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通常都不会这么说。”狄亚笑起来,他从对方身上摸到一盒叶烟跟一个打火机,有点厌烦地丢开,“我以前帮过一个人,应该也是从大基地出来的。” “应该?”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他也没有告诉我。他可能是医生,我不确定,反正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奴隶。” “当时那支商队的护卫因为吸食太多叶烟打起来了,我正好想拿点叶烟去换东西,就顺手帮他离开了那支商队,他没钱回报,在我拿叶烟的时候他就是这么说的。” 罗衡沉默片刻:“那他……后来呢……” “谁知道。”狄亚耸了耸肩,“可能是又被抓了,或者是死了,我不觉得他那样的人能活下去。” 聊完这点小插曲,狄亚终于在对方身上找到一串钥匙,除此之外,还有两张磁卡。 磁卡都很短小,没有任何标志,只有记号笔在上面写着一串数字,看起来不像银行卡之类的东西,让罗衡想到另一种可能——房卡。 狄亚将卡跟钥匙都丢给罗衡之后,正打算收手,忽然道:“奇怪……” “奇怪什么?”罗衡玩笑道,“他的大胸肌让你爱不释手吗?” 狄亚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又摸了摸,一下子把对方的衣服拽拉开来,衣料被扯破发出尖利的响声,惊得罗衡一下子站起来。 不过这一下,罗衡也发现不对劲了。 这具尸体穿了一件弹性极佳的背心,外面这件衣服撕开后,就能看见这条背心被撑得紧绷绷的,简直像层皮。 “防弹衣……”罗衡又蹲下来,喃喃道,“他居然有一套。” 尽管防弹衣不是真的穿上就立刻无敌的物资,可直到现在,罗衡还是第一次见到防弹衣的存在,这足以说明防弹衣的稀少跟珍贵了。 也许之前司南的作战人员里有相应的配备,不过他毕竟不可能每个人的衣服都扒一下看个清楚。 几乎是下意识,罗衡抬头看了一眼狄亚。 狄亚显然也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了,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慎重,然后将那件防弹衣从尸体身上拆下来,顺手拿那几件破布衣服擦了擦防弹衣上沾到的血迹,他打量了一会儿,才看向罗衡:“穿上。” 罗衡没有接:“那你呢?” “我不习惯穿这么重的东西。”狄亚轻松道,“会影响我行动的,更何况你更习惯给自己找麻烦,跟那些人正面对上,不是吗?” 罗衡哭笑不得:“谁喜欢跟人正面对上。” 狄亚没有笑。 穿上防弹衣的感觉很奇怪,其实防弹衣已经有些年头了,而且大概被使用过几次,显得有点破烂,罗衡动动身体,适应了一下这套装备,心却微微有点发沉。 防弹衣是个意外之喜,却无形给他们提了个醒。 这里的势力跟火力很可能远超出两人的想象,这个吸叶烟的巡逻者的确没有什么威胁,可接下来要遇到的说不准就是装备精良的精英了。 人真是现实的动物,无论多少雄心壮志,在看到真正意义上的威胁后就会立刻清醒过来,下意识想要明哲保身。 这当然不是坏事,倒不如说,这说不准才是保护着人类活下来的重要本能,劝诫人类远离危险。 “我要是现在劝你回去,还来得及吗?”罗衡站起身来问道。 狄亚将飞刀上的血擦在自己的斗篷上,漫不经心道:“来得及啊,可是你会跟着我一起走吗?” 罗衡想了想:“没问题。” 他答应得过于干脆,倒是让狄亚猝不及防地陷入呆滞状态,犹豫了好一会才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罗衡平淡地回答,“我又没受到什么损失,严格来讲,这只是我又一次心血来潮顺手多管闲事而已,既然知道对方很可能比我们更强,没道理白白送死。” 他一边说一边往回走。 狄亚被他那几个成语搞得有点晕头转向,一时间还有点难以置信,又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吗?” 罗衡已经把他推到活板门里去了。 至于那具尸体,他们并没有多做处理,把尸体藏到房间里显然不合适,找个地方人道毁灭也没时间,干脆就丢在原地,让那位或者那些奴隶商人担惊受怕上一段时间也好。 张涛还相当老实地在浴室口等着,见着他们回转,颇为震撼:“这么快吗?他们人很少吗?” “不知道。”罗衡说,“我们就碰到了一个人。” 他把身上的防弹衣脱下来丢给张涛,然后从窗口翻回去,目光在房间里短暂地扫了一圈,疑惑道:“伊诺拉出门了吗?” “刚刚有人上来问枪声,她在外面跟人说话。”张涛手忙脚乱地抱住防弹衣,“哎,你们出去一趟还捡了防弹衣回来啊。” “是啊。”狄亚还有点没回过神来,跟着翻出来后一直表情有点奇怪,“你拿好,先随便放哪儿吧,不……还是给我吧。对了,把镜子后面的墙板拉上。” 罗衡出去的时候,伊诺拉正靠在门边,抬起一只脚踩在门板上,她正笑盈盈地跟臭着脸的店老板说话:“我们花东西跟你要了房间,你说想进来就进来啊。” 枪口指着天,她的手稳稳当当地握着枪,神色潇洒,看起来没什么威胁的意思,却满含威慑力。 店老板冷冷道:“你们这儿有枪声,要是打坏我的东西,我当然要你们赔偿。” “要真是这样,那我是没什么话说。”伊诺拉歪了歪头,轻蔑地用枪拍了拍店老板的脸,“不过你这旅馆里头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吧?真闹起来,我可没这么好说话。” 店老板的脸色又难看了点,他扫了一眼伊诺拉,满脸鄙夷:“你还好好站在这儿,能有什么损失?” “砰——” 罗衡收起枪,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店老板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额头的孔洞似乎还冒着青烟,黑洞洞的一块,将皮肉烧焦。 伊诺拉错愕地转过头来。 “既然他不相信你会开枪。”罗衡微笑道,“就帮他相信好了。” 得益于当下的社会风气,没有其他住客探出头来看热闹。
