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新来的,才会跟着沈禾胡闹,被沈禾一使唤一个准。 他蹲在岸边,努力将灯笼往前伸,照亮沈禾身边,小声问:“小公子,您要做什么?要不还是奴才来吧?” 沈禾嘿嘿笑:“我来掰莲蓬,就是要自己来才有意思,你帮我掰了,我还有什么玩?” 小太监:“?”不太懂。 他只好提心吊胆的看着,生怕小公子摔进塘里。 大概是这里一盏灯,很是明显。 不一会儿的功夫,找不到孩子的连翘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宫女,一人手中一盏灯。 瞧见塘边站着的新脸,连翘叹气:“我便猜得到。” 小宫女小声问:“连翘姑姑,小公子想吃莲子,命人下去摘就好,何必自己下去呢?” 连翘摇头,低声吩咐:“你去寻两杆长杆,再唤两个人来帮着照。” 小宫女应了。 沈禾正在接着一点灯火跟月光摸莲蓬。 有些支棱在荷叶上,很好找,一部分却偷偷藏在荷叶下。 如水的月光落下来,似披上一层轻盈浅白的薄纱。 沈禾感觉周围亮了些,橘黄的灯火跳动,抓着一枝荷叶,抬头就撞见了连翘。 沈禾好不尴尬:“连翘,我马上上来。不用这么多灯,嘘嘘,一会儿这么多灯,让哥哥瞧见了。” 他手里才摘下来两个莲蓬呢,就让人逮住了,官府逮小偷都没这么快的。 连翘还未应,轻得近乎无的脚步声从小塘另一侧响起。 踩在塘边细碎的草叶上。 沈禾正仰着头与连翘他们说话,急着让她们将灯笼都拿走。 这几盏灯,在这黑灯瞎火的塘边简直就是靶子。 连翘还未答话呢,唇角已经笑了,朝着沈禾背后看去。 沈禾:“?”有点不对静。 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 沈禾稳了稳自己的身体,慢慢弯着腰,将自己的脑袋往荷叶下缩。 真好,这荷叶长得真高,还能够把他的脑袋盖住。 沈禾潜伏到荷叶下面,偷偷摸摸,掩耳盗铃的回头。 就看见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戚拙蕴已经提着一盏灯,站在那里看他。 沈禾:“……” 死了! 他往连翘那头走也不是,往戚拙蕴那头也不是。 困在塘里,最终选择一个没人的方向,低着头鬼鬼祟祟,从荷叶下面潜行。 他自以为自己偷偷摸摸往塘边溜的动作藏得很好,实则站在塘边,居高临下瞧整个塘里动静的,能够亲眼瞧着荷叶窸窸窣窣,一路颤动,到了岸边。 沈禾准备从荷叶下往上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池塘,在男主抓到他之前回去锁上门。 他抓着一枝荷叶打掩护,一抬头,对上昏暗的光。 还有蹲在塘边多久,等他自投罗网的戚拙蕴。 青年太子半蹲着,这么瞧着荷塘下抬头的少年。 他的影子将沈禾整个笼罩住,月光在他头顶撒下来,形成一片阴影。 唯有身后的宫人,提着的两盏灯从他背后冒出来,那些橘黄的灯光打在戚拙蕴的脸侧,让戚拙蕴的眉目看起来更加深邃,唇畔蓄着一丝笑意,就那样自上而下,安静瞧着沈禾。 沈禾梗了下,咽了口唾沫,心头砰砰直跳。 吓死人啊!! 像极了他半夜偷玩手机,被他妈妈忽然掀了被子。 呜呜呜。 他就摘个莲蓬,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干什么要这样呀。 沈禾吓得不轻。 他仰着脑袋,一时之间僵硬立在塘里,手中抓着的荷叶还没松开,叶子边缘半挡在他面颊前。 戚拙蕴垂着头,不知道怎么,有片刻没能说出话来。 他瞳眸中映照着少年的面庞。 在月光与灯火交织中,少年眼睫受惊,不自觉的轻轻颤动着,暖色的灯火为他的柔软面颊染上暖色,也为他的眼睫镀上一层碎金。 他握着荷叶,明亮的眸子是深暗的橘金色,带着惊疑,有那么瞬息,让人觉得不是人间的少年,而是这塘里的荷叶,或者是胆小的金鲤成精。 戚拙蕴心口猝然跳了下,跳得太过用力,让他感受到细微的疼痛。 他眨眼,像是从片刻愣怔中回过神来,伸手去抓沈禾。 沈禾:被拎住命运的后脖颈.jpg 戚拙蕴的动作非常熟练,沈禾配合的动作也相当的熟练。 戚拙蕴卡着沈禾的胳肢窝,沈禾还惦记他手里摘下来的莲蓬,一只手抓着戚拙蕴的肩头,另一只手攥着他的莲蓬高高举起来。 沈禾的裤腿下缘全是泥水。 脚丫子倒是在出水的时候被晃干净了,只剩下一些泥卡在脚趾缝里,脚背是白的。 戚拙蕴把他放在地上,沈禾踩着地上的草叶,觉得扎脚底板,努力掂着脚要往前跑。 戚拙蕴看他举着他的莲蓬,踮着脚往前跳着跑,一副要抓紧时间溜走的样子,好笑。 他两步就追上沈禾,一手轻而易举,抢走了少年辛辛苦苦摘到的莲蓬。 沈禾急眼,跳起来想要抢:“哥哥!那是我的。” 他试图说服戚拙蕴:“我好不容易摘的。” 仰着头可怜巴巴的样。 戚拙蕴说:“你白日里不能摘,非的夜里黑灯瞎火来,万一摔下去,我瞧你怎么办。” 