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君坐在一张靠窗的椅子上,手边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正捧着本书在读,侧脸在阳光下好像刷上了一层暖白的釉,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负责给他们做内部培训的小文书被临时叫走了,留下了一叠“现代社会驱邪师行为准则”的册子给他们自学,晏灵修离开前是怎么摆的,回来时依然是原样,完全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我在看‘千年法器大全’。”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孟云君头也不抬地说。 晏灵修漫不经心道:“为什么看这个?” “一时好奇,想找一找能控制人心的法器。” 晏灵修一怔,抬头看去,正好和孟云君望过来的目光对上了,却见对方眼中并没有什么厌恶的神色。 “你为什么能控制他人的言行,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你难道不好奇吗?”孟云君道。 晏灵修避重就轻:“法器大全里会有答案?” “没有。”孟云君坦诚道,“但总是要找的,万一哪天就找到了呢。” “而且你就不好奇,你的控术为什么对我没用吗?”
第11章 厉鬼的本体是红衣 晏灵修和孟云君静静地对视半晌,说:“不好奇。” 浓烈到发白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屋里一片寂静。 半晌,孟云君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近乎凝固的气氛。 “不要紧,”他轻声道,“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随你。” 晏灵修抱着培训小册子,飘到半空中盘腿坐下,和孟云君离得远远的。 他人很瘦,好像没什么重量,一阵风来就会被吹跑。 孟云君的目光停留在他空空荡荡的红衣上:“厉鬼可以换衣服吗?” 晏灵修居高临下地撇了他一眼。 “我看书上说的,单纯是好奇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孟云君慢斯条理地补上了一句。 他气质温吞,态度实在是好,晏灵修瞪了他一会就没了脾气,不好不回答。 “是可以,”他说,“当我幻化出实体,就什么衣服都能穿,什么衣服都能换了,只要保证鬼气不外泄,从外表看,就是一个与你们一般无二的活人。” 尽管死后身体消亡,但许多强悍的鬼怪都能变出一个虚假的活人身,心跳呼吸体温都能伪装得滴水不漏,就是需要封存部分法力。 孟云君:“你试过换一件吗?我看那位小文书怕得厉害,连你的衣角都不敢看。” “我要是不穿红衣,你们估计就认不出我是谁了。” 晏灵修一针见血道。 “怎么会呢?”孟云君诚恳地说,“你不要多想,我是肯定不会认错的。” “.…..” 晏灵修半信半疑地看着孟云君,仿佛在衡量他说的话是否可信。过了一会,他飘了下来,双脚重新落回地面。红衣从下摆处开始褪色,逐渐变浅、变淡、往上延伸,晏灵修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披散的长发也像星沙一般散去了。 孟云君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的人已经彻底换了一身装扮,纯白衬衫纯白长裤,腰间束了一条窄窄的黑色皮带,乌黑发丝柔软地扫在额头上。 厉鬼安安稳稳地站在那儿,不再是方才轻飘飘的幽灵形态了。 这时,阅览室的门开了,小文书走了进来,向孟云君道歉说:“不好意思,耽误二位的工作了。” “哪里,我们自己看也可以的。”孟云君说的煞有介事,就好像培训手册他真的看过一样。 “厉鬼前辈呢?”小文书扭头四处看,转身见到晏灵修,当场就怔住了。 先前别人看见晏灵修,往往第一眼就会被那身鲜明的红衣吸引住,连带着对他的印象也变得阴郁起来。 但晏灵修本人既不留长指甲,也不喝小孩血,更不会尖叫着要人偿命。现在他收敛了所有危险的气息,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圆圆的猫儿眼黑白分明,叫人想不起他原本的样子。 “这位先生,您是……” 晏灵修黑了脸,耳边响起孟云君忍俊不禁的笑声。 果然! 红衣就是厉鬼的标志,厉鬼不穿红衣,就没有谁认得出他来了! 小文书从这笑声中体会到了什么,茅塞顿开,慌慌张张地找补道:“前,前前前辈,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认错的……” 晏灵修用尽毕生涵养,才勉强忍住拂袖而去的冲动。 明明他不是个容易生闷气的人,可自从遇见孟云君,就几乎没有顺心如意过。 至于原因,还能是为什么? 一定是因为孟云君太过分了! 不过再生气,晏灵修都没有换上红衣,重新回到厉鬼状态。 孟云君千错万错,有句话却是对的——他以后毕竟要在调查局工作,和普通人打交道的机会大大增加,晏灵修并不希望自己每见到一个人,就会被指着大喊“看啊!有厉鬼!”,然后用看稀有动物似的眼神看他。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调查局的每一个人见到他,都会依次露出“疑惑”“沉思”“恍然大悟”的过渡表情,连张成润张队长也不例外! “实在抱歉,我忙昏了头了。”