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少夫人叫住他:“等等。将这个拿着吧,母亲前两日瞧见的,给我们峥儿正合适。” 少夫人给的是一只青玉发簪。 及冠之前,公子们都是用簪束发。 青玉颜色不沉,玉质也不够透,掺着些浅白飘絮,但打磨簪子的人是个心思格外精巧的,将这些白色飘絮留下来的位置很独特,像是玉簪上飘了几片白色的竹叶。 簪子甚至仔细刻出了竹节。 看得人眼前一亮。 将簪子放进了孩子的手中,少夫人摸摸小儿子还稚嫩的脸颊,语气轻柔:“好了,也不必读书太晚,会伤到眼睛。去吧。” 小公子握着簪子,得到了礼物有些欢欣,认认真真同自家母亲行了礼,然后快步离开。 背影虽然还是端方的小公子模样,但看起来要比来的时候更加活跃。 少夫人身边的嬷嬷笑道:“小公子高兴呢。要奴婢说,夫人您对小公子也太严苛了些,小公子才九岁,这般模样,寻常世家公子这时候也没小公子一半稳重呢。” 柳少夫人唇畔含笑摇摇头:“我们家哪儿能像其他世家?娘娘在宫中得盛宠,她性格是不拘束的,宫中总是得罪人。小禾的母亲也是一样的性子,在宫中都敢顶撞皇后娘娘……”她说到这里,话音落了下去。 “不知道小禾的娘亲是如何,叫小太子愿意照看小禾,但她聪慧,为小禾寻了个顶好的去处。咱们家孩子太多,若峥儿是个女孩儿,我也愿意松着些,不说将他养成娘娘那般恣意的性子,但大体也能随着他。可他是个男儿,长房嫡子,多少眼睛瞧着。我不求他有多大的前途,他兄长在前头顶着,但求他端方,无什么错处。” 嬷嬷闻言,叹息着:“夫人说的是。” 柳家的孩子确实太多。家风清正,能有如今的好名声,皆是因为家中的儿郎教养的好,女儿也聪慧。 …… 沈禾回到东宫后,撒丫子就朝着戚拙蕴的书房跑去。 然后准备贴贴的孩子就扑了个空。 人呢? 沈禾转悠了一圈,连忠洪也没看见。 看来是有事,还没回来。 沈禾只好自己溜溜达达,回到自己的殿中。 连翘问:“小公子去寻殿下了吗?” 荷菱说:“殿下今日一日都没回东宫呢,说是皇上有事,让殿下留下了。天黑了,殿下大概便回来了。小公子晚间想吃什么呀?奴婢去同厨房说。” 沈禾爬上小榻,连翘在一侧帮着扶了一把。 孩子坐好了,才说:“中午吃撑啦!晚上都可以……嗯,想吃鱼!” 荷菱笑道:“那好,奴婢去同厨房说一声,晚上做道鱼。” 沈禾托着自己的肉下巴,思索男主到底干嘛去了。 十二岁到十三岁,原文有写什么大事不? 他想了好久,发现脑袋空空…… 完了,美好生活腐蚀了他的意志,沈禾什么也想不起来。 某家权谋文大长篇,几百万字,男主十几岁的事情都是前期,还是沈禾高考前追的。 穿过来四年,他只能记住一些大情节点,以及部分让自己印象较深的情节。 十二三岁男主遇见些什么事了? 沈禾发动脑筋,最后想起来,好像是小太子在前朝联合人,弄倒了个地位很高的大臣,让自己的人顶上了。 可他甚至想不起来这事儿在这个节点,到底是已经发生过,正在发生,还是没发生。 孩子深深叹口气,倒了下去,摊在小榻上。 小胖手焦虑的扣了一会儿布老虎的耳朵,最终放弃。 算了,男主那么牛,他这干啥啥不行,吃麻麻香的挂件,就算知道也帮不上忙。 但连着这么久,连男主面都没见着,还挺不习惯的。 实际上,沈禾跟戚拙蕴没见面的时间才一天出头。 孩子叹气叹得太好笑,连翘问:“小公子在太学遇上什么事啦?怎么叹气呀?” 孩子深沉的说:“没有,就是想点事情。” 如果不是用小奶音说,一边说还用小手搭着自己的肚皮,严肃程度能稍微提高一点点。 连翘花费了好大功夫,才压住自己的嘴角,没当着孩子的面直接笑出声。 沈禾在小榻上左瘫瘫,右瘫瘫,怀里还抱着连翘不知道什么时候塞给他的大布老虎。 这已经是第四个了,连翘每年给他做一个。 一个比一个大。 沈禾抱成习惯,连翘只用往他怀里一塞,他就下意识搂住布老虎,把自己白白嫩嫩的脸蛋子往布老虎背上搭。 他翻滚三圈后,翘起自己的胖脚丫子,用手握住脚脖子,努力将小短腿搭成“潇洒”的二郎腿,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事业。 还是那句老话,他不能太依靠男主了。 二十岁后就退休,到时候找个地方去自己过活,怎么能没点自己的事业依仗呢? 万一男主哪天觉得他碍眼,把他踹了怎么办? 沈禾想想就觉得那种情况好惨。 孩子翘起来的胖脚丫子也白白嫩嫩的,圆乎乎的小脚趾一动一动的,瞧得连翘想挠孩子脚心痒痒。 她越看越觉得好笑,将绣绷子放在一边,起身出去,临出门前对门口的小宫女悄声吩咐,让看着孩子些。 小榻上,圆乎乎的脸蛋子努力露出沉思神情的小包子,还没注意屋里少了个人。 他的事业还没有想出多少苗头来,外面响起忠洪的声音。 孩子立刻回神,一骨碌爬起来,鞋子也不穿,就这么光着小胖脚啪嗒啪嗒往外跑,兴冲冲的喊:“哥哥!” 跑到门口,没能看见小太子的身影。 