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池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才真而重地又是跪在地上行了一礼:“弟子愿意。” 一个认真诚恳,一个怀疑探究。终是后者败下阵来。 “罢了,你就留下吧。”温听澜不想再看他,补充道,“偏殿尽头的那间空房子,你收拾收拾住进去吧。” 偏殿尽头离温听澜的居所很远,是流月封最偏僻的角落。 将他派去那里已经是极尽疏远,楚君池却浑然不知,高兴地行礼道:“是,谢师尊。” 温听澜寻思着只要自己不被掰弯,好生教导楚君池。他定能修正楚君池的思想,让他做一个正直向上的好青年,彻底杜绝温听澜被压的未来。 多年后,将楚君池压在身下的温听澜恍惚之间想到了当年的打算,只觉得……事事荒谬。 但好歹他确实避免了自己被压,只是成功地反压了。 弯,还是弯了。 见楚君池还跪在地上,想到他身上的伤,温听澜终究还是心软道:“行了,你也别跪着了,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以后不要再轻易下跪,我受之有愧。” 楚君池愣了愣,他是个孤儿,过去为了活命讨口饭吃,没少哭跪过别人。他们都很喜欢他装出来的可怜样和卑微乞求的流浪狗姿态。 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愿意看到他下跪。 “谢师尊。”楚君池从地上站起来,想了想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跪您是我甘愿的。” 温听澜说不过他,再加上身上不适,便道:“没什么事你就先下去吧。” 楚君池却没有走,而是端起了床头的药碗:“师尊,陆师伯让我来喂您喝药。” 温听澜刚想要抬手接过药碗自己来喝,就发现他的手脚都动不了了。 他身体一僵,表情也凝固在脸上。 楚君池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道:“陆师伯说你旧伤复发,身体经脉受损暂时无法行动。需要喝三天药方能下地走路,才安排我们过来照顾你。” 温听澜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个未来魔尊蹲在自己床边喂药的样子,他止不住地头皮发麻,只好开口拒绝道:“那你叫谢宴辞过来。” “师尊是嫌弃我照顾得不好吗?”楚君池低着头说道。 他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却让温听澜莫名觉得他像一只被大雨淋湿了的流浪狗,可怜又委屈。 “没有,只是你不是被我给……砸伤了吗?” 一提起这件事温听澜就来气,他怎么会傻乎乎地跑去接他? 温听澜无奈解释:“我想着你身上还有伤,应该多休息。” “师尊是在关心我吗?”楚君池期待地问出这句话,他的明眸像是盛了银河一般璀璨。 竟让温听澜一时之间说不出打击他的话,只能淡淡地“嗯。”了一声。 “没事,我已经好多了。陆师伯的医术十分高超,治疗我这种皮外伤轻而易举。” 楚君池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一勺药送到温听澜唇边。温听澜犹豫了一秒,还是顺着他将药喝了下去。 生病期间的温听澜收敛了身上冷硬的气场,变得极尽柔软温柔。只是单薄的身体也如水墨,白得愈发惨白,红得愈发殷红。发丝浸润了细细涔涔的薄汗凌乱地贴在他的鬓角,病得绮靡。 很快一碗汤药就见底了,中药的苦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沾染了几分在他淡粉的唇角。 温听澜卷舌将药液尽数卷入唇内,还来不及吞咽,嘴里就被人被塞入了一枚蜜饯。 塞他蜜饯的人见他将糖含在嘴里,竟是比他还高兴几分,迎着温听澜瞪着他的目光,楚君池说:“这蜜饯是陆师伯让我给你备的,说是你不爱苦味。” 常年修仙,温听澜岁数累加起来快六百岁了,早已经不是年少时吃一点苦头就要不高兴好半天的孩童,但师兄还是把他当个爱吃甜食的孩子对待了。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怀念和珍惜更多几分。 温听澜点了点头,默默含着蜜饯,前世受的委屈好像也被这颗糖甜化了几分。 屋内气氛太过和谐,温听澜忍不住找了个话题问道:“对了,高赫言怎么样了?” “您晕倒后,掌门师伯和他打了起来。打到一半他的亲哥哥高安鹏带着鲲族人来了,施法结束了他的狂暴状态并带着他向我们宗门道了歉,并承诺要赔偿我们的损失。” 楚君池说到这里有些郁闷道:“他们现在应该在主事大厅里和掌门师伯谈判。” 温听澜点了点头也放下心来。 然后就听见楚君池问他:“师尊,您会喜欢高赫言吗?” 温听澜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呛到,他幽幽地转过头注视着楚君池,审视他会不会又像前世一样喜欢上男子。 半晌,温听澜才收回目光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第五章 徒弟腿瘸 “哟,小瘸子,看样子即使你侥幸拜入了温长老的门下也只能住在这无人问津的偏殿。不管你怎么努力都永远得不到一点优待,哈哈哈哈。” 褚华浓是山下的富家子弟。最开始楚君池是在他家门口要饭的乞儿,后来又变作了他们家的下人,专门给褚华浓作伴读书童。 但他瘸腿,经常要受褚华浓和他几个富家子弟朋友的嘲笑和欺负。 这一次褚华浓来京墨宗拜师学艺,本来楚君池只是负责护送他入门的。 