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徐应猛地刹住脚,鞋底摩擦过地面,发出仓皇的刮擦声。 伥鬼似乎被这动静惊到了,挪动着四肢,飞快地朝巷尾冲了过来。 瞬间冷汗浸透了徐应的后背,他呆了两秒,掉头就跑。 安静到连虫声都听不见的巷子里,伥鬼的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嗬嗬”声,膝盖上的断骨一下一下地蹭着地,带起的风里有一股浓重的、散发着腐烂臭味的血腥气。 徐应的心脏咚咚撞击着肋骨,在他短短二十年的前半生中,从未有过这样夺路而逃的时刻,越是想快,越是感到腿脚不听使唤,没跑两步,居然左脚绊右脚,生生将自己绊倒在地。 几乎是在转眼间,伥鬼就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追了上来。 “救命啊啊啊啊啊!!!” 徐应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大叫着拼命往后缩。 生死关头,晏灵修终于赶到。 就在他扒住墙头将要往下跳时,耳边倏地一静,然后“嘭”的一声轻响,仿佛花开的声音。 ——有人撑起了一把伞。 伞面漆黑,伞骨银白,斜斜地举向前方,古朴繁复的暗色符文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伥鬼撞到伞上,又哀嚎着摔出去。 狠狠摔了一跤后,它总算是清醒了点,畏惧地伏地呜咽两声,逃也似的离开了。 来人收起伞,目光不偏不倚,落到了对面的黑猫身上。 晏灵修立在墙头,同样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这人穿着一件黑色翻领风衣,眉眼俊秀,干净整洁,看面容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神情却又意外的沉静,叫人很难认出他的具体年纪。 小巷泥泞狼藉,他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画面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美感,好像一幅不合时宜的水墨画。 借着朦胧的月光,晏灵修在对方清澈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对视半晌,黑猫转身跳下围墙,不见了。
第3章 特殊事件调查局 “姓名?” “孟云君。” “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地?” “顺路。” “你是事先就知道伥鬼的行踪吗?” “巧合。” “那伥鬼看到你,为什么会跑?” “不知道。” “.…..” 什么都问不出来,孙凌头疼地放下笔。 一个小时前,当他们接到报警电话,听到有无辜群众受到了逃犯的袭击时,心脏就沉甸甸地坠到了谷底。 “百鬼名谱图”里说得很清楚,伥鬼理智全无,贪婪无度,是鬼是人都吃,而且总是把所到之地弄得鲜血淋漓,哪怕在那些以人为食的恶鬼中,都算是很不讲究的那种了。 这只伥鬼饿了两百年,饥不择食,虽然被追捕他的驱邪师吓得不敢露头,但林州的大街小巷那么多,难保他不会挑个落单的倒霉蛋填肚子。 他们抱着最坏的打算赶来,却发现事发地的两人却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偏偏是伥鬼不见踪影。 要不是现场鬼气浓重,调查局都要以为徐应是在报假警了。 无人伤亡当然最好不过,但在后续做笔录时,他们却遇到了难题。 徐应整个过程都是稀里糊涂的,他会撞上伥鬼,根本就是无妄之灾。而那位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救他于危难中的年轻人,不管孙凌问什么,张口就是“顺路”、“巧合”、“不知道”,一推二五六,一问三不知,着实叫孙凌无法施展。 孟云君…… 仅凭一把黑伞就能拦得伥鬼不得寸进,甚至还游刃有余地将他吓退了…… 驱邪师里什么时候出现这样一位人物了?他怎么没有听说过! 孟云君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顶着明里暗里看过来的各种视线,姿态非常闲适。 他嘴唇很薄,鼻梁挺直,眼角微妙地往下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颇有些“眼带桃花,未语先笑”的意思,是一双天生的多情眼,好在他气质内敛,恰到好处地冲淡了那一点轻浮的感觉。 对着这样一张脸,常人是很难生出恶感的,孙凌也不例外。 “我能看看你的伞吗?”他退而求其次地问道。 对方挑挑眉,将手边的伞递了过去。 他收回目光,仔细地端详起手中的这把伞来。 单看外表瞧不出什么玄机,这把伞的吊牌还没摘,仿佛只是随手从小商店里选购的而已。但打开后,孙凌在白炽灯下细细观察,终于在伞面上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孙凌笃定道:“你就不要再隐瞒了,我已经看出来了。” “我抱歉,我听不懂您的意思。”孟云君问,“是这伞有什么不对吗?” “伞是普通的伞没错,但它上面的东西可不普通。” 孙凌把伞面对准灯光,在他手指的地方,依稀可见有灰尘涂抹过的痕迹。 “你不清楚,像这样的符文,我们这里所有的驱邪师,能画出来的也不超过一个巴掌。” 