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诺拉有气无力地把锅挂在他们做的小支架上,锅外侧的水滴在高温的炙烤下发出滋滋声来,很快就干涸,心不在焉地回答:“不是。” 她精神恍惚又漫不经心地看着锅在夜风里微微晃动,决定打起精神想想这里头能发生的好事。 最明显的是,他们俩谁都不会怀孕,十个月后伊诺拉不需要帮忙抱一个很容易生病的小婴儿。 张涛大概很适合修机器可是对修人一窍不通,昨天晚上打荒人的那一下只能勉强算得上英勇,可离摧毁他人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在这件事里基本上可以默认帮不上一点忙。 接下来伊诺拉不怎么上心地把没洗干净的茄子往锅里丢。 没洗干净。 伊诺拉突然意识到这点。 这事可以等会跟狄亚算账,也可以完全不用算账,他们还没这么娇气,不过最好还是算一下,不然她会老想起那个噩梦一样的场景。 茄子快煮完或者快炖完——伊诺拉也不知道是哪个,反正她几乎没放心思在食物上,倒是张涛看起来快流口水了,总之就在这个时候,罗衡跟狄亚终于从那片林子里窜出来了。 罗衡看上去还是没什么变化,狄亚则显得更懒洋洋了,他稍微落在罗衡身后一点点的距离,紧紧盯着对方的脖子看。 如果非要找个人解决这档子事。伊诺拉皱眉想,张涛不是更简单方便吗? 他几乎没有威胁,长得也不算丑,大部分时候还是比较依赖他们,不管怎么说都比罗衡这种目标要简单容易得多。 虽然…… 伊诺拉有点厌倦地看着陶醉在茄子香气里的张涛,她懂,这个男人完全让人想不到任何性关系,他基本上可以说还是个孩子。 如果是伊诺拉的话,她也不会选张涛。 坐下来的罗衡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看上去也不打算随时杀掉狄亚,他只是心平气和地在吃茄子。 茄子当然很好吃,而且很新鲜,如果不是刚刚看到的一切,伊诺拉会吃得更香一些。 于是她一边吃一边想:该不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否则他们俩不该花这么久的时间还把衣服穿得好好的,除非他们俩有毛病。 当然她很庆幸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她实在看到过太多了,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罗衡注意到她,以平日里淡漠而冷静的口吻说道,“我跟狄亚决定在一起了。” 第一个反应巨大的人相当出乎意料,是狄亚,他差点打翻茄子,震撼地问:“什么?!” 罗衡皱起眉头:“怎么?” “不……”狄亚支支吾吾地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说出来。” 张涛仍旧保持着一种相当清澈的愚蠢,他兴致勃勃地戳着自己的茄子,也可能是还没回过神:“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啊。” “我看不出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她都看见了。”罗衡耐心地解答,“还有,我不是指待在一起,我的意思是……” 他没有说任何意思,大概是觉得难以解释,最终罗衡只是安稳地放下手里的盘子,伸手抓过狄亚斗篷安全的一角扯过来,在嘴角边落下一个吻。 以最直观的方式表现。 “是这个意思。” 张涛完全呆住了,除了端着茄子似乎什么都做不到。 伊诺拉用惊人的自制力冷静地说明情况:“对,你没看错,他们建立了稳定的性关系,是这种在一起。” “嗷。”张涛叫了一声,使劲往嘴里疯狂地舀着茄子,惊魂未定到语言功能都出现严重的问题,他语无伦次道:“挺好的,都挺好的,我知道也是有这种搭配的,这个我在书上学到过,我们出来的时候也有被提醒过在没女人的情况下——” 他敏锐地察觉到伊诺拉不善的眼睛,立刻闭上嘴巴。 同时呆住的其实还有狄亚。 这个世界早已走向末日,狄亚活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断提醒他这件事。 没有人会为明天做准备,等明天到了还有明天,就这样活下去。 跟着罗衡的道路上倒是遇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人,仿佛他们并不是去往某个目的地,而是在追逐太阳。 可这些人都太脆弱,也许他们做得不错,不过并不会太难摧毁,摧毁谈不上异常强大,可它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永恒存于人类的脑海之中。 甚至在说明心意的时候,狄亚也并没有想过这段关系能得到什么结果,或是现在两人的情况有所更改,他无法想到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事,想到最好的结局就是罗衡能够回应。 而现在,罗衡不但回应他,也将这段关系响应他人。 他将狄亚编入自己那漫长的几乎没有尽头的计划之中。 生平头一次,狄亚感觉到末日的脚步正在远离。