但褚华浓想要在根骨测试的时候羞辱一番自己的这个小伴读,便怂恿他也上去测一测根骨。 谁知这一测,楚君池的根骨竟然比褚华浓的还要好,也顺利拜入了京墨宗。怎么能不让褚华浓嫉妒愤怒? 原本听闻楚君池拜入了第一剑修温听澜的门下,褚华浓还难受了好几天。 但他今日见到楚君池不过是住在风月无边的侧殿,让他不由地觉得楚君池根本就不受宠,温听澜压根不喜欢不待见他,于是就忍不住出言嘲讽了起来。 楚君池闻言停下了手里熬药的动作,淡淡回道:“长老让我睡在偏殿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件事情与你何干?” 褚华浓从小到大受宠惯了,他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的对象?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和他说话,尤其是这个原本要听命于他的小小伴读。 他立刻就被气到了,褚华浓挑了挑眉道:“小瘸子你嚣张什么?明天就是新生入学的拜师宴。师尊都会给弟子送上一份祝福礼。温长老他这样轻待你,肯定不愿意去给你送礼吧。” “哎呀,一想到某些人明天一个人被扔在那里像一条丧家之犬我就忍不住想笑。” “我说楚君池,温长老他根本就不待见你,肯定是你苦苦哀求他,才迫不得已收你做徒弟。” 褚华浓观察着楚君池的脸色,心情大好地凑到他耳边嬉笑着说:“我要是你,就识相一点,自己收拾铺盖,滚出京墨宗。” 这话一出,楚君池就忍不住苍白了脸。褚华浓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他苦苦求来的。 而温听澜看上去也确实不想收他做徒弟,甚至还主动拒绝过他,想让他知难而退。 见楚君池不说话,褚华浓越发得意起来,他认为自己说到了楚君池的痛点上:“喂,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回答?还想不想要我们家开给你的那一份工资了?别忘了你的卖身契现在还在我的手里。” “我若是不想开工钱给你,你以为你在这个宗门里能活得下去吗?” 楚君池还是冷冷地背对着他,一副将他当作路边疯狗的姿态,全然不予以理会。 他看着淡然,但实际上心里却在滴血。不得不说,褚华浓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长满尖刺的利刃砍到了他心坎上。 楚君池的态度彻底刺激到了褚华浓,他愤怒地拿出自己的佩剑,一脚将楚君池踹翻,对着他就是一阵暴打。 楚君池腿脚不便,面对他的欧打也不还手,或者说是习以为常。 他只是伸手用力护住身前的药罐,不让它受到分毫的波及。 这个药罐里面装的是给温听澜的药,他害怕被褚华浓给弄翻了。 褚华浓知道楚君池腿上有伤,专门挑着他的伤口处去踩。 但是打了半天温听澜都一声不吭,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一样,他不免觉得有些无趣。 “晦气,呸。”褚华浓朝楚君池吐出一口吐沫,甩袖离开了。 楚君池不顾自己又被踩痛了的腿,只是低头检查了一遍手里的药罐,确定无碍后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看着褚华浓离开的背影,楚君池默默地算计一会儿。他现在还弄不死他,真是没用。 不过同时他心里又抱了几分期待,也许他再乖一点,对师尊再好一点,他也许就会多看自己两眼。 这样想着他不胜在意的回到自己房间,将被踩脏了的衣服换了下来才抱着药罐去找温听澜。 温听澜此时正在风月无边的庭院内舞剑。问情剑刺破早春微凉的空气,卷起一地寒意和落花翩飞。白色的衣袂轻盈若流风回雪,更衬得他这个人如同琨玉秋霜。 一舞毕,温听澜收剑站立,仙姿绰约。 楚君池这才收回自己惊艳的目光说:“师尊,该喝药了。” “嗯,你放在石桌上吧。” 温听澜正在调息,对于楚君池他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若是他日后没有如上一世那样入魔祸乱苍生,那就罢了;若是楚君池依旧如此,那温听澜定要亲手斩下他自己养出来的魔头的脑袋。 不过现在未成形的小魔头看起来还是很乖的。他走路依旧一瘸一拐的,端着药的手却十分平稳。 “陆师伯不是已经帮你看过你的腿伤了吗?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见好转?”温听澜抬起药碗一饮而尽,语调平淡地关心他。 楚君池:“陆师伯说我的腿伤累积了许久,不好根治,只能慢慢调养。” 实际上是,京墨宗的草药需要弟子自己花钱购买,而楚君池自己根本买不起那些昂贵的草药,所以就只能先搁置。 温听澜点点头道:“这个月你们新生就要正式去主峰学习基础课程了,你腿脚不便,要不我替你跟他们请一个月的假吧?” 楚君池心头一暖,温听澜虽然看上去对周围的人十分冷淡,但他本质上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温听澜发誓,他今天愿意关心这个未来的小魔头完全就是因为他给自己烧了一个月的药,有些愧疚。 “不必了师尊,我不想跟其他人拉下太大差距。我的腿也不是很疼。” “嗯,你回去吧。既然你也开课了,明天开始就不用再为我送药了。” “是。”楚君池有些失落。 他还想问温听澜明天拜师宴的事情,但触及他疏云淡月般的眉目,还是没敢再开口。 师尊要是不去,那就不去吧。是他不配待在这里,惹得师尊不喜。
66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