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漏成了筛子,飞机刚扔出去,就被豆大的雨滴打下来,微弱的火苗跟着熄灭。 顾淮俞却乐此不疲,再撕下一张纸,折成飞机,点燃尾端,扔出去。 商延看着顾淮俞,打火机亮的那一瞬,他看到顾淮俞的眼睫,很长,也很浓密,像蝴蝶的翅膀,在风雨中垂下来。 那一刻,商延喉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这迫使他开口,“如果他在这里会做什么?” 顾淮俞举着纸飞机点火,闻言微微一愣。 幽蓝的火焰点燃纸飞机,火烧得很快,薄薄的灰片被风吹得抖落在积水中。 眼看要烧到手指,顾淮俞扔了出去。 屋内再次陷入黑暗,顾淮俞低低的声音响起,“他会给我撕纸叠飞机吧。” 商延没有说话,拿过顾淮俞放在膝盖上的刑法书,撕下一页纸递给顾淮俞。 顾淮俞扭头望着他,“你不用学他。” 商延把纸塞进了顾淮俞手里。 顾淮俞继续开始折纸飞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屋外暴雨如瀑,屋内也四面环雨,书桌就像一座孤岛承载着顾淮俞跟商延。 那本厚厚的刑法书,慢慢地变薄,只剩下十几页的时候,顾淮俞忽然生出几分烦躁,望着头顶之上的雨幕。 这雨没完没了地下着,一点变小的迹象都没有。 屋子里雾蒙蒙的,商延的衣服、头发,还有心里都夹裹着湿气。 他用眼睛描摹着顾淮俞模糊的轮廓,许久之后才开口,“他可能要回来了。” 商延的声音很轻,像被雨淋湿了,被风吹散了,只有余音传进了顾淮俞的耳朵里,就听到回来两个字。 顾淮俞再次转过头,“什么?” 他们隔着黑暗相望,商延声音含了水汽似的,模糊不清。 顾淮俞愣愣地,在风雨里仔细聆听着,才听到商延说有关他的记忆,这两天一直在消失。 有关顾淮俞的记忆,在商延脑海里开始模糊。 这是前几天晚上商延发现的,床头放着他收集的顾淮俞高中相册,闲着没事他就会翻开看看。 有一些照片开始变得模糊,有关照片的记忆也在模糊。 直到昨天早上,商延发现相册里某个卡槽少了两张照片。 他想不起来少了哪两张照片,相应的记忆也跟着没了。 在意识到顾淮俞要从他的记忆里消失时,商延有那么一个时刻想——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他忘记了顾淮俞,以后就不用再为这段感情感到遗憾,可以展开新的生活。 商延说服了自己,早上如常上班,下班回到家,在发现相册又少了照片时,一种窒息感忽然袭来。 他感到恐慌,也感到无助。 商延不知道这些异常意味着什么,如果是谢惟要回来的讯息,至少顾淮俞是开心的。 顾淮俞并没有一开始就开心,他先是流露出茫然,呆滞数秒之后,才有欣喜从眼睛里不断冒出来。 谢惟说过,规则不会消失,只会改变。 商延渐渐遗忘他,可能就是崩坏世界的自我修复,秩序正在恢复。 等规则重建好了,谢惟是不是会回来?
第60章 那一天雨下到很晚,顾淮俞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 因为谢惟要回来了,他没有骗他。 之后京都又断断续续下了两天雨,谢惟的房子彻底被淹了,房梁都塌了,墙皮全部脱落,一个家具都没保住。 顾淮俞不得已,搬到市中心的一套房子,这房子之前他跟谢惟住过一段时间。 顾淮俞准备好好改造一下谢惟那套房子,为此还把废品站买了下来。 他一向雷厉风行,买下废品站后,找施工队推平了那块地,然后闷在家里画设计稿。 七月中旬是傅妈妈的生日,也是她跟傅爸结婚三十周年。 顾淮俞把顾大钧送他的翡翠原石切开,是非常少见的墨翠,还是纯度很高的冰种。 像这种高冰种的墨翠很容易出裂,种水最好的地方裂很多,不能出手镯,有镯位的地方又有棉,不够通透漂亮。 顾淮俞索性让人抠成珠子,做了一条墨翠项链。 最大的两颗珠子他设计了一下,既可以当耳环,又可以当戒指,挂上白金链子还可以当吊坠。 有镯位的地方起货做了手镯,剩下的料子做了一对山水牌,还给顾大钧雕了一块貔貅把玩。 顾淮俞把项链装进定制的珠宝盒,等傅妈妈生日那天,拿着礼物坐车回了傅家。 这次生日,傅家没有像上次为顾淮俞跟傅闻庆生那样大办,只请了相交多年的朋友。 顾淮俞去得早,到了傅家时亲朋还没有来。 别墅门前的洋铁雕栅栏缠着含着水珠的新鲜百合,房门也挂着百合做的花环,家里的佣人忙着在草坪上搭遮阳的帆布棚子,没人注意到顾淮俞。 顾淮俞用密码打开门,拎着礼物走进去。 推开玄关的隐藏鞋柜,顾淮俞没在里面看到自己经常穿的拖鞋。 如果是以前,这种小事顾淮俞一定不会在意,但大雨那天商延的话,让他某根神经瞬间响起警报。 昨天他给傅妈妈打过电话,一切如常,傅妈妈还要他今天早点回来。 顾淮俞不确定短短的一个晚上,有关他的记忆会彻底从这个家里抹去。 正在顾淮俞犹疑时,客厅传来脚步,没一会儿着装整齐的傅闻出现在他面前。 顾淮俞不自觉屏住呼吸,略带紧张地看着傅闻。 傅闻的视线也落在顾淮俞身上,很平静,叫人看不出情绪。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傅闻率先打破沉默,“你是?” 顾淮俞只卡了一下壳,迅速反应过来。 “你是傅闻?好久没见,个子还是这么高,小时候你就是我们里面最高的。” 这段话顾淮俞是中英文夹杂着说的,好像归国没多久,还不适应中文语言体系。 傅闻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面孔,似乎在翻查对方相关的记忆,毕竟他一副很熟的样子。 “我替我妈来的,这是她让我给黎姨的生日礼物,我还有事先走了,帮我跟黎姨说一声生日快乐。” 顾淮俞语速很快,根本不给傅闻开口的机会,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走。 反应过来的傅闻追出来,“等一下。” 顾淮俞听到了,但并没有停下来,阔步走出了傅家。 看着顾淮俞消失的身影,傅闻眉头微皱,翻开他拿过来的礼盒。 傅闻对玉石了解得不多,但好东西见多了,他还是能分辨出真假。 从首饰盒拿出那串项链,放在阳光一照。原本漆黑的珠子透出翠绿的光,珠子内部有线状的天然纹路。 这是翡翠,还是墨绿的,种水很高,几乎看不到棉。 这么一套珠子,六位数还是要有的。 如果这是恶作剧,成本未免有点高。 傅闻拿着项链,朝顾淮俞离开的方向看去。 - 顾淮俞一开始只是走,出了傅家转为疾步,离开傅闻的视线又改为跑。 跑出去很远,确定傅闻没有追上来,顾淮俞这才停了下来,掏出手机翻看通讯录跟微信。 傅家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从他手机消失了,包括钟翠翠、赵争鸣等等相关人员统统没了。 顾淮俞的感官很复杂,轻松的同时还夹杂着不舍。 虽然他跟傅家夫妇相处时间不长,但两个人对他很好,还有跟钟翠翠的友情。 可这似乎又是最好的结果。 从实际出发,顾淮俞没有那么多精力维护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 要不是傅闻帮他打掩护,告诉傅家夫妇他跟朋友去“毕业旅行”了,这么多天不回家,对方肯定会担心他。 顾淮俞这段时间编造了很多谎言,不光骗傅家夫妇,还得骗顾大钧,第三本小说的父母。 谎言总有戳破的一天,好在戳破之前,世界开始重建秩序。 顾淮俞上网查了查傅家现在的情况。 他的存在被抹去后,自然没了真假少爷这种狗血的事,傅闻就是傅家夫妇的亲儿子,唯一的独子。 小时候打顾淮俞的那个人渣养父,因为虐打儿子致死被判了死刑。 这事上过社会新闻,顾淮俞随便一搜,就能搜到很多报道。 那个小孩也不叫顾淮俞,网上搜索不到相关照片,顾淮俞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年幼的自己一模一样。 顾淮俞退出新闻页,又查看了一遍自己的通讯录。 他只在这部小说里“消失”了,卫施、苏见北,还有商延的电话都好好待在他的通讯录。 顾淮俞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很快整理好心情,他没回家,去了第三部小说的家。 - 这个世界他的父母算是普通人,两个人都是医生,还同属一家医院。 宋惠今天轮休在家收拾家务,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她从厨房走出来,“忘拿东西了?” 她还以为是丈夫回来了,房门一开,竟然是自家儿子。 “你怎么回来了?”宋惠露出喜色,摘掉胶皮手套走过来,“你行李呢?” 顾淮俞骗这个世界的父母,说自己被学校保送到国外留学,暑假出国去那边的学校办理手续。 顾淮俞叫来了傅闻陪他演戏,演得很成功,宋惠他们都信了。 走的时候,宋惠亲自给顾淮俞收拾的行李,回来没见他拿行李箱自然纳闷。 顾淮俞随口扯谎,“寄放到同学家里了,下午我过去拿。” 宋惠怪嗔地打了一下顾淮俞,力道很轻,“你这孩子,回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去机场接你。” 顾淮俞:“我跟同学一块回来的,他爸说开车过来接机,我怕你们忙,就搭顺风车回来了。” 宋惠:“再忙接我儿子的时间还有的。” 宋惠从冰箱拿出一串红提,一边洗一边问,“那边学校怎么样?” 顾淮俞没回这话,拿着手机走过来,“妈,我给你买了礼物,但在行李箱里,你先看看照片。” 那块翡翠原石起了两条手镯,其中一只是按宋惠的圈口做的。 她的消费观很朴素,除了结婚时买的三金,几乎没有什么首饰,顾淮俞那对多功能翡翠耳环就是给她做的。 “这是手镯,乌鸡的,不值什么钱。耳坠是黑曜石的,我觉得挺好玩,你看这样一拆,它就能当一个吊坠,这个做戒指,再这样弄,它又是一个胸针。” 顾淮俞滑动手机,一张张给宋惠讲解。 宋惠偏过头,认真听着。 最后是一张胸针图,墨翠周围镶嵌着一圈细小的碎钻,有种典雅的奢华,乍一看很像一块黑宝石。 宋惠笑着摇摇头,“这个设计挺好,但我没有场合戴。” 顾淮俞说,“参加婚礼或者同学聚会,过年见亲戚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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