门前,推开了厚重的木门,日光倾落。 院子里,白须老头儿手持琉璃瓶,躬身而立,见了人,恭敬地行了一礼:“主上。” 玄鳞看向他,沉沉“嗯”了一声。 老头儿眉心成川,捏着琉璃瓶的指头收紧了,艰涩道:“主上,真要如此吗?” 玄鳞没应声,他平静地看去远方,迈开了步子。 老头儿抿紧唇,连叹了数口气。 到底是不放心,沉沉“哎呀”了一声,颠着碎步疾追了上去。 长风入云,缥缈无际,将玄鳞未系紧的衣衫吹了开来,露出底下精实的肌肉。 他一路行至潭水边,停下了步子。
第七十七章 灵潭广袤, 日光穿透薄云,映在玄鳞肌理分明的胸膛上,他沉默地矗立, 仿若一尊石像。 骨节分明的大手朝向潭水缓缓展开,就见平静的湖面骤起波澜,奔腾着翻涌而上,紧接着, 浓雾四起,一柄小臂来长的短刀自潭心浮了上来。 长指收紧,短刀朝向玄鳞疾速飞去, “啪”的一声轻响,落在了他的掌心。 这是一把蛟尾骨刀, 长蛟化龙而去时, 留在水底镇守灵潭的。 蛟尾骨刀异常锋利, 几乎无坚不摧,就算坚硬如巨蛇七寸的护心之鳞,也抵挡不住。 修长的手指攥紧刀柄, 骨节处一片青白。 玄鳞轻轻闭起眼,再睁开时,已然是一双灿金的兽类竖目, 就连他的肩颈上, 也现出了片状蛇鳞。 忽然,身后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碎响, 老头儿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他双目震颤地看过去, 急声喊道:“主上!老夫有六成的把握,能治好那小娃娃的腿!还请您三思啊!” 玄鳞缓缓转过身, 他平静地看去老头儿,轻声道:“元绪,我们相识多久了?” 不待名唤「元绪」的老头儿开口,玄鳞轻声笑了下:“快一千年了罢。” 他垂下眼睫,指尖抚着蛟尾骨刀平滑如玉脂的刀柄,凉声道:“就算没有这颗金丹,本座依然是灵潭之主。” 他话音落,一片耀目白光乍起,烈日焰火般将灵潭之境映得通天透亮。 一条十来丈长、通体黑色的巨蛇盘踞水边,它张开獠牙巨口,喷涌的气流仿如飓风狂卷,吹刮得粗壮树干拦腰劈断,一声穿破耳膜的震天兽吼,天地摇荡。 老头儿忙躬身趴在地上,他双目通红地瞧向那头黑鳞凶兽,仰起头声嘶力竭地高声喊道:“主上!几千年的修为啊!便不要了吗!” 无人应答,只有狂风如雷,呼啸山林。 蛟尾骨刀在风雷中盘旋而起,疾箭般朝向巨蛇七寸猛然插去。 当地一声震响,火光四溢,骨刀被震落在地。 护心鳞坚硬如铁,就算蛟尾利刃也不能轻易插/入。 巨蛇兽目微凛,寒光四溢,长尾卷起刀柄,刮过坚硬的蛇鳞,朝向自己的心口处缓缓扎了进去。 疼痛撕心裂肺,鲜血顺着巨蛇盘大的鳞片淌了下来,洇得地面一片湿。 砰的一声巨响,宛如山顷,阵阵兽吼声里,庞然巨兽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巨尾砸进潭水里,震得水面浪高千尺,游鱼迸飞。 黑蛇蜷缩着,兽目紧闭,欲催动体内气息,化回人身。 可试了几次,蛇身都宛如被定住了一般,毫无变化。 终于,一阵窸窣声响。 长尾顺着胸膛创口处狠狠掼入,连着血肉,将一颗金丹生生剖了出来。 * 王墨觉得自己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缓缓睁开眼,就听“呜汪”一声欢喜的狗吠,地蛋儿自他手臂边爬了起来,着急忙慌地凑到他的脑袋旁,一下一下地舔着他的脸。 王墨被舔得发痒,笑着将狗子抱进怀里,闹了好一会儿,他才蓦地察觉,这屋子空空荡荡的,那个时时刻刻都要跟在他身边的汉子,没在。 手肘抵在床面上,王墨慢慢坐了起来,就感觉胸腹处一痛,一股子热自丹田向四肢百骸奔涌而去,一路蔓延向两条腿。 他心口子一凛,忙掀开了被子,单薄的亵裤下,两条扭曲的细腿已然正常的舒展了。 他双目紧紧盯着,屏住了呼吸,尝试着动了动脚趾头,就见本来毫无知觉的脚趾竟然动了。 好了,他的腿……真的好了! 王墨心里一喜,手撑住床榻正想去寻玄鳞,就听一道苍老声音自门口子急促传了过来:“哎呦小娃娃,你可算醒了!” 王墨转过头,就见老头儿缓步行了过来,他手紧紧攥住裤面,脸上起红,有点儿难为情地问道:“老伯,他、他呢?” 王墨没说是谁,可俩人都懂。 老头儿目光闪躲,叹息着“啊……”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王公子,瞧您的样子,腿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要么下地试着走走。” 王墨没来由的心口子一紧,他咽了口唾沫:“老伯,您、您瞧见他了吗?” 许久,老头儿都没应声,就在王墨又一次的追问下,他沉沉呼出一息,年老的、稍有些下垂的眼睛缓缓看去王墨,好半晌,才开了口:“小公子,您就别问了,他啊,能回来时便回来了。” 能回来时便回来了……玄鳞走了? 白齿咬紧下唇,咬得唇边一片青白,王墨目光颤抖地看去老头儿,哑声道:“他、他去哪儿了?” 老头儿眉头皱得死紧:“您便是想寻,也寻不到人,就别想了。” 闻言,王墨一阵怔忡,眼里倏地起了一片红,他哽咽着出声:“他、他不要我啦?” 老头儿一愣,忙解释:“哎哟不是,你这娃娃莫要多想。” 可这话儿没起到丁点儿安慰的作用,王墨绝望地看去老头儿,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老头儿瞧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心有不忍,沉吟了半晌,终于轻声道:“你……知道主上的真身吧?” 王墨看着老头儿,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老头儿抿了下唇,叹息道:“他啊,变不成人了,怕你瞧着害怕,躲起来不敢见你。” “变不成人……”王墨咽了口唾沫,“为啥啊?” 老头儿捋了把胡子,缓声道:“你这双腿,伤得太久了,就算在北海寻得了药草,也不过六成的把握。” “再说断骨重生,你一个小娃娃定是忍受不住的,就算有蛇毒也无济于事。” 王墨攥着裤面的手不知道何时抓在了细瘦的大腿上,他抓得用力,才恢复知觉的双腿生生的疼,他紧张道:“所以……” “所以他将蛇丹给了你了。”老头儿摇了摇头,“几千年的修为啊,只一步便可成蛟,就脱了妖籍成仙了,老夫千说万说,他听也不听……” “他在哪儿?”王墨一错也不错地看去老头儿,嘶哑着问道,“他在哪儿?” 老头儿唇线拉得平直,轻嗤了一声:“你不怕他?一条无足无角的长虫。” 王墨咬着唇笑了起来,那表情却比哭还难看:“他是我相公,我怕他啥啊?”他吸了吸鼻子,满眼的泪,“老伯,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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