张成润满脸疲惫地坐在办公椅上,按住额角揉了揉,眼睛中全是细密的血丝。 晏灵修用一次性杯子接了杯热水,放到他手边:“保重身体。” “闲了我会歇的,”张成润重重呼出一口气道,“先把这件案子忙完吧——受害者家属来了没有?” 他后半句话是对着同事说的。前两天,调查局根据徐应的回忆,找到了王老板去过的那家殡仪馆,监控里,王老板抱着一只釉彩罐子进了厕所,没一会又躲躲藏藏地出来了,几天前,他在奶茶店内外徘徊时,手中同样拎着一只圆滚滚的布口袋。 感谢无所不在的摄像头,驱邪师们从垃圾箱里翻出了被他丢弃的碎瓷片,从上面验出了哭丧鬼残留的气息。 然而,一个问题解决了,千千万万个问题接踵而来—— 从事房地产需要大量的启动资金,王老板一介司机转职的商贾,银行贷款都要斟酌再斟酌,他最初的那笔钱是谁给的? 他名下那些去向不明的资产究竟流到了谁的手里? 他是从哪里得到的哭丧鬼? 是谁送给了他驯服罗刹所必须的蛊毒? 除了徐应,还有那些谋杀被伪装成了这种无声无息的“意外”? 张成润直觉一起大案正在浮出水面,却苦于毫无线索,只能拜托给经济方面的刑侦员,请他们先从王老板的资金流向追查起。 “受害者家属?”晏灵修不明白道,“叫她来做什么?” “因为哭丧鬼谋害的第一个人,可能就是她丈夫。” 张成润用力捏了一下鼻梁,说道:“嫌疑人在发家前,给受害家庭做了十来年的司机,辞职后没过几天,那家雇主就突发心脏病,可装了药品的外衣却被小偷顺走了,救护车刚上路,人就没了。” “这回还是他们家出的事?” “对,上回是父亲,这回是长子。” 命运如此欺软怕硬,张成润也叹息起来。 “那家孩子很有出息,把父亲留下的产业打理得风生水起,和嫌疑人同时开发了新楼盘,就隔了一条街,卖的非常不错。那场追悼会就是给他办的,死因是刹车失灵造成的车祸。” 凶手第一次下手害人,事发前后肯定会留下端倪,这也许能成为一根“线头”,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揪出后续的相关线索。 说到这里,张成润又被急匆匆地叫走了。 受害者家属到了。 一辆轿车停在调查局门口,从后座上下来一位消瘦的女人。晏灵修站的位置正对着窗户,远远看着,她的双腿好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只能无力地倚靠着同伴,被她扶上了台阶。 这位接连丧夫又丧子的老太太姓赵,张成润请她们到接待室里去坐。 在来的路上,已经有驱邪师透露了一点案情进展,刚一落座,她的侄女就急不可待地发问道:“我堂哥的车祸不是意外?他是被谁害死的?你们抓到凶手了没?” 张成润在调查局工作半辈子,对安抚家属的情绪很在行,三言两语就将激动的年轻女孩稳住了。他拿出王老板的照片,询问她是否见过这人。 女孩稍一回想,咬牙切齿地说:“我见过!我哥被害,这人趁机打压他的公司不说,还假惺惺地来参加追悼会,要不是溜得快,我恨不能亲手打他一顿。” 张成润看见了希望:“那他在做你家司机的时候,是为什么突然辞职,前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 “这……” 他问的是近十年前的旧事了,以女孩的年龄推算,她那时还太小,即便发生了什么,也很难留下印象。 “你们在问谁?”自打进了门就没有说过话的赵老太主动开口道。 大概是哭得多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一字一句都像是刀锋划着玻璃磨出来的,阴森森地令人浑身发毛。 女孩生怕刺激了她,柔声细语地问道:“伯母,你还记得咱家那个姓王的司机吗?问爸要过投资,爸没给的那个。” 赵老太的目光转向照片,但眼神却虚虚的没有焦点:“小王司机……是有这么个人……” 女孩轻声道:“堂哥去后,我伯母……就不太好了,经常忘事,需要花些时间。” 张成润耐心等了片刻,听赵老太把“小王司机”车轱辘念叨了几遍,然后请求道:“能不能让我见他一面,听见他的声音,我或许就能想起来了。”
第12章 措手不及 张成润没有多想,打电话让人把王老板带了过来。 大概是还心存侥幸,以为自己不说,调查局就定不了他的罪,王老板开启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式,满嘴胡言乱语,将激怒审讯人员作为自己的新成就,被拷在受害者家属面前时还在大放厥词,把女孩气得目眦欲裂,差点冲过去和他厮打起来。 赵老太木然坐着,形容枯槁,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 “是我的老雇主啊,”对着老弱妇孺,王老板愈发的无赖起来,“听说你们家运道最近不太好啊,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人?去庙里拜过没有?” 女孩气得语无伦次:“你个凶手——” 王老板挑衅道:“是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想报仇吗?来啊,冲着我脖子来一刀!” “你——”女孩又要冲上去,张成润忙把她拦住了。 赵老太迟钝地说:“你在我家做过司机?” “呦呵,”王老板上上下下打量她道,“老太婆痴呆啦?” 赵老太似乎耳朵也不好使了,侧了侧头,缓缓说道:“你凑近些,让我好好看看你。” 王老板嗤笑一声,混不在意地撑住桌子,跟只鹅似的伸长了脖子,把他的胖脸靠近了赵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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