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前日刚离开,若是二公子不信,大可追上去问问。” 陈千山:“……” 他这个大哥真是多疑又谨慎,出个远门,竟然直接闭锁了山庄。 今日要是硬闯,消息定会插了翅膀似的飞到陈留行手中,万一他心生疑窦调头回来,岂不坏事! 思及此处,陈千山收起满脸怒容,神色缓和下来,和门口的守卫随意寒暄两句就走了。 回去之后,他绞尽脑汁,对照着梦溪地形图抓耳挠腮了一整晚,涂涂改改,慢慢在地图上勾出一条线来,又添了密密麻麻的注解。 天还没亮,陈千山便召集心腹,给他们展示自己绘制的地图,花费半个时辰仔细讲解了如何从陈氏山庄后山一路挖地道挖到剑庐内部。 翌日。 山庄后山。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人包括陈千山都拿起铁锹,热火朝天地挖了起来。 - 淬炼池里未炼成的那把兵器,始终是段泽心里的一根刺。 他向陈千山提出这个条件,便是为了永绝后患,省得总有人惦记要把江知也丢进去祭剑。至于这个剑庐是不是陈氏祖宗一代代传下来的命根子、陈千山会用什么办法炸掉剑庐,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人手全去了梦溪,在那边准备妥当之前,玉林的府邸里暂时只剩下他们俩,再加一个陈命,还有巡逻的零星的风泽堂侍卫。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风泽堂新的据点。 江知也甚至可以离开院子。 他已经很习惯这身麻烦的裙装了,不会再动不动就被绊倒,提着裙子到处溜溜达达,跑起来像一阵轻盈快活的风,高兴了还会让陈命给自己的发髻换个花样,还很喜欢到段泽身边晃悠。 段泽正在看今天新递上来的密报。 一根缀着玉环的裙带在眼前飘过。 柔软的长袖拂过鼻尖。 腰佩上的小铃铛被故意提到耳边,铃铃铃地响。 段泽不堪其扰地抬起头。 就见江知也努力挺了挺胸脯,对他进行一个相当拙劣的搔首弄姿。 段泽:“……” 段泽扶额:“别玩了。” “不喜欢吗?不是你非让我穿的?”江知也眨了眨眼,透着一丝狡黠,站起来转了个圈儿,佩环玎珰,裙摆如花盛放,“前夜你还把这串铃铛绑在我的脚腕上,咬着我的耳朵说清脆好听,再多响两声……” 段泽顺手抄起一支没蘸过墨的笔,掷出。 “咚”。 正中他额头,留下一个圆圆的红印。 “唔!”江知也捂着脑袋蹲了下去,委屈成一朵绿蘑菇,“自己做的坏事,还不让人说了?” “记那么清楚。”段泽忍不住笑了一下,过去拉他起来,“那我交代你的事,都还记得吗?” “……差不多。”江知也撇嘴,“到梦溪之后,我就和陈命呆在一起,等他收到你发出的信号,我就换成男装前去陈氏山庄,说自己是陈家三公子陈野,之后一切都交给你。” “不错。”段泽放下心来。 过了会儿,他忽然道:“江知也。” “嗯?” “你想做陈氏家主吗?” 江知也怔住。 气氛忽的严肃起来。 他没有立刻回绝,慎重地思忖片刻,才开口道:“我没有以前的记忆,不清楚自己是谁,过往的点点滴滴都是你告诉我的。我很信任你,段泽。” 段泽安静地听着他说。 “但是,”他道,“我并不想做依附你的菟丝花。你说我的师门避世不出,那么在这偌大的江湖里,除了风泽堂,我别无所依。” 说到这里,他偷偷瞄了眼段泽。 好像没有生气。 江知也顿时定下心来,声调微微扬起,眸子也在发亮:“如果可以,我想做这这个陈氏家主。” 段泽笑了笑。 他没提醒江知也在流云渡还挂着个坐诊神医的名头。 反正这会儿江知也什么都不记得,把人带回流云渡也没有用。 再说,这不还有陈留行送来的一份大礼,之前那张酷似江知也面孔整天在流云渡里里外外转悠,短时间内有谁会怀疑“江神医”的存在? 既然江知也想做陈氏家主,那便让他做陈氏家主。 区区一个家主之位,又算得了什么。 - 几日后。 陈千山终于挖通了地道,率领心腹从地道而入,杀死了剑庐的守卫和工匠,把人推下淬炼池毁尸灭迹,又往剑庐里运送了大量的火药。 段泽收到消息后立即动身,吩咐陈命带着江知也坐马车跟在后面,务必保护好江知也。 这日午时。 北边的山上轰然响起一声地动山摇的爆炸,几乎响彻半个梦溪。 那屹立了将近百年的剑庐浓烟滚滚, 直冲云霄,仿佛升腾的狼烟。 梦溪百姓慌张地从家中跑出来,茫然地望着半空那道浓黑的烟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人心惶惶。 段泽站在视野开阔的山崖之上,手里握着一支千里镜。须臾,他放下千里镜,招来近卫,轻声吩咐了几句。 “是,堂主。”近卫犹豫了一下,问道,“全都交给陈千山吗?” “全部。”段泽眺望着那座铺满琉璃屋瓦的奢靡山庄,轻笑一声,“他们争得你死我活,与风泽堂何干?我们只不过是做了笔生意,借了点人出去罢了。报酬我已收到,钱货两讫,何必再替他操心?” “那万一……” “没有万一。家主之位都送到他手里了,这还接不住,那他早死在陈留行的迫害之下了。我们还有别的要紧事做,忙着呢。” 留守陈氏山庄的侍卫懵了。 陈千山身着劲装皮甲,负手而立,身后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杀气腾腾。 “从今日起,我才是陈氏家主。”他目光森寒,“不服者,杀!” 死寂。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响起一道近乎破音的沙哑嘶吼。 “二公子勾结人外,突袭山庄!快——!快去请家主回来——!!” 刹那间,仿佛紧绷的某根弦断裂,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瞬间陷入无边混乱,兵刃相接发出的脆响回荡在如洗的苍穹之下,杀声震天,血流成河。 风泽堂筹备已久的人马对上守备力量亏空的陈氏山庄,简直摧枯拉朽,势如破竹,看得陈千山嘴都要笑歪了。 他踏过血泊,衣摆和靴子溅满了血,耳边掠过带着腥味的风,夹杂着隐隐的惨叫和怒吼。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 陈千山视若无睹地一路行至前堂,堂而皇之地坐上主位,手虚虚地握着,仿佛在摩挲着什么,笑容愈发肆意。 还差一样被陈留行带走的家主信物。 “不过如此……哈哈哈哈……”他先是低笑,越来越大声,狂笑不止,笑得弓起身子,眼泪都溢出来了,“陈留行,你也不过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暮色四合。 陈氏山庄内的尸体还未清理干净,陈千山便已迫不及待地命人摆下庆功宴,美酒佳肴,歌舞美人一样不少。 夜色下干涸的血迹,缺胳膊少腿的尸体,和灯火通明之中的晏晏笑语仅一门之隔。 “来!喝!”陈千山举起金玉酒盏,“今夜与诸位兄弟,不醉不归!” 众人举杯相庆,欢声笑语。 这场匆忙的庆功宴,陈千山给段泽递过请帖,但是被拒绝了,请帖上还留了一句话:“斩草还需除根,务必永绝后患,莫要误事”。 陈千山看了两遍,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冥冥之中仿佛要出事。
第69章 梦溪某处宅邸内。 段泽将一封信放到烛焰上,看着火舌一点点将它吞噬殆尽,这才抬眸看向桌案前的探子。 “确定都办妥了?” “回堂主,一切都办妥了。陈千山袭击山庄一事,密报已于昨日送达陈留行手中。” “他作何反应?” “没有任何异动,继续渡河。” “嗯。”段泽漫不经心道,“渡河的未必是他,陈氏家主身边备个替身再正常不过了。我猜他大概带了一半的人回来,替身带着剩下的人上船,掩人耳目。既然我们的探子没看出有异动,那么陈千山派出去的探子肯定也看不出来。这么一来,陈千山的截杀计划就出了岔子,他们很大可能……会在半途直接撞上。” 陈氏兄弟狗咬狗的戏码,他真的很有兴趣。 再说,两败俱伤,捡漏起来也轻松些 - 陈留行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回赶,已有数日没有歇息。 他知道陈千山会留意自己的动向,但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大胆,趁着自己不在,直接突袭了山庄。 自家弟弟的斤两,他是知道的,这些年被自己暗中打压,东躲西藏,手底下只有一帮不成气候的饭桶,就算真想做什么也没那个本事。 谁料留守山庄的那帮废物竟没守住! 他越想越恨,用力一甩马鞭,骏马吃痛,嘶鸣一声,猛地向前窜去。 后面的人赶紧快马加鞭跟上。 前方视野逐渐收缩。 是峡谷。 “家主,莫要冲得太前了!”接替陈命的侍卫头领赶上来,和陈留行齐头并进,冲他喊道,“这地形容易被埋伏,二公子既然有胆量袭击山庄,未必不敢前来截杀!” “吁——”陈留行倒也没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蓦地勒马,一指前面,“你去探探!” “是。” 侍卫头领一夹马腹,谨慎地朝峡谷里面走去。 此时已经是深秋,峡谷顶上的树木稀稀疏疏,虽然没全秃,但显然是藏不住大批伏击的人的。 走了大约一半,并没有找到什么埋伏的痕迹。 他正准备折返回去,忽的感到前方传来隐隐的震颤,犹如雷霆,势不可挡。 细听之下,似乎是……浩荡的马蹄声! 侍卫头领顿时大惊失色,当即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往回狂奔,边跑边喊:“有埋伏!!家主,峡谷里有埋伏!!!” 等隐约能看见峡谷口等候的众人时,只听“嗖——”地一声,一支箭不知从哪射了过来。 侍卫头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死了。 一箭穿心。 峡谷山崖上面,段泽缓缓放下弓箭。 风泽堂没有带人设伏,所谓的埋伏,也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真正要卖力厮杀的,还得是陈千山。 眼见侍卫头领背后中箭,滚落下马,陈留行眉心狠狠一跳。 他也听见马蹄声了。 这根本不是埋伏,是正面袭击! 陈千山真是狗胆包天,带着三两歪瓜裂枣就敢和自己叫板,岂有此理! 怒火直往脑门上涌。
64 首页 上一页 57 58 59 60 61 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