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点了点头,无暇再和桑明若交谈,匆匆说了声“爸爸叔叔晚安”,就朝着房间走去。 …… 房间里没有开灯。 只有床头放着的一只常亮着的星星夜灯,还在尽职尽责的为房间里提供者为数不多的光亮。 而桑澈就睡在那片光亮之中,小小的身体微微蜷曲起来,似乎很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会卷着被子。 谢兰因放缓了脚步,像是生怕自己的脚步声会搅扰到桑澈的睡眠,让他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 桑澈睡得不安稳。 他今天穿着的深色T恤的前襟湿了一大片,仿佛都是因为流下的泪水,才会把它洇湿的。 谢兰因轻轻的喊他:“澈澈,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某种程度来说,竟然算得上是少见的温柔。 桑澈睡眠不深,似乎被他吵醒了,眼睫毛随着呼吸不安的颤动了一下,眼皮半掀起来。 看见是谢兰因,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愿意再见到自己,桑澈又闭上了眼睛。 谢兰因怕他没醒,还准备再叫他一声的时候,桑澈就在他眼前翻了个身,重新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谢兰因知道,他这回真是醒了——也是真的不想和他接触。 谢兰因轻轻的叹了口气:“澈澈,你感觉还好吗?” 他有些担心,轻轻地碰了碰桑澈的肩膀:“怎么了?” 桑澈说起这个就来气,头也不回,声音闷在被子里,有些模模糊糊的:“你还问我呢……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吗?” 他刚说完,身体就被人掰了过来,整个人都滚进了谢兰因的怀中。 桑澈的眼圈都红了,脸上还带着没干的泪痕。那双浓密的眼睫被泪水润湿成一簇一簇的,更像个洋娃娃了。 自从谢兰因重生以来,从来没有看见过桑澈哭得这么伤心的样子。 他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对不起。” 谢兰因抿着唇,像是在斟酌,自己应该怎么说,才能把带给桑澈的伤害降到最低:“我本来昨天想和你说的,但是昨天路明和陈露白都告诉你,他们要走。我……我舍不得你流眼泪。所以想等待你好一些,过一段时间——也许等暑假进入到尾声,再告诉你我要离开的消息。” 桑澈吸了吸鼻子,抽噎道:“那你那个时候告诉我的话,就不怕我伤心吗?” 谢兰因拥住他的腰,把桑澈整个人都环抱进怀中,声音轻轻地颤抖着,像是在和自己珍藏的宝贝说话:“怕……” 他重生之后,对很多东西都看淡了。 譬如上辈子尽力追逐一生的名利财富、权势地位……这辈子,他统统不想要了。 但是命运的齿轮还是在缓缓地旋转着,像是看不得他好过。 上辈子的他没有接收到贵族小学的英才教育,还是在小升初的一次考试之中,去了一所公办的学校。 这个剧情放在这辈子,虽然有可能和上辈子有些出入,但谢兰因隐隐觉得,不会相差的很大的。 就像是命运从来不肯垂怜于他,就算重来一世,他有了新的目标和羁绊,也不可能让他安心顺遂的过完这一生—— 谢兰因不怕这些,这些苦难再多,也不会让他这个已经经历过大多数众人无法想象的事情的人感到难过和惧怕。 但还有一样东西,谢兰因还是怕,怕得狠了。 怕桑澈伤心难过,更怕桑澈掉眼泪。 桑澈秉持着从不冤枉一个好人的原则,一边抽噎着一边问:“那、那你为什么要搬家?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谢兰因的下巴落在桑澈的一边肩膀上,呼吸很轻,声音也很温柔,这样拥抱着的姿势,会让他有一种独占着桑澈的满足的错觉,“我的奶奶最近身体不是很好,需要人照顾。父亲不放心别人,决定去照顾一段时间。” 桑澈吸了吸鼻子,忽然不说话了。 他还是很伤心,但这个理由确实是谢兰因没办法拒绝的。 父亲的工作调离,那谢兰因也没有理由和资格再居住在这里。 要是他只要谢兰因呆在自己身边呢……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桑澈马上否决了它。 这样……太自私了。 他没办法剥夺谢兰因和父亲生活在一起的权利的。 “呜呜……”桑澈只能小声哭哭。 他把谢兰因抱得很紧,仿佛这样就真的能够永远不和他的小谢哥哥分开了。 过了一会儿,桑澈觉得自己好点了,又问:“小谢哥哥,那你以后是不是不和我一起上学了?” 谢兰因回答得有些艰难:“……大概是的。” 他要搬去的家在一个名叫“青松巷”的地方,距离桑家有十多公里的距离。 而且,桑澈上的中学应该是贵族教学体系内的。他脱离桑家之后,自然没有理由再去接受桑家的帮助了。 况且,距离太远的话,父亲会受不了的。 桑澈抿着下唇,眼睛里全是泪水。那些浑圆的水珠在他的眼睫上挂了一会儿,才扑簌簌地落下来。 他低着头,没有去看谢兰因,可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诉说——他真的很委屈。 过了一会儿,桑澈才从他的怀抱中离开,那双红红的眼睛望着谢兰因:“小谢哥哥,你会不会忘记我?” 谢兰因回答得很迅速,也很笃定:“一定不会。” 桑澈不哭了,他躺下去,让谢兰因像往常一样帮他盖上小被子,那双眼睛却还露在被子外,安静的看着他。 谢兰因明白了。 他张开怀抱,下一秒,桑澈就滚进了他的怀抱之中。 桑澈抱得很紧,不肯松手,脑袋埋进他的前胸:“我还是不想你走。”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轻轻地抽着鼻子,像是没办法和这些悲伤的现实和解。 