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离住的宅院不远,方子晨还啃着包子,见他随口一问。 “这么早?有事啊?” 同知急忙递上折子,说:“大人,安和县刚传来消息,说,说前儿······” 方子晨包子直接叼在嘴里,接过折子匆匆一扫,前儿底下又饿死人了。 他才正式上任第一天,底下这些人没跑涸洲来给他这老大送礼表示一下欢迎也就算了,还他妈的找他晦气。 他一拳头砸到桌子上。 “这安和县县令是谁?怎么当的?去,你带人去把他抓回来,本官非揍死他不可。” 同知身子发颤,道:“回大,大人,安和县目前县令一职正空着。” 方子晨拨高了声:“什么?” 同知又吓了一跳,小声回禀:“先头那县令被查,贪污枉法,已经被撤了。” 如今还没找到人补,而且大夏县令的升职调任,同知无权干涉,只知府才有这个权利。 待职期间,这种‘大事’,同知也是不敢擅作主张。 这是什么烂摊子? 方子晨抹了一把脸,正想着这不算得什么大事,找个人顶上去就行了,同知又支支吾吾,说南边这边,他和底下十三个县令,已经大半年没发月例了,家里快掀不开锅了。 他们的月例怕是都被前头那个知府贪了,方子晨拍拍同知的肩膀,表示同情和爱莫能助。 这什么意思? 同知都急了,说:“大人,前年下官给皇上上了折子,皇上说卑职等人的月例会让新任知府大人带来······大人,下官家里有老有小,实在是掀不开锅了,求您大发慈悲,高抬贵手吧!” 这下轮到方子晨慌了,什么叫给他带来? 张泉在一旁适时的从兜里掏出封信递给方子晨。 是夏景宏写的。 赵哥儿刚吃完早饭,正想安排人出去找找工匠把外院修理一下,秦家兵也不能总睡木板上,赵哥儿想拿方子晨画好的图纸去让人打些上下铺的床儿回来,方子晨就又回来了。 他像是很生气,脚步踩得砰砰响,怒目圆睁,眼眶一片赤红,鼻孔粗了一圈,不停喷着气,从外院一路骂到内院。 “这杀千刀的,他娘的,敢耍老子。” “妈的,老子要诅咒他吃饭吃出小强,蹲茅坑拉不出翔,撒尿撒鞋子上,喝水噎死。” 赵哥儿眨眨眼,见他气得好像一口气已经快上不来了,赶紧过去给他顺背。 “夫君,怎么了?谁惹你了?” 乖仔包子也不吃了,立马凑了过来,拳头也已经捏好了,似乎只要他一说,他立马就冲出去揍人,为父报仇。 小风都紧张的看了过来。 “是夏景宏。”方子晨咬牙切齿的说。 赵哥儿问:“皇上怎么了?” “他骗我啊!”方子晨都想抹眼泪:“我一个花季少男,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妈的。” 看赵哥儿还不懂,方子晨说:“先头他给我一盒子的银票,里头有十万,可是,可是······” 他说不出话了,眼前阵阵晕眩,把夏景宏的信拿出来给赵哥儿自己看。 十万两银票,里头只一千两是给方子晨的,其它皆是做为涸洲‘财政’。 赵哥儿这会儿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了,先头不说方子晨高兴,他自个都美得紧,这会儿就像到手的熟鸭子飞了,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但这银子不能不拿出来。 方子晨再喜欢钱,这银子他都不能拿,赵哥儿更不会,他苦日子过来的,更是知晓百姓疾苦。 方子晨气得连灌了两碗水,粗粗算了一下,知府同着十三个县令,大半年的月例,去了好几千两······他又喝了两碗水。 知府这会都坐不住,在府衙里不停的来回走。 他政绩不太好,但为人却是直的,先头涸洲三大巨鳄,知府和通判是一伙儿,就他最是本分,底下县令还有一些别的敛财手段,他却是只拿着朝廷那少得可怜的月例过活,从不鱼肉百姓一个铜板,说家里掀不开锅,也确实是真的,不是卖可怜。 方子晨刚看了信,嘴里的包子掉了,脸色苍白,摇摇欲坠,话都没说就跑了,同知拿不准他是个什么意思。 银子是不想拿出来了吗? 可上头说这人是皇上的,皇上并非昏庸,总不能派个贪的过来才是。 正这么想着,方子晨回来了,拿着银票啪的拍桌子上:“你拿下去发了吧!” 同知一喜,方子晨目光冷嗖嗖的看过来:“本官算过了,加上米粮布匹,一共去五千零一十九两,这事儿由你去办,不可以次充好,要是让本官知道你贪墨本官一个子儿,本官就要你脑袋搬” 同知都想跪下了:“哎呦大人,下官不敢,下官不敢,请大人放心。” 方子晨摆摆手让他退下。 张泉见他瘫在椅子上,一副了无生望的样,想起夏景宏说的。 ‘朕想要他开开心心的去’ 确实是开开心心的来了,但这会,方大人好像被打击过大,有些萎靡不振了。 下午赵哥儿来送饭,看见方子晨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又怎么了?” “安和县又死了好些人,明儿我打算过去看看。” 看着往年的折子和税收情况,方子晨是越看心里越是难受,年年的饿死人,那些数据让人触目惊心,而且一年秋收一亩地都不出两石粮食,他二叔就是做市长的,年年都下乡视察,方子晨听过几耳朵,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知道现代一亩地,伺候不好的,都能收几百斤粮,这大夏虽是没法比,可先头在小河村,那一亩也能产快两百斤粮食呢!