第136章 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 当尸体倒下的那一刻,罗衡心中沸腾的怒火仍然没有因此熄灭,他从那张轻蔑且不以为意的面容里清晰地意识到退让带来的意义。 因为从来没有人选择开枪,所以他不相信会有人敢开枪。 因为不相信会有人开枪,所以就算被发现,他也蛮横无比,不认为自己需要做任何交代。 罗衡的目光渐渐变深,走了一路以来,积攒在心里隐隐约约的不快与难以适应都在这一刻化为怒火的燃料,一瞬间像是要烧穿这张皮囊,完全喷涌而出。 “我不想住在这里。”罗衡竭力控制着心绪,淡淡道,“我们走吧。” 伊诺拉难以置信地往没有窗帘遮住的窗户外看了看,指向黑漆漆的夜空,又指了指地上的店家尸体:“你说真的?现在,这会儿,你该不会是突然不想住在这儿了,所以就把他杀了吧?” 就算心情正差,罗衡也忍不住为这句话笑了下:“我看起来像这么无聊的人吗?” “这可很难说。”伊诺拉摆摆手,终于把脚放下,“我有时候也会变成很无聊的人,不过无所谓,张涛你出来搭把手。” 张涛从浴室里探出头来:“啊?怎么了?” “把尸体拖进来啊,还怎么了,怎么,你打算出门的时候踩在这人脸上啊。”伊诺拉翻个白眼,“现在是罗衡杀的人,当然让他到前面给我们挡着去,难道我们俩去挡啊,我倒是不要紧,你行吗?” 张涛还真思考了一下,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拖尸体。 “你还好吗?”狄亚径直走向罗衡,让了一下地方给张涛,甚至没看尸体一眼。 罗衡深吸一口气:“你觉得呢?决定问我的时候,你不就知道答案了吗?” 狄亚玩笑道:“也许是为了让你有撒谎的机会。” 罗衡轻笑了一声。 “我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很愤怒,至于为什么愤怒,大概是因为除了让他去死……我什么都做不了。”罗衡跨出门去,又看了一眼那件防弹衣,忽然说,“你问问张涛跟伊诺拉吧,看看他们俩谁要穿。” 三楼并不高,没有爱看热闹的人,当然就在枪声下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寂静来,罗衡静静地往楼梯下走去。 罗衡忽然想到自己驾车离开那座城市时同行过的那条长河,城市里的河水往往是寂静的,平和的,上涨消退都是静悄悄的,哪怕是漫上来,也没有半点呼啸的风声预警。 它并不像大海,没有那么粗犷,没有那么狂放,没有那么惊天动地般的威慑力,可吞噬起人来时,并没有任何不同。 当水流褪去时,河流必不可免地在陆地上留下底部淤泥的痕迹,那些淤泥包裹着腐烂的尸体,静静沉在水底,只偶尔才展露面貌。 可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了,罗衡仍然记得那天的夕阳照在河流的表面,金光闪闪,波光粼粼,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现在,河水已经枯竭。 罗衡不知道自己是站在枯竭的河床上,还是再次被卷入了大海之中,又或许两个都是。 第一声枪响引起了店长的警觉,他的警觉并不是为了住客的安危,而是担心他的另一层生意会不会受损。 因为所有的住客都只是送上门来的猎物。 大概是这个缘故,第二声枪响同样没引起旅店里其他人的戒心,他们大抵也跟店长抱有相同的看法。 青苗镇的人造了一条枯竭的河床,却不准备引流,只是拿来抛尸肥土,如食腐的鸟一般啄尽血肉,任由太阳晒在累累的白骨上,并以此为乐。 罗衡觉得愤怒,却无从发泄,之前送饭来的伙计正在擦桌子,他看着罗衡的神色充满迷茫跟震惊,似乎是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随即就探身到柜台里掏出一把样式古早的火铳。 这会儿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大厅里仍然坐着几个人,几声尖叫过后,所有人都躲起来,甚至有人把桌板翻到身前。 在狭窄的楼梯间,第二枚子弹同样印在伙计的额间,罗衡结果一个人时总是异常干脆利落。 高大的身躯一下子软到在柜台上,粗制的火铳掉在地上,伙计歪着头,眼睛仍然因迷惑和惊讶而瞪得额外大,仿佛一头牛。 除此之外,路上就没什么人阻拦了,罗衡几乎是平安无事地走了出去,他在门口等了等,很快就等到自己的三个伙伴。 张涛跑出来的模样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两只脚被烫着似得不停上下扑腾,他甚至比那伙计还要震惊得多:“怎么又杀了个人?他也拦着我们出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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