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上三竿肚子饿了才爬起来,进到厨房,里头冷嗖嗖的,锅里也没有温着饭,他到房外敲了门,喊赵嵩送来的嬷嬷给他做个饭。 嬷嬷出来抱歉的说因为不晓得他啥什么醒,饭菜温得久了怕是不好吃,又浪费柴火,老奴这就马上给您做。 她醒了面,做了一碗宽面条。 方子晨是不太爱吃宽面条的,赵哥儿也晓得,之前给他做的面,都是细面条,他的忌口和不喜,这两嬷嬷来时,赵哥儿也交代过一番了,如今这般,大抵是忘记了。 老年人,记性总是不好。 方子晨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下次别煮宽面条了,我不太爱吃。” 嬷嬷应下:“哎哎,老奴晓得了。” 方子晨回房窝着去了,晚上出来吃饭,桌上摆着三个菜,方子晨照旧是吃一半就吃不下了,糖醋排骨甜得发齁,青菜也淡得过分。 这两人原在赵府里头就是专门洗衣打杂的,手艺自是算不上有多好。 方子晨自个也就会个煮白菜,店里的麻辣烫也早吃腻了,外头酒楼······ 他就不愿意去给人坑那个钱。 …… 这天谢肖宇和黎艺盛过来看他,刚到门口,同脸色阴沉的郑佩瑶撞上。黎艺盛和谢肖宇打了招呼,郑佩瑶没应,领着两丫鬟走了。 两人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夫君,赵夫人这是咋的了?” 黎艺盛猜测:“大概是被我兄弟气着了,也大概是压根不屑得搭理我们。” 谢肖宇自年后就又搬回医馆住了,不过白天依旧会在铺子里帮忙,借此蹭饭。 他吃的虽多,但干的也不少,赵哥儿便同在源州那般,给他算了工钱,签了‘保密合同’后,又把熬煮底料的方法交给了他。 进到院里,方子晨脸色也阴沉得厉害。 黎艺盛问他怎么回事儿?同老丈母人干起来了? 方子晨点点头:“差一点。” 黎艺盛拉着谢肖宇坐到他旁边:“怎么回事儿啊?” 方子晨脑火得气都不畅,他压抑着低沉的情绪:“那死老太婆劝我离开赵哥儿。” 黎艺盛和谢肖宇闻言都惊了。 “啊,这······” “她说我配不上赵哥儿。”方子晨眉眼微垂,有些低沉的说。 黎艺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当年不就是这般。 如今又到他兄弟了,当真是难兄难弟。 世家大族便是这样了,在婚嫁中,他们最为看重的便是门当户对。 方子晨即使考上了状元,说的是风光,但六品的翰林小官,在京城这种五品官员满地走,七品官员不如狗的地方,六品也是不入流的存在。 以前大家都觉得赵哥儿配不上方子晨,可如今······ 人换了身份,三品官家的嫡生哥儿,配翰林六品小官,那真是下下嫁了。 方子晨孑然一身,没有家世,也无背景,靠着抄抄写写的活儿,是很难往上走的,郑佩瑶看不上他,倒也算情有可原。
第309章 方子晨时至今日,到底是明白了黎艺盛当初那种憋屈又恼怒般的感受。 这死老太婆,真是讨厌死了。 不知道是中午睡多了,还是被气着了,晚上方子晨翻来覆去的没睡好。 受了‘憋屈’,方子晨又开始想家了。 外出的孩子,大抵都是这般时候,最是想 穿越这种事儿,不是闹着玩,知道自己大概回不去后,他就很少想家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去想。 想多了,回不去,他就越发的难受。 他是方三少的时候,真是没受过半点委屈,如今成了屌/丝,个个看不起他。 若是在家,这会碰上这种事,他早告状去了,哪里会像今儿这般,回头一望,背后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对方背后却还站着两丫鬟。 真是不输人,却输了阵。 外头有莹莹月光照进来,屋里还烧着碳,窗户开着条缝,寒风渗透而入,纱帐浮萍似的,东飘西荡,赵哥儿不在,房里寂寥得厉害。 方子晨裹紧了被子,盯着地上那抹光瞧。 如今离家已有三年多了。 爸妈还好吗? 爷奶身体是否还健康? 他突然不见,他们会不会急疯了?报警找不到人,奶奶应该哭了两桶泪。 二哥吃牢饭了吗?没吃牢饭的话,蹲过几次牢房了?踩过缝纫机的脚速赶上帕金森了吗? 大哥铁树开花了没?当上霸总在几百平的顶楼里俯视芸芸众生了吗? 应是不会,普通霸总才会如此,他大哥那样有格调的人,甩寻常霸总两条街,他大哥应是坐在避雷针上,俯视芸芸众生。 回忆像张网一样,牢牢地把他擒住,思念排山倒海。 ······他想回家了。 他真的,想回家了。 方子晨吸了吸鼻子,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喘息和心跳,在房里渐渐变得清晰。 昨儿想家,早上起来,又想赵哥儿和儿砸了。 赵哥儿已经回赵府两天了,赵府奴仆成群,史念祈轮不到他帮忙照顾,方子晨不晓得他为什么还不回来,摸着肚子,不由想他做的饭,方子晨派了一嬷嬷去喊他回来。 嬷嬷回了赵府,直径去了郑佩瑶的院子。 “我找老夫人。” 丫鬟进去通报,过了片刻出来领她进去。 郑佩瑶正饮着热茶:“可是什么事?” 