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挂断电话,段暮铃满心疲惫闭上双眼,长时间的催眠让他习惯性地闭眼就睡过去,可这次却没有程叙为他织造的一场美梦,而是犹如地狱般的蛛网,拉着他坠入深渊。 “……你程阿姨家的哥哥,叫程叙,跟你一个班,以后你要跟程叙哥哥好好相处。”段家妈妈边给段暮铃系红领巾边叮嘱道。 小段暮铃不解,于是问道:“程阿姨家的程叙哥哥不是比我大两岁吗?怎么会跟我一个班啊?” 段家妈妈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同为女人的不舍和怜悯,“程叙的爸爸去世了,程叙那年留了一级,今年准备上学,所以刚好跟你一个班。” “好。”小段暮铃乖巧懂事,信誓旦旦道:“我会照顾好程叙哥哥的。” 段家妈妈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好,你们俩互相照顾,别叫别人欺负了知不知道?” 对于段家妈妈最后一句话,小段暮铃没太听懂,学校里本来就没人欺负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说这个? 那时段暮铃只在小区里远远见过程叙几面,他不知道程叙什么性格,但他知道程阿姨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所以他下意识地觉得程叙也会是如此。 所以在他巴巴地跟程叙贴了两个月却没换来半点真心之后,他心中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落差感。 在观沧海事件过去一个星期之后,段暮铃在厕所里遇上了之前一起玩过的朋友,那人瞅着他,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哎,段暮铃,你现在跟程叙玩啊?” 段暮铃不知道那人什么意思,但想起他跟程叙还没闹到需要完全绝交的地步,于是点头承认,“对啊,怎么了?” 那人发出“咦——”的一声,仿佛沾到了什么脏东西,给段暮铃竖了个大拇指,又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后,迅速跑开。 他说:“你不知道啊,他是那什么,你胆子真大。” 段暮铃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中满是疑惑,程叙是什么? 小孩子的心思十分单纯,他愿意带程叙玩,一是因为他觉得程阿姨人好,二是答应他妈会照顾好程叙,怎么就变成他胆子大了? 然而他不知道,厕所最末的隔间里,比他大两岁的程叙却听懂了那人的话。 程叙是丧门星。 不止一次有人这么说过他。 “他就是个丧门星!” “丧门星!” “他爸就是被他克死的!” 比这些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那些人说他爸是被他克死的,他妈也是因为他才变成现在这样,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着嫌弃与惧怕,就连收作业时,也不愿意将自己的作业本跟他的挨在一起。 只有段暮铃不在乎,不管哪科作业,程叙的作业本永远在第一个,段暮铃的就在第二个。 他知道段暮铃是因为段家叔叔阿姨的叮嘱才愿意接近他,他也以为会跟段暮铃成为很好的朋友,但事实并不如他所愿。 那些原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这次也落在了段暮铃身上。 那时候段暮铃还是个下了课去操场上玩抓人游戏的疯小子,而经历过家庭变故的程叙却早已懂事,他知道他跟段暮铃不在一个世界,段暮铃的世界中是鲜花,青草,和永不落山的太阳,而他的世界中什么都没有。 段暮铃太好了,他希望跟段暮铃成为最好的朋友,也正是因为段暮铃太好了,他不能将段暮铃拉进他的虚无中。 他不想让段暮铃因为他而失去其他朋友。 那篇《观沧海》,是程叙头一次欺负段暮铃,而段暮铃生怕自己的组员被其他组欺负,他赌上一组之长的荣誉,同程叙拉开了一条长达十年的战役。
第50章 不是不爱你 段暮铃醒时,离他定下的闹钟还有十几秒,他摸过手机,静静看着屏幕,直到倒计时结束。 他往手机屏幕上轻轻划了一下,拖着沉重的身躯爬起来洗漱。 镜子里的人有些憔悴,段暮铃盯着自己看了会儿,低下头去,就着水龙头里的凉水洗了个头发。 然后他翻出家里最贵的砂锅,将鸡汤倒进去加热,又仔细挑出已经炖去肉的鸡骨。 “喵……” 橘子从客厅小跑着进来,绕着转了两圈,又用脑袋碰了碰他的腿。 段暮铃忙着将鸡汤倒进保温桶里,没注意橘子已经来到脚下,他后退一步,险些踩到橘子,慌忙挪开时,右手不小心碰到刚刚熄火的灶台。 “嘶——” 他连忙将手伸到水龙头下洗,火辣辣的痛感却久久不消,低头一瞧,弯曲的指节处已经起了一层水泡。 橘子跳到水池上方,急急叫了几声,“喵,喵——” “没事,没事……”段暮铃又冲了会儿才关上水龙头,他嘴里不断说着“没事”,像是安慰橘子,更像是安慰自己。 伤处还疼,但段暮铃已经顾不及这么多了,他得去医院看看程叙。 他从客厅的抽屉里找了个创口贴随便一裹,抓着保温桶直奔医院。 程叙早已换了病房,段暮铃没找到人,转去办公室找王主任,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声音。 “……你的情况,我已经跟院里反应了,院领导讨论后,还是觉得你已经不太适合干临床……我帮你要了两个月的假期,你这段时间,出去散散心。” 里面沉默很久,才响起程叙的回话,他没有反驳,没有争吵,而是默默接受。 “好,谢谢王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程叙,别担心,我给你约了史医生,待会儿你去跟他聊聊。” 椅子擦过地面的声响过后,门缓缓打开,走在前头的王主任一眼就瞧见了等在门口的段暮铃。 “小段。” “王老师。”段暮铃喊了声,目光越过王主任,落在后面的程叙身上。 程叙脸色苍白,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他的头发太久没剪,额前的碎发全都搭在眼镜上。 王主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深深叹了口气。 “我还有个会,你俩也别站这儿了,去我办公室说吧。” 段暮铃连忙点头,往前一步,堵住程叙离开的路,“好,谢谢王老师。” 这次程叙没再逃,而是转身进去,坐下等着段暮铃。 段暮铃跟着进去,关门时特意把门上锁,他将保温桶放在桌上,慢慢推至程叙跟前。 “程叙,刘姨听说你住院,给你熬了鸡汤,你要不要喝点?” “手怎么了?” 段暮铃一怔,“什么?” 程叙没看那桶鸡汤,他眼尾下压,盯着段暮铃指节上的创口贴,又问了一遍,“我说你手怎么了?” “哦……”段暮铃把手藏进宽大的袖子中,眼也不眨地撒谎,“昨天跟橘子玩的时候,他不小心给我挠了一下。” 橘子挠到他们已是家常便饭,段暮铃以为程叙不会在意,没想到程叙直接朝他伸过手来。 “我看看。” “……” 这次程叙没跟他商量,直接握住他的手腕拽过去,又不由分说将创口贴撕开。 “哎哎哎——”程叙的动作不算温柔,段暮铃疼得龇牙咧嘴。 程叙脸色铁青看着那个几乎覆盖整个指节的水泡,眼里的怒气险些化为刀子钻出来。 “段暮铃,谁教你的,烫伤用创口贴?” 段暮铃又疼又委屈,“我不知道,我也没烫到过,但是太疼了,我以为只要裹上创口贴就不疼的。” 因为段暮铃一句“太疼了”,程叙胸口的怒气扭曲后猛地扎进心脏,变成密密麻麻的刺痛。 “很疼吗?” “嗯。” 程叙起身,顺手拎起保温桶,“过来,给你处理一下。” 段暮铃举着手,屁颠屁颠跟上去。 那个水泡从手指的弯曲处一直延伸到下一个关节,高高鼓起,晶莹剔透,如果放任不处理,时间久了也能慢慢消下去。 但段暮铃说疼。 “手。”程叙取了根针,示意段暮铃把手给他。 段暮铃犹豫着伸出手去,看着泛光的针尖,问道:“程叙,疼不疼啊?” “不疼。”程叙说这话时,针尖已经扎了下去。 确实不疼,将组织液放出来后,伤处原本的胀痛也缓解许多。 简单涂过一层碘伏,程叙把段暮铃松开,“可以了,上面这层皮可以保护伤口,不要撕掉。” “好。”段暮铃收回手,眨着眼睛看程叙,可怜巴巴地喊人,“程叙……” 程叙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而后眼也不抬轻声回应,“嗯。” “你……”段暮铃不敢说别的,目光瞥到一旁的保温桶时脱口而出,“你要不要喝鸡汤?” “……”程叙突然看他一眼。 段暮铃:“不喝就凉了。” 一阵沉默。 “刘姨特意给你炖的,我尝过了,很好喝的。” “待会儿喝。”东西收拾好,程叙起身,下了逐客令,“回去吧,今天不要碰水。” 说完转身便走。 “程叙!”段暮铃急了,他跟着站起来,一把抓住程叙的手腕,哀求道:“程叙,我们能不能不分手啊?” 终于说到了这里。 程叙转过头来,神色认真,他没有敷衍,没有不耐烦,而是认认真真告诉段暮铃。 “段暮铃,我们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纵然我们两个都舍不得,但现实就是如此,我们应该分开。” “程叙!”段暮铃瞬间红了眼圈,“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需要仔细思考之后,再回答我,不要说谎,可以吗?” 说完害怕程叙拒绝,段暮铃语速极快问出口。 “跟我在一起开心吗?跟我在一起有安全感吗?跟我在一起,会对未来的每一天充满期待吗?” 这是在老封建世界,程叙为了将他留下,曾问过他的问题。 那时他认真思考过才给了程叙一个肯定的答案。 而这次他反问程叙,程叙半点犹豫都没有便脱口而出:“会。” 单单一个字,给段暮铃带来莫大的希望,“那我们为什么不在一起?” “段暮铃……”程叙将他的手指头一一掰开,话说出口太过残忍,他不敢再看段暮铃,“不是我不爱你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身后段暮铃的声音已经带上啜泣。 “程叙,你是不是怪我不愿意留在那个世界陪你?” “没有。” “可是我答应过程阿姨了,要好好照顾你。” 程叙没再回答,两人一同陷入寂静,只剩段暮铃默默掉泪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有人正在往这边走来,程叙终于狠下心离开,“别哭了,回去吧,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说完转身出门。
72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