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 郑晓燕被丫鬟扶走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初始的安静,方子晨有些失力的坐在正屋的门栏上,他垂着头,两手搭在膝盖上,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两嬷嬷回来,喊了他两声,见他没应,才走上前,说地上凉,让他起来,方子晨才回过神。 他起身回了屋子,先头看得正来劲的游记已经看不下去了,外头院里有动静,他来到窗边,一嬷嬷正蹲在地上掏药罐里的药渣。 方子晨走过去,声音沉沉地:“这是我的药?” 嬷嬷摇头:“不是,这是六少爷的药罐,夫爷您的药还能再熬两次,不用倒那么快。” 方子晨问:“是上次风寒的药吗?” “啊?”嬷嬷有些疑惑:“什么风寒的药?夫爷您是受寒了吗?” 方子晨说:“我春闱那次,赵哥儿不是受寒了吗?这药不是那次的?” 嬷嬷似乎记起来了:“哦,对对对,就是上次六少爷喝的风寒药,老奴记性不好,夫爷勿怪。” 她的演技在方子晨看来是相当的拙劣。 方子晨回房找了一张帕子,让她把药渣包起来。 她们是赵嵩派来的,方子晨从未过多怀疑。 他直径去医馆找了黎师傅。 黎师傅打开他带来的药渣,只一瞧,便道:“给我看这个,这药儿怎么了吗?” “这是什么药?”方子晨问。 黎师傅回:“避子药。” 方子晨面色速忽苍白,不死心的问:“避子药?你确定?这不是风寒药吗?” 黎师傅瞪了他一眼:“老夫行医几十载,这普通的避子药和风寒药岂能认不出来。” 方子晨抹了一把脸,他听见黎师傅问他是想再抓一副给赵哥儿吗?这药不经吃,行房过后就得及时喝了,是药三分毒,太过频繁,久而久之与身体有碍,若是还不想要孩子,最好还是换药。 方子晨感觉太阳穴在一阵一阵的跳,又觉得胸口像堵着块石头,一直往下坠,闷沉得厉害。 他说不用,拿过药渣道了声谢就往回走,失魂落魄,怎么回的家他都不知道。 直到坐在床边上,他才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回神。 他死死的着手上那团药渣,思绪不由发散。 他想起在青竹院也闻到一次中药味儿,也是避子药吗? 赵哥儿为什么喝这东西? 他当年被怜娘下药,小蝌蚪都不行了,徐大夫说没个几年的,生不了孩子。 赵哥儿明明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喝? 他当初明明那么想要孩子。 而且,他回赵府住的时候,他都没一同过去,赵哥儿也喝了······ 黎师傅说,这药行房过后吃······ 他不想去怀疑什么,就凭这些,能说明什么?但是赵哥儿还骗他了。 若是坦坦荡荡,何至于骗他? 赵哥儿以前那么黏他,可年节过后,他却时常的往赵府跑,是真的被孩子吸引住了,还是编的借口? 方子晨摸了摸头发,只觉得它好像有点颜色了。 上次去桃园,那马儿一直往他头上嗅、打响鼻,是不是······闻到草味儿了? 他迫切的想要问赵哥儿,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桩桩件件,都在朝着一个方向指。可方子晨就是铁了心不想去看,答案已经铺在眼前,他拼命的扭头,不敢去正视,没亲口问赵哥儿,赵哥儿没亲口承认,他便打死都不信。 赵哥儿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但人是会变的。 他的脑海中有人在说,人是会变的。 方子晨哽住了。 人确实是会变的。 顽石都可变,何况人? 就像曾经的他,他以前就不是这样的,他曾经也大方过,挥金如土,可如今呢?他买个肉包子,都恨不得同人砍价,让他半个铜板,他以前不这样的啊! 不过才几年,他就全变了。 他抠抠搜搜,爱上了占人便宜······ 京城繁花似锦,赵哥儿,是不是也迷了眼?爱情与物质相比,天真烂漫的少女,会把爱情奉为一切,可受过生活的磨难,吃过没钱的苦,他会更为现实。 人在饿肚子的时候,他不会想着情爱,他只会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填饱肚子。 赵哥儿他苦过,他知晓那种滋味,如今是不是,想去选择更好的生活了? 思绪杂乱,它们像一团缠绕的线,越是试图解开,却反而被缠得更紧,脑子阵阵绞痛,几乎要爆裂开来。脑中一片混沌,有种看不清前路的迷茫感。 晚上嬷嬷喊他吃饭,方子晨没出去,房屋寂静得让人难熬,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床边坐了半宿,直到全身骨骼僵硬,浑身冰凉,他才和衣躺下。 明明困顿得紧,可闭上眼,桃园看见的那一幕,郑晓燕的话,反反复复闪过脑海,好不容易睡着,却又再次做起了那个梦。 依旧是那片山,赵哥儿依旧是瘦弱的模样,脸颊凹陷着,模样稚嫩生涩,一身衣裳打满补丁,应该是他自己补的,针线粗糙,衣裳更显得破旧不堪,他全身都在颤栗,颤巍巍的伸手想去推开压在身上的人,那人顺势握上去,同他十指交扣。 ······赵哥儿双臂环住那人的肩颈,头紧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含糊不清,似痛苦,似欢愉。 再次梦见,方子晨还是目眦欲裂,他还是冲了过去,那人抬起头,照旧还是那双熟悉的眼,他似乎往旁边瞥了一眼,方子晨随他一道看去,是那棵中间像被挖空的树。 