这安和县是作假了还是怎么? 一亩地儿都种不出一百斤粮来,是草盛豆苗稀吗?小河村那样的,尚且都不能顿顿吃饱,那安和县怕是更难,想起过来时沿途看见的老百姓,瘦骨嶙峋又衣不蔽体,大冬天的,实在是可怜得紧。 看着这种情况,他想躲懒歇它个一年半载再做事的心思都没有了,难受得像掉了银子。 其他县城情况也不是太好,有两个县令先头被查了,这会儿也空着,但情况都没有安和县糟糕,安和县离涸洲城只两天路程,方子晨觉得这会都还累得慌,远的地方只能先搁后头了。 而且······涸洲自开国以来就穷了一辈子了,要说是知府压迫百姓造就的疾苦,那倒也不是,而是涸洲本就穷,知府所作所为只是雪上加霜。 他前儿几个知府不做人,但他在翰林院看过涸洲往年财政和功绩宗卷记录,老皇帝在的那会儿,调派往涸洲的几个大人都是好的,到地方上勤勤恳恳,效仿旁洲致富秘籍,养过蚕,种过果,引过商,可惜涸洲就像顽疾一样,死活富不起来,前儿几代知府都做不来的事儿,他不觉得自己能做得来,但情况这般严重,是下头人夸大其词,还是个什么原因,他得到地方上看看。 要真穷得很,该赈灾的就得赈灾了。 哎,在其位谋其职,谁叫他是个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大好人啊!不能拿了银子不干事。 赵哥儿想了想:“那我同你一起去。” 方子晨高兴起来:“那好啊!明天我们骑马去。” 赵哥儿回了府,招来冯嬷嬷,让她去外头给衙门那边招两厨娘,府上缺的,让她也看着置办,如今人多了,唐阿叔和姜姨怕是也忙不过来,这边也得再招两厨娘,外头也得挂上方府的匾额,带来的东西前儿也没归置好,杂七杂八的事儿也是多,冯嬷嬷让他不用操心,家里她会看顾好。 俩孩子交给小风和唐阿叔他们,赵哥儿放心,至于乖仔······ 乖仔这会正趴在床上逗两个弟弟,小手儿捂着嘴笑呵呵的,笑不露齿又似害羞带怯。 这动作也不知道是学的谁,时不时就这么笑一次。 这个得带上,孩子得多出去走走多看看。 他的几个小伙伴已经不在了,这会后院就是一群哥儿,赵哥儿都怕跟方子晨去几天回来,乖仔会朝他甩帕子。 …… 安和县荣和村。 今儿村民们刚下到地里干活儿,旁边地头里有人喊了。 “哎,老王头。” “干啥子?” “前儿你不是去镇上卖鸡蛋吗,听说我们这儿又来了个知府大人,是不是真的啊?” 村里人消息落后,老王头道:“镇上人确实是这么说的,那天知府大人来,经过我们安和县了,十几辆马车,上百护卫,黑压压一片,壮观得紧。” “带了那么多人啊?怪不得这知府大人没被打出涸洲。” “呸,你们还叫他知府大人,都是吃人血肉的,禽兽还差不多。” “哎呀,也不能这么说,没准这是个好的呢!” “好啥好?你们没听人说好官多是清廉?前头那些来的,哪个好过?个顶个的坏。” “这话倒也是。” 正说着,前头传来一阵响亮的马蹄声。 十几匹马从前头奔来,踏起的尘土满天飞扬。领头那小汉子一红披风,冷白皮,模样打眼得紧。 在一看后头,娘呀······ 地里的人顷刻都慌了,不敢动弹。 村里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老王头的地儿就在路旁边,方子晨停下马,略微俯下身:“老头······” 赵哥儿伸脚踢了他一下。 方子晨咳了一声:“老人家,”他指指前头村落:“这里可是荣和村。” 老王头腿抖得要出残影,说话都结巴:“是,是的。” 方子晨翻身下马,转身把赵哥儿和乖仔扶下来后才背着手一一询问。 “老人家在锄草啊。” “是,是的。” “哎呀,你别抖,不要紧张,我就是问你一些话,又不是来砍你头。” 老王头终于顶不住了,要昏厥过去,方子晨一把扶住他,拧起了眉头:“你个老头子,见到帅哥也不能这样啊!是不是想讹我?” 赵哥儿:“······” 旁儿人过来告罪,也不懂方子晨是谁,就大人大人的喊,说老王头胆小不经吓,不是要讹诈大人,大人恕罪啊! 赵哥儿拿了水囊给老王头灌了两口,乖仔帮着拍他胸口。 赵哥儿:“老人家你不要紧张,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老王头偷偷撇了张泉几人一眼:“那,那你们是?” 赵哥儿在村里住过,自是晓得村里人胆子都不怎么大,寻常见着没什么气势的收税的小兵儿都怕,禁卫军乃精锐部队,和那些小兵不在一个层次上,不说村里人,京头百姓看见都怕得紧,他挥手让张泉几人离远些,才回道: “那是我夫君,这是我儿子,那些是我家护卫,我们从外头来的,就是调查些情况,您不用怕。” “对呀,爷爷你怕西莫,怎么见鸟仁都要晕呀?”乖仔扭过头看方子晨,语重心长:“父亲,都怪你,乖仔都说鸟,叫你把眼睛遮起来,你偏不听,差点帅喜仁鸟,出仁命就得坐大牢,父亲你系包几西腻了,想要西牢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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