嬷嬷垂着头:“方公子让奴婢回来喊六少爷回去。” 郑佩瑶:“可有说是什么事?” 嬷嬷:“方公子说,想六少做的饭了。” 郑佩瑶一掌拍在桌子上,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慌忙垂下头,噤若寒蝉。 “喊小旭回家给他做饭?这是把我的哥儿当下人使了啊,他以为他是个什么东西。”郑佩瑶道:“你回去,同他说小旭忙,还要在府上住几天。” 方子晨见嬷嬷一人回来,又听了他禀报,虽不晓得他能忙什么,但也没放在心上,他想收拾东西也去赵府呆几天,一嬷嬷拦住他,说他算是女婿,这女婿老往夫郎娘家跑,这不合规矩。 李志诚和赵嵩两女婿确实是不怎么上门的,李志诚登门算是最多,但也从未留夜,以前在小河村也是如此,过年过节女婿上门吃一顿,离得远就住一宿,离得近那是吃了饭就直接回去了。 这种事儿,方子晨不怎么清楚,嬷嬷这么说,他也就没去了。 春闱放榜那天,赵哥儿大包小包的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方子晨摘了会元,赵哥儿笑得合不拢嘴,抱紧他的腰,垫着脚给了他两个香香。 “夫君,爹说春闱很难,不是乡试能与之比较,没想到你还是能考第一。” 方子晨摆摆手,无所谓的说:“我你还不知道?于旁人而言很难很难的事情,于我而言,也就那样。”他拇指抵在小手指指尖上,比了一个小小的距离,说:“我只要用这么点心,第一名就手到擒来了。” 赵哥儿看他得意洋洋的样,也笑了:“嗯!我夫君最厉害了。” 方子晨被这话夸得是七窍升天,飘飘欲仙,但他其实是个很谦虚的人,当下摆了摆手:“其实,我没想着考第一,总是考第一,感觉没意思,想看看考第二名是个什么感觉,可惜,我都控分了,结果却还是没一个人能考得过我,哎,这可能就是高手的寂寞吧!” 赵哥儿:“······” 这人就是不能夸的。 夸了就容易上头上天。 他问他想吃什么? 方子晨立即报了一串菜名,赵哥儿拿着篮子,领着嬷嬷就给他买去了。 乖仔蹿进方子晨怀里,又是同蹭蹭脸,又是噘嘴小粉嘴儿孟亲他,黏黏糊糊的,说这几天好想他,想得他最喜欢的鸡肉肉都吃不下去了。 小风在一旁笑着:“那你还,顿顿吃,一只。” 乖仔脸有点红:“小风哥哥你不懂,乖仔系化思念为食欲。” 这死孩子,前言不搭后语,方子晨笑着捏了捏他的屁股,乖仔也不觉得疼,抱着他的脖子,埋在他脖颈边,软乎乎的脸一直蹭着他,呵呵直笑,回来见了方子晨他就开心,笑声一直没停过。 暖暖的热气喷洒在脖侧上,方子晨微微侧头在他脸上也亲了一下。 因着还有殿试,成败多是在此一举。 方子晨虽是摘得会元,但若是殿试失势,也有可能连那一甲都进不去。 大多贡士还指望着翻身,立马投身到紧张的复习中去。 时间紧迫,因此赵嵩也没提什么庆祝之类的,怕这会儿搞隆重了,方子晨突然没发挥好,那乐子就大了。 殿试内容一般由内阁预拟,然后呈请皇帝选定。会试中选者始得参与。目的是对会试合格进行区别、选拔官员。 不过大多时候,内阁预拟的题目都选不上,皇上也会亲自出题,殿试一天,只一大题。 京城子弟,其父或亲朋好友在朝为官的,这会就开始走动了,就是想了解皇上‘喜好’,猜测他选题和出题的方向,好提前进行相对应的复习。 赵嵩也来了。 从这几年科举的‘改革’分析和皇上的侧重点来看,此次殿试内容不是利国利民的时政,便是西北战事和强国之策。 同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殿试那天,方子晨又早早起了。 他们必须要在黎明前入宫,由人领着,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过后,方子晨都哽了,早上下肚的两个包子,似乎都已经消化完了。 ‘考场’就设立在金銮殿上。 领着他们的公公,一路上都在讲规矩。 其实不用讲,这种地方,寻常人也不可能胆子大到东张西望,胡乱喧哗。 大多考生都垂着眸子,规规矩矩又战战兢兢的走着,就方子晨昂首挺胸,眼观八方,耳听六路。 他偷看的也并不明显,起码合规矩不出格,但挺直的脊梁在一众颔首低眉的学子里尤为醒目。 一旁的带刀护卫都觉得这人,要么是无知无畏,要么就是胆子跟包子一样大。 春闱第一名,位置直接在龙椅正下方,大家都是第一次参与殿试的,有些人晓得座号安排,有些却是未晓得。 方子晨就坐皇上眼皮子底下,有少些人羡慕,但更多的,却又觉得他‘可怜’。 皇帝什么人? 那是龙威甚重,在朝为官数十载的臣子都不敢与之对视,如今对方就坐皇上眼皮子底下,虽是能入两下皇上的眼,可承受的压力······ 有些人换位思考想了想,要是自己坐那地儿,皇上一来,怕是都要紧张得两眼一抹黑,不晕过去,脑子怕是也要一片空白。 方子晨瞧瞧抬头看了一下阶梯上头的黄灿灿的龙椅,心头没有觉得紧张,就是有些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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