他口中的“驱邪师”,可谓是历史悠久,最早能追溯到一堆茹毛饮血的原始人围着篝火跳舞赶鬼的时代,并在接下去数千年蒙昧的光阴里逐渐发展壮大,像小说里的修仙门派似的广纳门徒,行走四方,又差点在连年的战乱中全军覆没,呜呼哀哉去也。 所幸还是有一小撮人活到了最后,并在近代成立了“特殊事件调查局”,最终发展成了现在如同“警察局”一样的不可或缺的存在。 孟云君好像明白了什么,了然道:“这符咒很难?” “是啊,你的老师没有告诉你吗?” 大约是认定了孟云君也是同道中人,孙凌的话不由自主地多了起来,热心肠地说道:“这种辟邪符是一千多年前的老版本了,比现在通用的简化版复杂得太多了,而且你的老师为什么不用朱砂,这效用大大降低了啊……” “因为这就是我画的。”孟云君说。 孙凌话到一半,反应过来,怔怔地顿住了。 “我路过那条巷子,觉得不对劲,便进去看一看,这才撞上了你们的逃犯。” 孟云君咬字清楚,含着点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慎重,听起来十分舒服,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说的话:“听说辟邪符可以防身,情急之下,我就随手抓了把灰,在伞上胡乱画了一通,没想到有用。” 孙凌:“……那,那你哪儿学的辟邪符?” 孟云君谦虚道:“书上看来的。” 他这样说也其实能解释得通。 当今社会,人能和鬼怪和谐共处,离不开驱邪师的付出,对于这一职业,普罗大众始终抱有强烈的好奇心,相关题材更是常年占据畅销书榜首。 顺便,驱邪师常用的符咒、法器等物也被广泛刊载于各大科普读物中。孟云君会记得辟邪符怎么画,倒是不足为奇。 不奇怪个鬼啊!要是符咒那么简单,人人都能做驱邪师了!他们调查局也可以趁早散伙了! 孙凌追问道:“那你带伞干嘛?” “天气预报,明天有雨,”孟云君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买来备用。” “……” 眼看对方被自己噎得哑口无言,孟云君好心提议道:“你们与其盘问我,不如问问另一位目击者,据我所知,他是一路追着跑丢的猫找过去的——那只黑猫有点古怪。” “什么黑猫?”孙凌不明所以。 “不不不,也不一定是,”徐应做完笔录,刚走到接待室门口,就听到孟云君说了这句话,连忙摆手道,“我是去找猫的不假,但天太黑了,我也不确定那是不是我家的猫。” 孟云君不置可否地对他笑了一下。 孙凌还是不信,正要再问,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赶忙站了起来。 “张队,你们把逃犯抓回来了?怎么现在就回调查局?” 他口中“张队”是个三十来岁的高挑男人,皮肤偏黑,面目严肃,一看就是说话做事都雷厉风行的那种人,他一边领着一队人往里走,一边沉声说:“伥鬼不见了。” “都跑得没影了,肯定是不见了啊。” “.…..”张队张成润,“废话!我的意思是他死了!现在形神俱灭了!” 孙凌先是被吼得一愣,接着舒了一口气:“张队厉害啊!这回动作这么迅速!” “不是我们做的,”张成润皱眉道,“我们赶到的时候,它已经碎了一地,很快就魂飞魄散了。” “这……”孙凌也皱起了眉。 张成润似乎有话要说,但他看到孟云君和徐应两个“闲杂人等”还在,就闭口不谈了,只是让孙凌先送他们回家。 兵荒马乱闹了一夜,徐应从调查局里出来,坐上回家的车时,已经是凌晨了。 他今天被狠狠地吓了一通,惊魂未定,配合调查局问话的时候还没感觉出来,等到走出温暖明亮的室内,心悸的感觉才后知后觉地泛了上来,连车轮压到石子都要被惊一回。 尤其是他身边还非常的安静——在调查局,孙凌明明是个健谈的人,现在却一个字也不说,只是不时用复杂的眼神去瞥孟云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不吭声,孟云君却主动开口问道:“那只伥鬼是怎么逃出来的,方便透露吗?” “当然。” 孙凌回过神,清清嗓子道:“没有不方便。你们是当事人,我们有义务给出解释。” “那只伥鬼……是上个世纪一位老前辈捉到的,只是他在封印伥鬼的陶罐上贴错了标签,管理员把它当成捣乱的小精怪放生了,这才一个不小心叫他跑了。” 孙凌说完,颇有些推卸责任的尴尬,讪讪地说:“我们调查局马上就会进行排查,所有犯人都会被转移进新修建的监狱,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徐应不想让车厢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连忙接口道:“你们一般都怎么惩罚犯人啊?” 他问的东西其实令大多数人都感到疑惑。 事实上,有不少人知道调查局的部门大楼就在郊区的某栋建筑里,可一旦有人试图靠近那片区域,总会发生些意外,比如迷路、抛锚、或者莫名其妙往回开之类的。这是因为调查局附近布置了大量的符咒和阵法,以此来躲避外人旺盛的好奇心。 总而言之除去内部员工,没有人清楚调查局每天到底在做什么。 “一般来说,和刑法无关的都是批评教育服苦役,和刑法有关但不严重的,就先封印个几十年。部分极其危险、造成严重伤亡的,就当场挫骨扬灰。”孙凌说,“对了,你应该听说过鬼物的分级吧?” 徐应点点头。 他小的时候就看过相关的科普书,并不缺少基本常识,知道驱邪师按照危险程度,把恶鬼划分成了“怨”“厄”“凶”“厉”“煞”五个等级,等级越高越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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