这树方子晨有印象,当初去山上找小风时,他在山洞外头见过,那时还觉得熟悉,如今竟是突然梦到了。 一觉起来,浑身疲惫。 方子晨昨儿没能理清头绪,觉得自己估计在这破案侦查方面不太行。 术业有专攻。 如今遇上棘手的案件,只能请专业人士来了。 方子晨点了三炷香,请求柯南上身。 他开始理了。 线头虽是杂乱,但也有迹可循。 乖仔长得像他,他长得像孟如清,李志诚也像孟如清, 所以,李志诚像他。上次赵云越也说了,他们眼睛很像。 妈的。 几乎是意识到这一点,方子晨心里又开始剧烈的不舒服了。 李志诚那狗东西就跟汉奸似的,李志诚像他,那他岂不是也像汉奸了? 这······ 这一发现,比方子晨猜测到自己大概绿了的那一瞬间,还要让他难受。 乖仔眉宇像他,那必然也是同李志诚相像的,乖仔长得像李志诚~ 他想到了那个梦,梦里那个人,唯一能看清的双眼确实像极了李志诚,但那人定不是李志诚,若是李志诚,他早把赵哥儿带回京了,那会是谁? 小河村没有这样的人,那应该是走货郎吧! 那走货郎,没准就是长了双酷似李志诚的眼,跟他像,所以,赵哥儿才没有反抗。 他被拐时虽只七岁,自己七岁时,满脑子都是奥特曼和小鲤鱼历险记,可赵哥儿不一样,这古代人那么早熟,看儿砸每次见到杨铭逸那猪哥样就知道,赵哥儿没准早就喜欢人家了,之后念念不忘,不然,怎么十几年不见,还能立马认出李志诚? 若是他,李志诚那副吊样,他转头就能忘了。 方子晨想到这儿,心里难受异常。 他先前想的好,只以为赵哥儿不反抗是贪图人美色,最不愿深想第二种情况,如今不得不想,却又觉得那么合情合理。 妈的,破案了! 这死哥儿,明儿回来非得给他几巴掌不可。 方子晨抹着眼泪,心里委屈得紧。 他这样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快要灭绝的好男人,没想到也有被绿的一天。 赵哥儿真他妈的眼瞎。 要是早知道会是今儿这么一种情况,他是说啥也不会让赵哥儿得到他的。 隔天一早他便迫不及待,进厨房抄了根木棍就去城门口守株待兔。 气温依旧在降,明明很冷,方子晨却呼吸窒闷,吸入肺腑的冷气似乎除了寒冷,没给他带来丝丝氧气。他浑身难受,呼出的气息灼热,喉咙干涩难耐,他端在城门右边的空地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然等至傍晚,也没见着人。 怕自己搞错时间,还去问守城的官兵,官兵说从京城到河阳,来回最多也要九日。 对啊,今儿正是第九天啊! 那赵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方子晨挠着头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大概是糊涂了,回去扫墓,总得去个一两天。 他又扛着木棍回了 十四号早上又扛着木棍来了,然等了一天依旧没等到人。 方子晨觉得不对劲,跑去赵府问,赵嵩见他先是吓了一大跳,问他最近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怎么瘦了一大圈了? 能不瘦吗? 他都绿油油了,都吃不下饭了,几个夜晚都没睡好觉了,能不瘦吗? 如今就‘想揍死赵哥儿’这一念头在支撑着,不然早躺着起不来了。 “赵哥儿怎么还没回来?”他声音嘶哑的问,话刚说完就剧烈的咳了起来。 赵嵩去探他额头,眉头紧蹙:“你发热了,看过大夫没有。” 方子晨烦躁的甩开他的手,重复:“赵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他的暴戾毫无预兆,赵嵩有些怔:“赵哥儿没派人跟你说吗?” 方子晨深嵌在掌心里的指尖都气愤到麻木:“说什么?” 赵嵩回道:“十一那天他们就返程了,但赵哥儿身子不舒服,就又回去了。” 那天上了马车,刚从河阳城出来,赵哥儿身子就又不舒服了,感觉肚子一直往下坠,脑子又开始阵阵发晕,他难受得顶不住,赵爷爷派人去喊了大夫来,把了半天脉,也没发现有什么,可赵哥儿脸色难看得紧,问他那里不舒服,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全身都酸软难受,疲惫又莫名的烦躁,赵爷爷便把行程往后推了。 怕着没能如期回去,京城那边担心,他让郑佩瑶安排人先行回去禀报一声。 方子晨双眸阴沉,赵嵩说他发热了,喝过药了没? 方子晨摇了摇头。 “胡闹。”赵嵩呵斥他:“生了病还穿这么点衣裳到处乱跑,我让人去喊大夫来给你瞧瞧。” 方子晨说:“不用。” 他状态不对,赵嵩想了想:“赵哥儿没事儿的,你不要担忧。” “我没有担忧。” 赵嵩只当他嘴硬,又觉得赵哥儿他们行事不妥,既是出了事儿回不来,派人先行回来通知,怎么的不去广福街那边说一声。 他让方子晨在府里住下,方子晨没应。 回家后,他病倒了。 来到大夏这么久,他没有病过,大抵是小时候养得好,身体向来都强健得像头牛,他难得生一次病,这小小的着凉感冒若搁以前,他两杯热水下去,再不济,拿点银子搁他跟前,他觉得他就又能生龙活虎了,可这会儿他却是起不来,病来势汹汹,连续数天高烧不退,令他神志恍惚,在接连忽热忽冷的反复中,他竟无法控制的,脑海中全是赵哥儿,还有那养了几年,吃得他两兜空空,却不怎么长个的儿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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