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叫其他人看出异样来。 皇叔给小禾弟弟的护卫还通通守在门口。 他们以为小禾弟弟要在王府宿一夜, 第二日再与他一道出门。 殊不知他们今日入夜后,便准备偷偷溜走!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戚厌病想想还有些兴奋。 他们小禾弟弟胆子可真大,想出来的办法也很不错。 等到他们二人去了两淮与江南,必定能过上十分潇洒的日子! 戚厌病没注意背后盯着他的人,眉头紧紧皱着。 高大的护卫怀中抱着刀,目光随小郡王远去,低声问同僚:“小公子为何没有一道出来?” 另一人瞧了两眼,想说兴许小公子懒得出来,毕竟眼下八月的天,小公子不爱动弹。 不过对上同僚的眼神后,没有出声。 小公子虽懒,可小郡王爱折腾,与小公子在一块,哪有出门不叫上人一道的? 他转头瞧瞧王府内,问:“要不我进去瞧瞧?” 对面点头:“以防万一。” 护卫便绕过院墙,踩着瓦翻进了王府,一路小心潜入小郡王的院子,却没能见到他们家小公子。 脸色登时大变,飞快出府与人汇合:“没瞧见小公子!” * 戚拙蕴方登基,需要做的事太多。 他连着好几日都在忙着面见群臣。 这日刚将几位老臣送出去,用力掐着自己的眉心,准备低头看手中的折子时,忠洪小心翼翼的进门。 他进来后,低着头,步子虽轻,但迈的急促慌张,到案前与戚拙蕴道:“陛下,陛下……” 他一连唤了戚拙蕴两次,在戚拙蕴抬起漆黑的眼眸时,勉强压住心中的焦急:“护卫传信回来,说是小公子进了恒亲王府后,人不见了。” 忠洪看见桌案后的青年帝王,在听见这话的瞬间,漆黑的瞳眸似乎骤然收缩了一下,变得极其冰冷。 他没有表情的脸,分明没有鲜明的变化,却显得格外可怖,每一寸肌肉与线条都绷紧,到了极致,只需要一点点刺激就能溃裂,露出皮相后的狰狞。 青年帝王的嗓音听起来还是冷静的,十分冷静,也正因为冷静到了极点,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忠洪才觉得可怕。 “去将戚乐咏抓起来,立刻,城门封锁,即刻起,任何人都不得出入京城。” 戚拙蕴大步往外,忠洪跟在背后问:“陛下,您眼下是要出宫么?小公子不一定是叫王爷带走的,护卫来人说,小公子本是与小郡王约好,与人同去锦州游玩,不知为何没带连翘忠言他们,独自去了恒亲王府,又说要留宿一夜,第二日再走。护卫是瞧见小郡王独自外出,生了疑心进王府,没见小公子,才派人来报……” 戚拙蕴的衣袍被风掀飞,不断翻扬着。 他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只是换了个命令:“派人将戚乐咏的王府围起来,再将戚厌病带来见孤。” 忠洪知道这已然是青年皇帝冷静过的结果,不再劝阻,应声后匆匆去派人将人抓回来。 希望小公子千万别出事。 不论是为了小公子,还是为了陛下。 戚拙蕴坐上马车,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在喘气。 他像是被人用浸水的巾布捂住了口鼻,直到胸口传来窒息的疼痛,才终于回过神来,吸入一口暑夏灼热的空气,混着能将人理智焚烧为无的燥热。 戚拙蕴在听清忠洪说的什么时,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没有保护好他的禾禾,叫戚乐咏抓住机会,狗急跳墙对禾禾动了手。 现在一路走来,他的理智慢慢回笼,心中无可遏制的升上另一个念头。 ……禾禾是不是知道了? 消息到底传进了禾禾的耳中,他无法接受踏入这样的歧途,所以即便心中有了些许朦胧的情感,也无法支撑未来要遭遇的一切。 他不想,不愿,抗拒这些,所以主动选择要逃离京都,一了百了? 戚拙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他想着给少年时间,多久都好,他会慢慢来,用最温和,最能被少年接受的方式,让他慢慢的爱上自己,愿意永远留在他身边。 戚拙蕴做过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少年在发现真相后,愤恨的龟缩进国公府,不再叫他哥哥,不再与他亲近。若真有那一天,他会想法子,藏住他的感情,让禾禾重新做回他的弟弟,原谅他。 毕竟他的禾禾那样心软,舍不得伤害任何人,凡是对他好的,他都会回馈相同,乃至百倍的好。他们相伴着长大这么多年,互相依靠,彼此信赖,怎么会冷漠相对一辈子? ……他从没有想过,少年还可能逃出京都,去他抓不到,看不见,连听见消息都需要数月时间传递的地方。 在浮沉的混沌思绪中,戚拙蕴到了沈禾生活了一年有余的小宅院。 他面无表情的走入其中,听见院子里戚厌病的叫声:“干什么!我可是小郡王啊,别扒拉我!” 戚厌病正被护卫压着,他心里慌得一批,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皇叔逮住了! 实在是倒霉!分明天衣无缝的计划,这些护卫是怎么发现的!? 也不知道让他哥知道,会不会真扒了他一层皮! 戚厌病正奋力反抗着,试试能不能凭一己之力从这些护卫手里挣脱,实在不行他现在就跟小禾弟弟跑得了! 他们又不是逃犯,还不信跑不出京都。 