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嵩有儿有女,赵哥儿却是赵府唯一的哥儿。 他有嫡子,有庶子,有庶女,对家里三个嫡子,他无疑是严格的,对庶子庶女,他虽关心,但搭理得并不多,他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个好男人。 他事务繁忙,三十多才有的赵哥儿,皇家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对于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他无疑是疼爱的,下值回来,无论多累,总要先抱抱他。 赵哥儿以前觉得,他爹娘是世界上最疼他的人,如今······ 觉得,也终究只是觉得。 他爹这样的行径,直到这一刻,他依旧还是会多想。 可郑晓燕过继一事,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其实他爹娘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疼他。 赵哥儿压下万般情绪。 赵嵩同他进门,赵哥儿给他一一介绍。 方子晨领着两孩子站成了一排,这老丈人虽不是个东西,但对方可以不是东西,他方子晨却必须得是个人。 该有的礼,还是得有的。 “方子晨?嗯,好名字,也当的是一表人才。” “是来赶考的?还小四元?好好好,有出息有出息。” “这是我两外孙啊?哎呀,都这么大了,来来来,给外祖父好好看看。” 小风是个哥儿,也大了,赵嵩只摸了摸他的头,倒是不好意思抱,乖仔小乎乎的,都没跟旁的狗高,这会仰着头看他,大脑瓜,眼睛一眨一眨的,可把赵嵩稀罕得够呛。 他抱着乖仔就不想撒手了。 方子晨帮赵哥儿把捅提到厨房里,往外头瞅了一眼,瞧声问。 “他怎么突然找来了?” 京城这么大,不论是安和街,还是广福街离皇城都远着呢!没有交集的三地儿,若是不刻意,一辈子都有可能碰不上。 正如所料,赵哥儿道:“我去找了三哥。” 方子晨沉默了一下,试探问:“你是想回去?” 赵哥儿眼神有些躲闪。 “嗯!爹娘虽然······”他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角度不同,他不能去定义,赵嵩和郑佩瑶是对是错,他什么人?即使是儿子,他也不能要求赵嵩和郑佩瑶只能围着他转!得为他‘报仇’,只得宠他、疼他,不能多看别人。 他撇过脸不敢看方子晨,含糊其辞的低声道:“哥哥们对我很好,我想回去。” 这话就矛盾了。 即是如此,之前怎么不回去? 赵哥儿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方子晨没说话,只垂眸看着他,赵哥儿没敢抬头,他受不了方子晨这种审视般的目光,似乎被他瞧着,他心里的阴暗不堪,都无所遁形。 他主动掀开水桶上的盖子,装着无事般笑着,讨好着:“夫君,你看看这是什么?” 方子晨叹了口气。 他知道赵哥儿在故意扯开话题,他不想说,方子晨也做不到步步禁逼。 赵哥儿一露出为难的样,他就舍不得了,顺着话问: “什么?” “夏老爷让人送店里来的,是大虾。”赵哥儿说。 桶里装的都是比两指头还要大的虾,方子晨一看这玩意儿,都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他高兴了,围着桶就开始转悠,立马跟赵哥儿点菜,还说等会要去给夏景宏上三炷香,保佑他以后翘辫子了能上天。 赵哥儿又打了他一顿。 赵嵩见着两人在厨房里打打闹闹,赵哥儿眉眼间都带着笑,就晓得他同方子晨感情定是好的了。 小风跟着狗玩,赵嵩抱着乖仔,轻轻捏他脸儿,满是慈爱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乖仔就叫乖仔呀。”乖仔晃着小脚丫子,任他捏,捏完了左脸又主动把右脸递过去,父亲说鸟,大男仁大男仁,就系得要大气。 赵嵩笑了:“这是小名啊!你父亲还没给你取名字吗?” 乖仔笑呵呵的,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没有哟!父亲说,名字几系一个代号,有滴叫就行鸟,小名大名都一样,取多鸟也没用,反正喜后都叫鬼,又不像鸡鸡,喜后还有名字。” “鸡死后还有名字?”赵嵩都愣了,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谁会给死鸡取名字的。 “系滴呀,”乖仔开始掰着手指头:“鸡鸡喜后,它们就会有很多滴名字,有滴叫盐焗鸡,有滴叫白斩鸡,有滴叫辣几鸡,有滴叫口水鸡,有滴叫香菇鸡,有滴叫手撕鸡,它们滴名字多多滴,说都说不完咯~” 赵嵩:“······” 手背上忽然有点湿,赵嵩垂眸一看,就见着上头一水滴,还拉着丝,另一头挂在他小外孙嘴角上,他的小外孙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那丝断了。 赵嵩:“······”
