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这边尚且如此,涸洲北边更不用说了,他来了快一年,还未来得及去过,消息也闭塞,这会把文书下达过去,不说没征到人,怕是人还要群起而攻之——苛税贪他们百姓银钱还不够,这会儿还要征人,没活路了,埋伏他,套他麻袋,拖他进小树林。 只能先在这边征了,征得几个是几个,不然各县城里没一个护城兵,总归是不像样,方子晨也没有安全感。 这会儿已经入冬了,也接近年底,年节在来年一月,秋税征收时,方子晨派人下去,让他们按着‘规矩’收,大家得了村长吩咐,说明儿官老爷下来收粮,村民们早早的就准备好了。 两季稻谷,贾老太家收了六百多斤,这会让几个儿子扛到了晒谷场上,方子晨领着乖仔来的时候,就见着晒谷场上伫立着一袋袋粮食。 这事儿原本是轮不着方子晨来做,杀鸡焉用牛刀,但安和县那边衙门无人,方子晨把安平县这边好些个衙役派过去征收了,这事儿官兵办不来,他又住村里,就亲自来了,顺便让乖仔跟着学。 村长交了一本子上来,方子晨啥也看不懂,一一问了老半天,晓得谁家今年收了多少多少斤,又看大家带来的粮食,无语了。 方子晨把税率重说了,让大家重新分粮过称。 要是按前头知府那么收,就是税收收了将近一半,六百斤就得上缴两百多来斤,怪不得百姓连年的饿死。 五百多六百斤粮,大人只收了几十斤???? 老百姓们怔了半天反应过来,可谓是高兴坏了。 早上扛着粮食过来的路上,在晒谷场等衙役过来的时候,大家心头难受抑郁,都没心思闲聊,比较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一交就交出去大半,谁舍得? 这会儿别提多高兴了。 村里人又背了粮回去,以为今年可以过个好年了,可没想着,秋税过后,几十官兵从方子晨这儿领了命,开始快马加鞭奔赴下头各个村庄。 县里也张贴了公告。 于大夏百姓而言,征兵就意味着生离和死别,比繁重的赋税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要是以往,大家一听完,直接连着来下达通知的官兵都要打一顿了,可是这会大家沉默着。 村长上前:“官老爷,好端端的为啥子突然征兵啊?” 负责下达通知的官兵听了方子晨的吩咐,这会实话道:“维护大夏安全。”看见老百姓不解,官兵讲大白话了。 一个洲县,按照朝廷规定,应当有万来官兵驻扎把守,可涸洲先前的兵都被先头知府解散了,这会儿自然要新征了,你们也不要以为这征兵对你们没好处,官兵和衙役共同维持镇上秩序,以后你们出去是不是更加安全了? 我们涸洲靠近吉洲,吉洲过去就是北契等国了,大前年大原差点杀到我们涸洲的事儿你们知道吗?还记得吗? 这事儿要是搁今年发生,大家不一定都知道,可消息再闭塞,离得再远,一年多了,大家也都知道了。 事后听了,还依旧是人心惶惶。 大原杀到村里,杀了人,烧了房,大家都没得吃的,要卖儿卖女,那帮牙行押送人往上阳那边去时,还经过他们这里,在镇上歇息,说了吉洲那边的事儿,大原那刀有多大,一砍下去,只一刀,头就落地咕噜噜滚远了,连着几岁大的孩子也没放过,一个村子一把火,只一夜就全烧光了,许多百姓那是家破人亡。 大家虽是没瞧见,可那些牙行的一说,就都晓得了。 官兵道:“吉洲那边虽是有兵镇守着,可咱也不晓得啥时候又像着大前年那样,突然又让着人打进来,要是不幸打到我们涸洲,谁给你们拦着?谁来保护你们?你们自己能打回去?” 这肯定不得行啊! 人举着刀冲村里,他们瞧着都怕了,怎么可能还打回去。 村里人没见过啥世面,平日有些矛盾也多是打嘴仗,真厉害了也不过打一场,但都是不动刀的,村里要是有人混不吝的敢拿刀来说话,大家多是不敢招惹了。 官兵说的是这么个理。 但若是自家儿子去了······也舍不得,这是要那些什么大原人打过来了,他们儿子去了,被人砍死了怎么办,还是别家孩子去吧!他们就不参合了。 几乎个个都这么想,默不作声,结果又听着官兵说:“就是为了预防,这是最坏的打算,要是没人打过来,咱们也是相安无事,白拿着银子。” “啊?什么银子?” “谁要是报名,合适了,以后每月可以领一月一百二十文银子,后头久了,表现好了,还能拿一月四百,五百六百,甚至三四两的都行。” 官兵说:“而且你们也不要觉得征兵打仗就一定是死,要是咱们训练了,会打了,谁砍谁还不一定,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是保家卫国,贪生怕死枉男人,有志儿郎当兵去,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官兵学着方子晨,又给大家说了大半天的话,都说完了,只把底下来凑热闹的汉子听得心血沸腾。 老百姓想往上走,除了女儿嫁入大户人家,再有就是科举和参军。 小门小户的,即使生的女儿是天仙,高嫁女那也是当妾的多,自己在后院混的都难,还能怎么帮衬娘家人?嫁出去的女儿,那就是别人家的了,要是要点脸,不赖上去,那也是指望不上。 科举呢? 这路也走不行,他们十几二十来岁了,如今就是日子过得有盼头了,他们也是再难走这一条路了。 