戚厌病心里叭叭声还没停歇,扭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冰冷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像是没有底的寒潭,让人一看,便心底油然生出股子惧怕,膝盖发软。 他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嗓子眼儿里的声音全部哑了,浑身汗毛齐刷刷竖立,比见到鬼还惊悚! 前一刻叫嚣的戚小郡王,这一刻干脆利落的跪了。 膝盖撞上地面,清脆作响。 戚厌病在心中大叫一声:对不起了小禾弟弟!哥也是为了在皇叔手里活下来!不过你放心,哥一定会帮你说好话,劝劝皇叔,让他不要对你太苛刻的! 靠,皇叔太可怕了,小禾弟弟真可怜! 跪好的戚小郡王,不等戚拙蕴问话,积极主动的自首:“皇叔!您千万别气!这件事我与小禾弟弟都是有苦衷的!我们商量好去江南,也并非是不回来,只等个三五年后,你们接受了小禾弟弟喜欢男子,便会回京。” 戚厌病积极的为他家小禾弟弟说情:“小禾弟弟也是迫不得已,他喜欢男子,心善不想祸害闺阁小姐们,才出此下策,去江南置宅安家,再娶上一位男子为妻,生米煮成熟饭,想必皇叔与国公还有柳大人就不会再逼着他娶妻……” 多可怜啊,都是被逼的…… 戚厌病还没帮他家小禾弟弟开脱完,头顶冰凉的嗓音沙哑的问:“你说,禾禾喜欢男子,所以才离京?” 戚厌病过于害怕,一时半会儿没能敏锐察觉出他皇叔的变化,垂着头要多卑微有多卑微:“是啊是啊,皇叔您莫要为此气恼,小禾他……” “禾禾眼下在哪儿?”戚拙蕴没有耐性听戚厌病说废话,他问。 戚厌病缩着头:“在在在、在城东防水巷末的废宅子里等我碰头……” 给吓磕巴了。 没声了。 戚厌病低着头,余光看见他皇叔的衣摆迅速从视野中抽离,步态急促的离开。 脚步声远去,戚厌病才松软的瘫坐在地,丧着脸擦额头上的汗。 瞧瞧给他吓的! 戚厌病默念:“小禾弟弟对不起,哥哥我尽力了,不过皇叔应当不会打人吧……应该不会吧?” 皇叔能舍得对小禾弟弟动手? 戚厌病心想,那也不好说,皇叔太可怕了,收拾孩子的时候,谁知道能做出什么。 戚厌病心有戚戚,觉得他跟沈禾同病相怜,都有个阎王爷当哥。 不,小禾弟弟更可怜,小禾弟弟本来可以不被皇叔养,不用受这个苦的。 戚厌病在地上瘫了好一会儿,发现没人搭理他,只能自己手脚虚弱的爬起来,坐上石凳。 他还当院子里没人,坐好后就发现原来是有人的。 他觉得自己可怜,现在下人连扶他一下都不敢了。 戚厌病从脸上挤出个笑容:“皇叔他去抓小禾弟弟,还有会儿才能回来,你们给我杯水也成……” 忠言与连翘,荷菱三人在院子里站着。 荷菱闻言,最先应声,扭头去为小郡王端茶水。 戚厌病看忠言与连翘的脸色实在是不好,尤其是连翘,煞白着脸,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戚厌病仔细打量好一会儿,分辨出他们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惊诧竟然比担忧多。 他说:“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又非是什么罕事,怎么露出这般神情?” 连翘唇瓣蠕动:“奴婢……不知。” 原来,小公子喜欢男子? 连翘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那小公子喜欢谁? 不论喜欢谁,太子殿下知晓这件事后,是更不可能对小公子松手了。 * 沈禾饿了。 他怕发现,小心翼翼出去,给自己买了几个包子,吃饱后继续等戚厌病。 让戚厌病准备干粮,天黑后一道带过来跑路的,可千万别忘了。 不然他们在路上,没准儿得挨饿。 不知道戚厌病请的护卫队靠不靠谱,能不能顺利将他们一路送去两淮。 沈禾盘腿坐在地上,弄根小棍儿,缺德的戳蚂蚁窝,想着戚厌病说更想去江南。 那他们可以先在两淮将银通兑换掉,呆上一段时日,再转道去江南,反正离得很近,不麻烦。 沈禾正规划他们到两淮之后的生活,被戳塌窝的蚂蚁爬上了沈禾的腿,咬了沈禾一口。 沈禾立刻扔了小棍子,上蹿下跳的拍衣服上的蚂蚁,远远跑开,免得被蚂蚁追杀。 他溜达好久,眼见到了酉时,吃完饭的时候到了。 既无聊又饥肠辘辘的沈小公子,决定在悄悄出门一趟,找个没什么人的小摊子,买点吃的。 沈禾说到做到。 他快去快回,买了个烧饼,什么人都没有惊动,啃着饼子看太阳西斜,烧着天边的云霞红灿灿的。 沈禾心情不错的想,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适合连夜跑路。 不错不错。 沈禾这份好心情,直到他戌时还没能见到戚厌病的人影时,垮掉了。 不是? 沈禾难以置信! 这也能迟到!? 这可不能迟到啊我的哥! 沈禾在小宅子里,眼看天已经黑了,出去不是,继续留在这里等也不是。 沈禾心里有点儿怕。 大晚上的,在这个荒废的宅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他连蜡烛都没带一根,万一闹鬼,他不就完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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