这塘里的水不深,堪堪过人小腿一截儿。 但人在水中与地上,是不同的。 过人膝盖一截的水,兴许也能溺死人。 沈禾自小到大没学过水,真摔倒,他连如何控制身体爬起来都不会。 沈禾被训了,觉得理亏,瘪着嘴唉声叹气。 戚拙蕴搂着他,卡住他的胳肢窝,一手托着他的屁股,跟抱小孩似的,带回了殿中。 沈禾据理力争:“我能走,我可以自己走!” 戚拙蕴说:“你看看你裤子上的黑泥。” 沈禾:“……”他真低头去看自己裤子了。 然后彻底放弃抵抗。 戚拙蕴走的很快,他步子大,大步往前,比沈禾光着脚丫子,踮脚小心翼翼跳着走,不知道快上了多少倍。 即便如此,沈禾还是一路滴了不少泥水。 沈禾:心虚.jpg 戚拙蕴将沈禾弄回去,让他洗刷干净,换一身衣服出来,才将莲蓬还给了他。 沈禾笑嘻嘻的,一副得逞的模样,摸走他的莲蓬,开始专心致志去掰莲蓬头,挖里面的莲子。 绿绿的莲子,个头饱满,每一个都有拇指头那么大。 连翘给沈禾拿了个小盘子,沈禾扒出来莲子都放在盘子里。 扒完莲蓬头,沈禾美滋滋剥了两个莲子,要丢进嘴里前,给戚拙蕴塞了一个:“哥哥你吃!” 老规矩,第一口给大哥! 塞给戚拙蕴后,沈禾喂给自己。 然后他露出痛苦面具,“哇”地一口,将莲子吐在手掌心,转头丢掉。 莲心忘记剥出来了。 戚拙蕴就那么望着他忙活,口中的莲子慢慢嚼碎,咽下。 沈禾难以置信:“哥哥你不觉得苦吗?” 他小声说:“我忘记剥莲心。” 戚拙蕴说他:“莲子心清心明目。” 沈禾肃然起敬,男主,牛! 他端着自己的小盘子,将莲子都剥了,还不忘试探戚拙蕴:“哥哥你不是说给我带生辰礼,你回来这么久我都没有看见,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戚拙蕴完全不上他的当:“明日就能瞧见了,你急什么?” 沈禾失败,遂,撇嘴以示不满。 他嘴一撅,戚拙蕴抬手,将他的嘴捏住。 低笑着说:“你下回再做这个动作,哥哥便捏你的嘴。” 沈禾:“呜呜放开呜……” 戚拙蕴逗玩小孩,叮嘱他早些休息,回到书房处理剩下的事务。 他有些累,前朝局面几乎全在他掌控中。 戚乐咏一派翻不出多大的风浪。 但越是到这种时候,越要谨慎。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戚乐咏一脉现在尚有余力,逼急了还有狗急跳墙的时候。 他放下手中书册,揉按眉心,案边烛火炸响,才抬头。 忠洪小声提醒:“殿下,夜深了,明日还得早朝,不若休息吧?” 戚拙蕴低低应声:“嗯。” 忠洪收拾桌案,沐浴宽衣,戚拙蕴躺回榻上。 他很快便睡着了。 但这一夜睡得并不算好。 也不能说不好,确切而言,是不安稳。 戚拙蕴很少做梦,他幼时心绪波动较大时,时常梦见母后,亦或是沈禾出事。 随着长大,他心性逐日冷淡,连着梦都做得少。 今夜难得做梦。 梦中,是一片昏昏夜色。 唯有月光如水如纱。 他站在一块昏暗中最为明亮的地方。 是粼粼的湖岸边,湖面似镜,将月光映照的更加亮眼。 他半蹲在湖边,像是在等谁。 等了片刻也没有瞧见影子,他心中动了动,走入湖中。 湖水并不深,他站在其中,湖水越过他的腰线。 随着他入水,水中忽然有了动静。 戚拙蕴垂下眸子,发现那是一尾鱼。 小小的一尾鱼,只有他的巴掌大,金红的鱼鳞,鱼尾摆动,围着他游弋,小尾巴摆摆,看起来欢快又活泼。 这种姿态,不知道为何,让戚拙蕴联想到了一个人。 他想不起来是谁,但他晓得他极亲近那人,也是这样,活泼好动,似乎总是欢乐的,如果是条小鱼,也一定是这般,连摆尾巴都看起来很雀跃。 他正这样想着,唇畔泄出一丝笑意。 围着他活跃摆动的小鱼,在一扭身间,忽然跳出了粼粼湖面。 他在月色下变成了一个少年,赤条条的少年。 肤色莹白如玉,在月光下如同蒙了一层轻薄似雾的薄纱,透着种朦胧。 他落回水中,仰着头冲他笑,眼睛是橘金色,与他的鳞片是一样的色泽。 绚烂漂亮,世上所有的金石珠宝都难以与其媲美。 眼中眨着明亮的笑意,神情信任又乖巧。 他仰着头,望着戚拙蕴,眉眼弯弯,漂亮精致的脸颊被月色朦胧的格外动人。 戚拙蕴被蛊惑了般,低下头去,慢慢凑近少年面庞。 少年橘金色的圆润眼眸眨了眨,长睫颤动,乖巧依赖的唤他:“哥哥?” 戚拙蕴猛地一错,低下去的唇瓣只碰到了少年的额头。 即便如此,戚拙蕴也像是被火燎了般。 戚拙蕴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来! 他呼吸急促,胸腔砰砰作响! 眼前似乎还是那双橘金色的眼眸,单纯茫然,满是信赖。 戚拙蕴脸色难看无比,他愣怔的坐在榻上,几息后,掀开被褥,低下头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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