谢兰因轻轻的拍着他的脊背,哄道:“没关系,澈澈。我还有两个月再走,多陪陪你好不好?到时候开学了,你就周六日来我这边住,好吗?我们还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 这样的拖延战术让桑澈感觉好了一些,似乎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深夜才睡着。 所有人都以为桑澈的伤心只会持续一段时间,最多过几天就好了。 然而,这一整个礼拜,桑澈都一蹶不振,除了必要的事项,根本不出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谢兰因也哪里都不去,安静地坐在房间里,陪着桑澈。 期间,许青洋来找过他机会,但是,每一次的桑澈不是不理人就是装作自己睡着了,反正每次都不想交流。 许青洋见状,也有些没办法,好几次找谢长庆商量:“老谢,要不咱们就不带孩子走了吧。又不是外人——就算不是主顾关系了,总有十几年的交情在嘛。” 还是桑明若制止了:“不可以这样的。青青,人家阿兰已经很久没见过奶奶了……老人家身体好还好说,最后这几年,如果不让阿兰去,他未来肯定会很后悔的。” 许青洋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认同了桑明若的说法。 他们和谢长庆商量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口了。 下午,许青洋走到了桑澈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门:“澈澈,是妈妈。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给妈妈开开门,好不好?” 桑澈还在房间里安静的躺着,不太想要应答,佯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但是许青洋早就习惯了他这几天的这副样子,微笑道:“澈澈,你是不是没睡觉呀?没睡的话,给妈妈开开门——妈妈真的有事情要和你说,是……关于小谢哥哥的事情。” “小谢哥哥”这四个字虽然简单,但成功成为了桑澈的诱捕器。 很快,在一阵静默之后,许青洋就听见了房间里面传来的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像是有人从床上跳了下来,蹑手蹑脚地朝着门这边走来。 过了一会儿,那扇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桑澈的小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带着点试探性,小声叫道:“妈妈?” 许青洋很久没看见过桑澈了。 他站在有些强烈的光下,许青洋才发现,他好像比之前要瘦上一些。 只有那双像是黑葡萄一样的眼睛仍然很大,显得更加秀气孱弱,苍白得像个纸娃娃。 许青洋有些心疼,蹲下身,搂住了桑澈:“澈澈,这几天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瘦成这样,等会儿妈妈让营养师阿姨帮你煮一些好吃的补一补,好不好?” 桑澈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好,谢谢妈妈。” 他那双乌黑浏亮的大眼睛一寸不离的望着许青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许青洋还是知道他想问些什么。 许青洋叹了口气,刮了刮他的小鼻子,语气夹杂着一些无奈:“小澈澈,你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小谢哥哥,他要离开了,你才这么难过的?” 桑澈望向她的眼神带着一点怯生生的犹豫,过了一会儿,才很诚实的点了点头:“妈妈……” “没关系,虽然说好朋友之间最好是能够一直在一起玩,但是咱们也有突发情况嘛。”许青洋安慰他,语气很温和,“就像是路明还有陈露白,澈澈还记不记得你们幼儿园的时候,可是天天都玩在一起的,后来还一起去摘了草莓,约定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玩耍,对不对?” “那他们现在也要离开了。”许青洋继续道,“你是不是很难过呢?这和小谢哥哥的离开是一样的。” 桑澈有些迷茫。他得知两个朋友都可能要离开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那天从轰趴馆回来的时候,司机叔叔就曾经和他说过的——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可他还不懂得如何分别。 桑澈只觉得很难过,不能和天天都能见面的好朋友们再待在一起,就是他整个童年期间遭受过的最大挫折。 但……妈妈说的好像不太对。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陈露白和路明都是他的朋友,表面上和谢兰因是一样的。 但是,在桑澈的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是不一样的。 好朋友是好朋友,陈露白、路明还有康星星,都是很好的朋友。 如果一定要寻找一个名词来概括谢兰因在她心里的地位,那一定是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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