第297章 若是这会在破庙同赵哥儿相认,乖仔这样子,赵嵩怕是就要心疼得当场去世了,可住这么个院子,虽是小了些,但也不至于说穷到吃不起肉,他小外孙这模样,只能是馋的。 他这个小小的外孙喜欢吃鸡啊! 这得安排上。 赵嵩一来就不舍得走了,正屋里燃着火盆,暖和得紧,两孩子叽叽喳喳的,一下人追狗,一下狗追人,可热闹了。 乖仔和小风不怕生,外祖父外祖父一声声的喊,赵嵩哪里还舍得回去,可郑佩瑶还病着······病就病吧!也死不了人,就咳得厉害些儿,他回去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在这儿听他小外孙胡言乱语来的好。 谢肖宇回来时,饭菜正巧煮好,方子晨来到正屋外头,就看见他老丈人眉开眼笑的,似乎被乖仔逗得不行。 方子晨喊了一声:“爹,吃饭了。” 赵嵩错愕了一下,连连点头:“哎,好好好。” 他这样,一点当官的架子都没有,到像平头百姓家里的爹,而且他吐字清晰,瞧着也不像是个蠢的,但怎么的,就能做出那种傻缺似的事儿来呢? 难道是人不可貌相? 方子晨都想不通了,要不是给赵哥儿面子,这老头这会估计已经在麻袋里了。 还爹? 死老头还差不多。 知道这人是赵哥儿的爹,谢肖宇对人挺客气。 虾这东西在京城也不常有,寻常是有价无市,也不晓得夏景宏哪儿买来的,一送就送一桶,这会见着桌上摆了两大盘,只只肥美,赵嵩都惊了,然后,他看到了乖仔很丧心病狂的一幕。 赵哥儿做了一大盘的油焖大虾,这虾大,虾皮就硬,乖仔没吃过,他以前只吃过小河沟里牙签大的小虾米,是方子晨带着他和赵哥儿去捞的,回来赵哥儿用油炸了,洒了把盐给他当零嘴吃,那虾儿吃起来嘎嘣脆,香香的,可这会这虾却是咬不动,还有些扎嘴,但外头沾的汁水好吃,他咂咂嘴儿,一脸的陶醉之相,舔了汁水就把虾扔桌子上。 方子晨:“······” 这虾外头一只快他娘的二两了。 造孽啊!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方子晨一筷子抽他头上。 这种败家子的吃饭,真的是欠揍。 想学人家喝醉奶只舔瓶盖儿,家里没几百上千万的敢这么造? 他当方三少那会儿,都不敢这么吃的,他当初有钱那会儿,出手是相当的阔绰,如今一朝做了穷鬼,想想自己那些年的所作所为,只觉败家,可这会儿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他儿砸真是个该天打雷劈的败家子。 乖仔摸着大脑瓜子,气鼓鼓的:“父亲西莫打仁呢?无缘无故滴,还打小孩几,简直系太丧心病狂鸟,不得行哟~” 方子晨:“······” 赵嵩和谢肖宇都要笑喷了。 赵哥儿把虾捡回来,剥了皮放他碗里:“快吃吧!” “谢谢爹爹。”乖仔夹起虾肉:“原来还要去皮皮呀,哇塞,竟然这么好西滴,香香,乖仔今晚要干它三碗饭。” 方子晨:“······” 不是顿顿都三碗吗?这话说得好像他前头每顿只吃一两碗似的。 赵哥儿看他一副满足得不得了的样,小嘴巴一动一动的,笑了笑:“那爹爹再给你剥。” 乖仔摇头:“不用不用,自几动手,丰衣足食。” 赵嵩摸摸他头:“这孩子真是懂事了。” 正吃着,外头有人敲门。 京城不似村里,村里寻常不怎么关门,但城里除了大户人家,寻常老百姓请不起看门的小厮,通常都会把门关起来。 虽说广福街这边多是穷人,但这穷人搁村里,便是顶级大户了,房子再小都是一进两进,宽得紧,大门开着,前院摸进人了都不晓得。 赵哥儿是入乡随俗,这敲门声响得很急促,赵哥儿知晓外头来的是谁。 他知道他三哥的性子,就不是能满得住事儿的,像张了两张大嘴巴,他前脚知道他回来,后脚整个赵府,别说人,就是只路过的蚂蚁便都能知道了。 赵哥儿搁了筷子站起来:“我去开门。” 赵嵩说:“应该是你娘,和你几个哥。” 赵嵩说的确实不错, 郑佩瑶此时正被赵云越和赵云澜扶着着。旁头还跟着两儿媳。 她伤寒未好,原就咳得厉害,这会寒风一吹,丝帕捂着嘴,咳个没停。 赵云越蹙着眉,担忧道:“娘,要不您先去车上等吧!不然就该把肺也咳出来了。” 赵云澜瞪他:“会不会说话?这都还没咳血呢!那轮得到肺,风寒先是咳血,再是到肺,这是一个循环渐进的过程,你懂不懂?” 赵云越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哦,这样啊,先是咳血,然后才是咳肺,那咳完肺呢?” “那就该入土为安了!”赵云澜回。 “二哥此言有理。” 郑佩瑶好像已经习惯了,也没气,只叹了口气,然后紧紧的盯着大门看。 赵云越回去嚷嚷着四弟回来了,她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哪里还愿待马车上等。 赵云澜看着眼前的大门,心噗通狂跳,有些紧张:“不知道四弟还认不认得我。” 话落,大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 郑佩瑶紧张得指尖几乎都在颤抖,面上涌出喜悦之色:“小旭······” 赵哥儿淡然的看了她一眼,对着赵嵩,他还能叫一声爹,对着郑佩瑶,那声娘,赵哥儿却是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了。 他想了十几年的人,在最初那些痛苦又煎熬的日子里,郑佩瑶和家,是他支撑下去的唯一念头,他苦苦撑着,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回家,为了见他娘。 这会终是再见了,他心里不能说没有半点波澜,但到底是失望和怨恨多于其他一切。 他的表情很不对,但郑佩瑶高兴坏了,丝毫未察,激动又有些迫切的抱着他,眼泪一直掉。 赵哥儿身子僵硬,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全身每一根骨头好像都在抵触这个拥抱。 有的时候,执刀杀人者不是最值得痛恨的,最可恶的,其实更多的是知恶不黜,冷眼旁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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