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面还有些滑稽好笑,可陈睢的眼底根本没有半点笑意。 在遇到这位“小九”之前,男人像个由程序设定的机器人,自那日踏入夜色开始,名为“傅月迟”的程序骤然活了过来。 陈睢握紧拳头。 不,应该是更早之前,傅月迟便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傅月迟了。 他走进夜色的大门,第一眼便看见头顶刺眼的排名榜与019巧笑倩兮的照片,除了傅月迟,谁还敢这么大手笔地在s市捧她呢。 这女人竟然能将傅月迟“驯化”,如果自己能好好利用... 陈睢轻声关上包厢门,心中隐隐摸到破局的口子。他摸出手机翻找联系人,男人耳尖微动,隐约能听见墙边有女人在哭。 这声音听着还有些熟悉,陈睢稍加思索便想起这是那日带自己找到“小九”的领班声音,他立即放轻脚步,悄悄躲到拐角处偷听。 “妈,我真没钱了...”翠翠已经趋近崩溃,而即使没有打开免提,陈睢依旧能清楚听见电话那端的歇斯底里: “不给钱就帮你弟弟在大城市找个好工作——!” “你不是在夜场乱混?”竟有母亲能心安理得地对女儿说出如此恶毒的话:“联系联系那些老总大款,反正你也是个赔钱货。” 陈睢再也听不下去,他故意放重脚步走上前,为脱力跪坐在冰冷瓷砖上的女人递上一块精致柔软的手帕。 他直视着翠翠满含着泪水的倔强眸子,温雅的声音被手机完整收录。 “这位美丽的小姐...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第158章 眼泪只对爱你的人有用 “实在太麻烦您了。”翠翠握着手机连连鞠躬道谢, 直到陈睢伸手将她扶稳,清瘦手背拂过她略显凌乱的发丝。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语气中带着礼貌与疏离:“不用谢我, 现在城北的项目确实缺人。毕竟建工部出了名的艰苦,有本事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做。” 这年头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并不是件容易事,何况还背靠傅氏。翠翠自然知道这些,可谁知还没等她再次道谢, 电话那端一听自家宝贝儿子竟然要去做工地吃苦便直接不乐意地大声嚷嚷起来:“我就知道你个赔钱货见不得家里好!” “自己做那见不得光回家还要被人唾口水的小姐就算了,还想把你弟弟安排到工地里干低三下四的苦力活?!” 尖锐的声音刺激着翠翠的鼓膜,还有她已经彻底冰冷的心:“你到底安的什么好心,是不是要把我和你爹活生生气死才算完!” 即使有了手机听筒的削弱,那声音依旧粗鄙刺耳。翠翠握住手机的手渐渐收紧, 五指用力到泛白发绿。 她不敢想象站在身旁的陈睢在听到这些话后会对自己有什么印象,毕竟有这样的扒在身上吸血甩也甩不掉的原生家庭... 翠翠想, 可能我从出生就是个错误。 她曾无数次地逃离, 可无一例外地被“家人”用“养育”与“责任”拴住了脚后跟。 玉如翠仰头看着快速通道中白惨惨的灯泡,灼热眼泪倔强地在眼眶中滑了几个圈, 最终还是随着不可控制的生理性眨眼滴落。她伸直手臂尽可能将手机纳元, 另一只手捂住眼睛无声哭泣。 自小她便知道, 眼泪只对爱你的人有用。 她不想也不敢哭出声, 因为只要被称为“母亲”的那个人听到哭声, 等来的只有无休止的挖苦与谩骂,还有那人关于我如何辛苦将你生出来的自我表彰。 从“母亲”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如同千斤顶液压机,一上一下将翠翠活生生地挤压成轻薄薄的人肉纸片。 窒息如潮水席卷而来, 注意到女人满脸涨红的陈睢厉声喝道:“呼吸!” 他猛地出手将那口哽住喉咙的气体拍出来, 陈睢不由分说地将手机从翠翠手中抽走,男人低头打开免提, 语气一改,转而客客气气地说道:“伯母误会了。” “有玉小姐在,我给令郎准备的自然是建工部的闲职,吹吹空调喝喝茶,日常在工地点个卯就好。” 听着电话中母亲对自己从未有过的好态度,玉如翠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通道中阴冷的气体,她沉默地将自己整片身体靠在冰凉的墙上,直到陈睢挂断了通讯将手机伸到她面前时,翠翠张了张口,干涩的喉咙里说不出话。 “你叫玉如翠对吗?”陈睢率先打破昏暗通道中的静谧,他开口夸赞道:“很好听的名字。” “谢谢,”翠翠接过手机放回制服内袋,她小声说给自己听:“这是我来到S市后自己去改的名字。” “如果以后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陈秘书尽管提。”她不愿在仅有两面之缘的陈睢面前暴露过多的脆弱,翠翠只伸手拍去自己黑色制服上沾染的白灰,冲陈睢深深鞠了一躬: “我先回去工作了。” “等等。”陈睢开口道,他上前一步,抬手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残留的未干泪痕。 翠翠不自然地后退,被迫过早进入社会摸爬滚打的她根本不习惯有人如此亲昵,她侧头躲开陈睢的关心,恢复成夜色中能解决任何事的领班。 “陈秘书,有什么事可以直说。” 陈睢笑了笑,他无比自然地收回手,神色中半点没有尴尬。男人装成刚想起来的样子,只不过比起刚才,此次演技是故意地拙劣。 “听说你与那名叫“小九”的女生特别熟?”他终于揭露了自己的目的,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睛紧紧盯住玉如翠:“能不能和我说说她的事情。” 他察觉到面前女人眼中的狐疑与不信任,微微一笑道:“就这么简单。” “你知道的,傅先生是我的顶头上司。”他搬出傅月迟的身份,此时他根本不知道以后的自己多想穿回此时给自己两个嘴巴子,陈睢轻声道:“这是老板的意思。” 亲眼见到傅月迟如何宠爱019的翠翠不疑有他,她稍做沉思,最终缓缓开口道:“小九是上个月被老板娘救进夜色的。” 虽然现在的夜色是整个s市最豪华的夜场,对标人群非富即贵,就连低消也比其他夜场翻了几倍不止。但翠翠记得三年前,身无分文的自己刚踏上S市的土地时,夜色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夜店,完全靠老板娘自掏腰包的补贴才能勉强在夜生活极尽绚丽的s市活下来。 翠翠端着掉漆托盘上酒时便经常在想,如果夜色因老板娘的经营不善而倒闭,自己下一步要去哪儿落脚维生。 这间小破夜店的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她仍记得那日,及其少见的天瀑笼罩整个s市,往常凌晨也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上空无一车。众生都躲在家中避雨,大大小小的商铺也为了省那一笔昂贵的电费而选择关门歇业。 cindy在桌前支了个小锅煮热红酒,廉价红酒与肉桂的暖融融香气充斥着这间不大不小的店面,穷地连苹果皮都要煮进红酒里。 翠翠正拿着夜色中唯一的一把菜刀切西柚,这把刀切过生肉切过柠檬,还在案板上拍过几次绿油油的薄荷叶。 一刀下去,红色的透明汁水四溅,老板娘捧着一杯半成品窝在仅有的几张皮沙发上看雨,她捏着鼻子皱眉,实在讨厌空气中西柚的苦涩味道。 “笃、笃。” 两下连力度都一样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平和静谧,看着火候的cindy走不开,只能让翠翠一路小跑过去开门。她费力抬起生锈的卷帘门,在一阵滋啦的铁皮声中,孤身站在雨幕中的男人微微低头。 他身上未湿一滴,男人身体周围像是有无形的光罩,将从不讲人情的瓢泼大雨尽数隔绝在外。 “方芮?” 男人眼神下移,最终定格在翠翠手中拿的中式菜刀上。 “我不是...”翠翠连忙抬手否认,可她忘了手上的刀刃正对着男人的胸膛,见男人的眼神越来越危险,自觉解释不清的女孩开始搬救兵:“老板娘——有客人来了!” 烫着大波浪的女人懒散起身,平日有客人砸店闹事都不屑于抬抬眼皮的老板娘在看见男人的瞬间便僵硬在原地不敢动弹,她双手一松,脆弱的玻璃杯直直从空中滑落。 幸好地板上还有一块长毛地毯挡着,半杯红酒在地毯上弄出血红污渍,从没见过老板娘如此失态的二人不安地对视。 cindy手上的搅动渐渐停止,此时此地唯有雨声与红酒咕嘟咕嘟煮沸的气泡声。 那日诸多的细节翠翠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第二日,老板娘带着自己与cindy大包小包地搬进了现在脚下这座位于s市中心的三层建筑。 第三日,老板娘拿着一张黑卡闯入最奢华的商场,拿着白纸上的码数精挑细选买了一件修长旗袍,往日无比抠门的老板娘二话不说直接结账,吊牌上的价格看得cindy连连咋舌。 “这旗袍比咱俩命都长,”她手舞足蹈地冲翠翠比划:“有这身材不去当模特发光发亮,要窝在小小的夜店里做陪酒。” 翠翠没搭话,她将旗袍板板正正地叠好放进纸箱,按照老板娘的吩咐放到三楼尽头的小房间。 搬到新店后cindy还与翠翠一同期待过这位“魔鬼身材”的新同事,可左等右等,等到夜色发展成s市数一数二的夜场后,这件旗袍的主人依旧没来报道。 直到那日,老板娘将翠翠拦住:“一会儿找人把三楼杂物间清成能住人的样子。” “还有那件裙子,”她尽力回想当年买了什么衣服,最后囫囵吩咐道:“拿出来熨好后送到二楼包厢。” 翠翠点点头,等她抱着箱子下楼时,包厢前已经挤了一堆莺莺燕燕。守在最前面的cindy冲她挥挥手,陪酒女们自觉分出一条空路。 她悄悄凑上前从门缝中望去,身穿白色t恤的少年睫毛轻轻颤动。 “翠翠姐早上好。”少年清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翠翠恍然初醒,惊觉自己竟然在餐桌旁枯坐了一夜。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僵直的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音。少年背后的光太过刺眼,翠翠用力地眯起眼睛,看到019面上闪过的犹豫神色。 “怎么了?”滴水未进的嗓音涩哑,少年连忙倒了杯温水,贴心放到她手边。 “倒没什么,”他挠了挠头:“就是我有点事儿想问问你和cindy姐。” 做贼心虚,几小时前她还向陈睢透露了019的信息,翠翠放在桌子上的手紧握成拳,019挠了挠头,以为会被拒绝的小兔子眼泪汪汪。 他搬了凳子凑到翠翠身边蹭蹭,此时cindy也顺眼惺忪地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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