大人说,参军,训练,好了留队里,或者出来后做那些守门的官兵啥的也是不错,吃国家饭,这瞧着‘官职’好像很小,换京城那些人定瞧不上,但以前那些兵还没被撤的时候,老百姓去县里,县城那些个兵要检查,喊他们停他们就得停,喊低头就低头,可威风呢! 老百姓觉得守门的官兵也是厉害的。 一月还有银子拿,外头人不打到这边来,他们啥子事都没有,就当是去外头做工了,要是打过来了,他们不上前跟人家打,人家就要砍他们,躲不开,逼不了,只能任人砍,为啥? 因为他们就会挥锄头。 这会儿大人说去了还会训练,教那杀敌防身的,外敌真打过来就不用得怕了,能活着回来,人人能要给他们竖大拇指,说他们也不是只会种田窝囊没出息的,他们也是护得了家,保得了国。 男人,不该是只看着家里那几亩三分地儿的,应该去闯一闯,不然就该白活了。 可妇人没没这般想,家里汉子儿子去了,以后家里啥子整? 但大人不会害他们!大人来了涸洲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为着他们老百姓好,担忧也是为着他们老百姓担忧。 官兵高声道:“如今只是通知,想明白了,想去了,三天后到衙门报名。” 官兵走了,村里人又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也不是个个都目光短浅,看不透,但这事儿不能急,得回去好好商量,拿个章程,要是真如大人所说,要么是条出路,要么就是条死路。 方子晨已经做了能招个百来人他就谢天谢地的准备了,后头实在是不行,他就强制,不然咋整? 但现在可以先抢救一下。 镇上道路两旁拉起了红幅,村里也拉起了红幅。 官兵来拉红幅时,知道百姓多不识字,当场就豪情万丈就读出来了。 风华正茂,志当高远,从军入伍,无上荣光! 志存高远砺青春,建功立业赴军营! 铁骨参军戍国土,归来拾笔述英雄。 为大夏当兵,让百姓放心。 风雨霜雪无怨悔,四海为家保和平。 抛头颅,洒热血,热血男人,志在四方。到祖国需要的地方,保家卫国,去人民需要的地方,披荆斩棘。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少年当自强,国之所望。征兵固防,安国兴邦。 从军报国,金戈铁马尽显英雄本色。 雄鹰多壮志,掷笔握钢枪;风雨历磨练,男儿当自强。 条条皆励志,去当了兵就是无上的光荣。 可也确实是,保家卫国,不光荣那还有什么值得说光荣? 就是官兵自己读出来的时候都是热泪盈眶。 个个都贪生怕死的话,边境那些兵哪里来?没有他们固守边线,他们早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碗孟婆汤了。 以前征兵要是也搞这样,他们还能在村里?早去了。 张家辉还在落山县‘监工’。 村里路已经基本全面修完了,可官道还要修,镇上也还要进行规划整改,原先的县道只两来米宽,村道如今都两米五,虽说不能让两辆牛车同时同行,可旁儿多有田地,碰上了一方先让道到旁头就行,若是想要两牛车能同行,那最少都得三米五往上,不得行,现代村里都没能搞这么宽的。 可镇上就不一样了,镇上两旁就是商铺了,做的窄了,让到哪里去?人铺子里吗? 还好怕着粉尘,县上大多铺子离着路边都有些远,估计有三米七/八左右,不用得说再把房屋拆了之类的,不然又是劳财伤民的大工程。 这些事儿一时半会儿是忙不赢的,张家辉还未得回安平县,这会还顶着寒风在官道上查看,先头带来的衙役匆匆跑来。 “大人,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张家辉眉头一皱,出言呵斥:“慌慌张张,出啥子事了?” 衙役把信给他,打开一看——是师爷写的,说让他快想想办法吧,或者回来一趟也行,再不回来,他们安平县只怕是再也没个读书人了。 安平县这七个读书人,是镇上的,家境不算得多富裕,但晓得读书不易,学习颇为刻苦,在张家辉看来才学是有的,他还想着人往上走走,考个秀才或者举人给他加点政绩,可这会儿好了,方子晨拉了红幅还不算,还让官兵到处游说,说得是热血彭拜又激情奋勇,那几个文人被激得是想弃笔从军了。 隔天就要到报名的日子了,早上乖仔吃了饭,跟滚滚蛋蛋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才黏黏糊糊的挨到方子晨旁边。 这会儿冷了,他依旧穿得像个球:“父亲。” 方子晨抱他到腿上:“干嘛?” 乖仔先蹭他脸,给了他两个香香才道:“父亲,乖仔也想参军哟!” 我哟你个头。 方子晨直接给了他两下。 乖仔摸着头:“父亲,你干西莫打乖仔哟?乖仔想去。” “你毛都没长齐,去什么去?”方子晨没好气的说,小小年纪的,这么会做梦怎么是好,这简直堪比妄想症了。 七岁的兵,他涸洲缺人也没缺到这个地步。 “齐鸟啊!”乖仔摸着脑瓜子:“乖仔头发都长长滴鸟,系莫没齐,父亲你摸摸呀。” 方子晨无语:“我说的是旁的。”
521 首页 上一页 383 384 385 386 387 38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