只有忠洪一个。 忠洪笑眯眯的说:“小公子怎么没穿鞋?殿下还在与陛下议事呢,今晚恐怕要很晚回来,特地吩咐奴才同小公子说一声,用完晚膳便早些睡,莫要等殿下。” 孩子肉眼可见的不高兴,鼓了鼓腮帮子:“好——” 小奶音拖长。 忠洪将孩子抱起来,把他的鞋子穿上:“小公子今日在太学可好呀?有无谁敢欺负小公子?您与忠洪说,忠洪去同殿下告状。” 沈小公子被打个岔,开心起来:“没有,今天的午饭好吃,我吃撑啦!” 忠洪这才放下心来,寻思稍后回去,与殿下也说一声,叫殿下能放心。 太子在宫中耽误,厨房准备沈禾一个小孩子的晚饭很快。 沈禾愉快干完晚饭,去花园溜达一圈,捣鼓捣鼓掰掉了好几个坏芽。 最后还捉了一只蝉。 那只蝉看起来还很有精神,不过这大约是它精神的最后半个月了。 沈禾玩了一会儿,就将蝉放了,没有怎么折腾它。 回去的时候,天上烧霞,红艳艳一大片,从天那头一直烧到天的这头。 沈禾扭头去问连翘:“连翘,下雨也要去太学吗?” 连翘不太确定童舍的小公子们是如何,她犹疑道:“应当要去吧?” 沈禾眼睛亮了起来,好耶! …… 戚拙蕴今日过得不那么顺。 他午膳与晚膳都没有用,眼下胃囊空空,饿的有些难受。 小太子正在长身体的关头,这么饿一天要比成人难忍得多。 但他面上看不出来,面无表情的,嗓子喑哑。 外头已经漆黑一片,檐角挂着灯,不远处还有小太监正在搭梯子,托着灯笼点灯。 忠洪候在外面,瞧他终于出来了,立刻道:“殿下,您受累了,快些喝点水。” 他回来的时候便拎上了徒弟,带着一壶茶水,现下从热水变成了凉水。 戚拙蕴喝了两杯茶,嗓子才舒服些,压着喉咙问:“禾禾睡了罢?” 忠洪点头:“应当睡了,奴才回去瞧小公子的时候,小公子眼巴巴盼着您回去呢。” 他又说:“奴才吩咐厨房,给您候着饭食,您饿了整日,快些回去吃些吧。” 戚拙蕴腿脚酸麻,小腿抽痛。 皇帝今日发了火,他在御书房站了一整日,没怎么动弹。 忠洪一眼就看出来了,扶着戚拙蕴,走出好远,到了宫道上,戚拙蕴的腿脚才缓过来,松开忠洪自己走。 他低声说:“前脚将他送去太学,后脚便出了事……也好,忠洪,你稍后遣人,去栖霞宫问一声宣妃娘娘,然后,明日将禾禾送出宫去,带上他常用的衣裳东西,太学下学后不必接他回来了。” 忠洪想要劝说,就听戚拙蕴淡淡道:“这段时日顾不上他了,朝堂事务众多,父皇对孤不满。分身乏术。他聪慧,在东宫若是日日见不到孤,会觉得不对,有所担忧,不如送出去,还有人陪着他。” 戚拙蕴说:“送去柳家吧。孤昨晚听少傅说,沈从允见了祭酒,准备将他的长子也送去太学。” 戚拙蕴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黑眸有些冷。 他对沈家那个长子没什么感想,至少目前,在他不招惹到禾禾前,戚拙蕴不会如何。 但沈从允叫他心中不悦。 十分不悦。 他以往会将沈禾送去国公府,这次却不会。 老国公与老夫人疼爱沈禾,但也很纵容自己的儿子。 戚拙蕴不信,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国公,真狠下心会收拾不了沈从允。 不收拾无非还是狠不下心,寄希望于沈禾日后长大,还能与沈从允这个父亲关系有所缓和。 他们觉得沈禾乖巧,现如今与沈从允这个父亲的关系还算过得去,日后哪怕生疏些,也不会有大问题。 禾禾乖巧,是他性子好,对谁都如此。 但他的亲眷不止沈家,多的是希望与他亲近的人。 忠洪听出太子不悦,轻声应是:“那奴才这就叫人去栖霞宫,先与宣妃娘娘说一声罢。之后再派人跑一趟柳府,宣妃娘娘的人去过柳家后,咱们东宫的人再去一趟,也好显得上心。” 戚拙蕴说:“好,你仔细些安排就是。” 戚拙蕴腹部绞痛了一瞬,胃囊像是整个被揉皱缩成了一团。 他脸色发白,回到东宫后,哪怕极饿,也克制着没有让自己吃多少。 沐浴后,他到了偏殿,去瞧沈禾。 小家伙抱着他那个大布老虎睡得很熟。 睡着后愈发显得乖巧,雪团似的孩子,让人心中不自觉柔软,绷紧的精神都跟着一寸寸放松。 戚拙蕴捏了捏他的脸蛋,动作轻轻,神色变得温和。 他养的孩子,不能有人欺负。 * 沈禾醒的格外早,外面的天大概刚刚擦亮。 他一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抱着。 他的布老虎挤在抱着他的人跟他中间。 脸蛋子被挤的堆起来,流了一小撮口水在人家的寝衣衣袖上。 沈禾一骨碌坐起来,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哄孩子睡觉的男主,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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