第93章 高压线塔 在睡觉之前,伊诺拉过来找罗衡单独说话。 “其实你没必要跟我们说这个。” 如果有烟的话,伊诺拉会抽一根来缓解自己焦虑的情绪,她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觉得焦躁不安。 性是一种随意的关系,支配与被支配,就这么简单,要么用来发泄情绪,要么用来获取快乐,最好是陌生人或者能花点资源就解决的人。 性可以解决掉身体的问题,忘记烦恼,让大脑继续工作,大部分人差不多就是这样活着。 可是罗衡跟狄亚对这个队伍都太重要了,这让伊诺拉陷入到一种不安而古怪的沮丧之中,她直觉这关系有相当可怕的风险,却不知道罗衡为什么没有注意到,狄亚没注意到很正常,他天性就放肆随意,没什么可抱有期望的。 占有注定是短暂的,想要长久的占有就要有一定的能力,好消息是他们俩都有这样的能力,坏消息也是他们俩都有这样的能力。 让狄亚占有罗衡,或者是让罗衡占有狄亚,伊诺拉怎么也想不出那个场景来。 “什么?”罗衡不解地看着她,真心实意地露出疑惑:“为什么没有必要?” 伊诺拉焦躁地挠了挠头:“因为你在扩大这个麻烦。本来你们可以私底下解决你们的问题,用不着摆到我们面前来,我是说,要是你们哪天突然觉得是时候结束了,那我们也不会知道,这样能省下不少时间。” 罗衡眉头紧锁,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跟谁睡觉用不着这么正式。”伊诺拉很快做出解答,“我们对这个也不关心,你搞得好像你们会维持很久,这又很重要一样。” 罗衡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伊诺拉愣住了。 “我们并不是单纯的睡在一起。”罗衡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好笑,所以他就笑起来了,“我们是准备在一起,这对我来讲的确很重要。” 伊诺拉听不出来不同:“我就是在说你们在一起的事啊?” “不一样。如果我们只打算睡在一起,那漂不漂亮,健不健康,诱不诱人就是最重要的,最好是不干涉我接下来的生活,这么想想,我得发了什么昏才会找狄亚啊。要是我厌倦了,他还没有,那我们可能会打起来。” 伊诺拉诧异地看着他:“原来你知道?” 罗衡轻轻叹了口气,耐心地说道:“我是想跟他在一起,不管他是不是健康,是不是漂亮,是不是诱人,我都会跟他在一起,他也会这样。” 伊诺拉不怎么怀疑罗衡,可对狄亚就没那么高的信任度了,她嘟哝起来:“这倒不一定。” 罗衡并没有在意这句话,而是自顾自说下去:“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你跟张涛不但是我的同伴,也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们知道这件事。” “至于你说的那些,当然也是有可能的,并不是说我们希望能走下去就一定会走下去,等到了那一天,我也会告诉你们的。” 伊诺拉慢慢站直身躯,她神色复杂地注视着罗衡,揣测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一种看不见的关联随着他的言语,紧密地将四人缠绕起来。 “不管他是不是健康,是不是漂亮,是不是诱人,你都会跟他在一起……” 一个人要活到多久才能算是不健康呢?受了伤,白了头,还是缺胳膊少腿,没办法站起来走路? 不漂亮倒是很容易,脸上多几道打拼过的伤疤,再漂亮的脸也会变得不怎么漂亮了,只要不漂亮了,那么诱人的特质也就随之消散了。 伊诺拉重复着,慢慢品味里面的情感,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感到一种莫名的惆怅萦绕着心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又为什么会分开呢?” “因为有些东西比性更加复杂。”罗衡微微笑起来,“人可能因为不爱而分手,也会因为太爱而分别,什么样的意外情况都是有的。” “听起来。”伊诺拉想了想,“分别的时候会很痛苦,会更痛苦。我现在想一想跟你们分开,重新变回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很痛苦了。” 她难得诚恳且直接地看着罗衡:“我最近老是会想,如果没有你们在我身边,没有这些火,没有锅,没有你们在嘀嘀咕咕发牢骚,没有一个随时接话的人,我做任何事都要重新准备好身后不会有人保护我,也不会有人跟我一块儿傻笑,我就觉得很痛苦。” “是啊。”罗衡轻轻地说,“狄亚也很害怕。” 伊诺拉茫然地看着他。 “当狄亚意识到的时候,他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决定让这种痛苦提前降临。”罗衡并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已经不再明亮的月色,淡淡地解释道,“而我不是这种人,不是为了也许会到来的分别而选择立刻分别的人。” 伊诺拉不太明白,甚至可以说,更困惑了,她简直不知道罗衡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罗衡的眼珠攫住她,如同苍鹰一般犀利的目光,冷冽而平静地维持至今,“我不想跟他分别,我对他也有相似的感觉,于是我答应他,而我想要得更多,他也答应了。” 如果罗衡的基地里都是这么说话的,伊诺拉猜测自己这辈子是没有希望进去了。 伊诺拉不太确定地说:“听起来有点残酷,你什么都保证不了。” “我们本来就什么都保证不了。”罗衡微微笑起来,“可不去尝试,未来就永远不会来。” 伊诺拉喃喃道:“我不知道该庆幸你还好没疯,还是该害怕你疯的程度比我想得更严重。” 罗衡回以她的只有笑声。 他望着她,是一位极温柔成熟的朋友,并没有压迫,也没有威胁,甚至不带半点厌倦。 “你是我们的朋友,伊诺拉。”罗衡问,“你祝福我们吗?” 伊诺拉说:“我祝福你们。” 随后,伊诺拉拥抱了罗衡,像是母亲拥抱婴儿,她所知道的不含性关系的亲密举动并不多,拥抱正是其中之一,她的手臂紧紧缠绕着对方的身躯,仿佛能借此传达出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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