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样一步步走到顾惊欢面前,低头看顾惊欢手上的血迹。 之前被萤火虫咬了一口地方,本人没怎么在意,反倒被陆闻箫一眼发现。 此时顾惊欢是有点警惕的。先不说其他,自己撞见了天大的秘密,陆闻箫将峰主囚禁起来却假装一切如常,以少峰主的名义越俎代庖,整个药峰恐怕都是他囊中之物。 这个秘密如果被自己散播出去,恐怕比起对陆闻箫的讨伐,自己会先…… 陆闻箫自然地牵起他沾着血迹的手,用灵力修复伤口:“这里冷,我们先出去。” 修长的手指在伤口上一抹,就不再流血了。 顾惊欢一颗心七上八下,出去,挑个隐蔽的地方吗? 不过陆闻箫和自己想象中的反应有点出入,可能也和陆峰主意料中反应有出入。 只听到他在背后愤怒拉扯重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见顾惊欢不说话,陆闻箫无奈叹口气,语气放软:“有什么事出去再说,我不动你。” 顾惊欢这才勉强和他达成一致。 一时间寂静的山洞中,只有两人的脚步。 火符已经用完,顾惊欢发现和陆闻箫一起走还有个好处,那就是萤火虫似乎有意识一样在四周漂浮,能照亮大部分路。 这也从侧面说明,萤火虫的确受陆闻箫操控。 光亮终于从洞口照进来。两人从洞口出去的时候,陆闻箫突然问:“害怕我吗?” 顾惊欢忧心忡忡的脸上出现明显的愣怔,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说害怕,也只是对不明真相的焦虑。 说不害怕,陆闻箫踩着血从黑暗中出现那一瞬间,他的确冒出一身冷汗。 顾惊欢还没说话,陆闻箫却抱向他,低声说:“别害怕我。” 还好,看来自己的生命安全暂时无忧,顾惊欢放下心。 顾惊欢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我并非故意要知道你的秘密。” “你知道了也没事。”陆闻箫说,“别听他蛊惑,就算你要揭穿我,我也不会伤害你。” “大概吧。”顾惊欢说,“反正我也出不去。” 陆闻箫没说话,出了山洞后就放开他。 “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陆闻箫说这句话时有些忐忑,事实上他并不容顾惊欢拒绝,松开拥抱他的手后就虚虚握住顾惊欢的手腕。 简直时时刻刻都想在顾惊欢身上找安全感。 顾惊欢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在逃避。 说到底,就是不相信如今的陆闻箫会真的不动自己,变成血人的陆峰主,强行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同心共命咒,都在他心里深深留下烙印。 察觉到顾惊欢的沉默,陆闻箫握紧了手心。 “你的事已经办完了吗?”顾惊欢迟疑着问了一句。 他还记得陆闻箫离开前的话。这一问也隐约间缓和了气氛,陆闻箫控制不住力气攥紧的手一松。 “没有,半路就赶回来了。”陆闻箫微微叹气。 “着急吗?”顾惊欢问。 “不着急。”陆闻箫顿了顿,“其实,我正打算带你去。” “那好吧。”顾惊欢似乎犹豫了很久,才松了口风,“我们去看看。” 陆闻箫已经沉入黑暗的心又因为几句话飘起来。 他就是这样,只要顾惊欢愿意给他几句好话,他就又忍不住重拾一点希望。 两人要去的地方不在药峰内。顾惊欢看着自己轻而易举穿过结界,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轻松离开。 两人去的地方是一座荒芜的灵山。 灵山上杂草丛生,但是四处溢散着淡淡的灵气,这也是灵植茂盛的原因,只不过无人居住,也长期无人打理,最后变成荒芜的模样。 顾惊欢还是一眼看中了某块空地上的墓碑。 墓碑上刻着名字,而且十分干净,不染尘埃,周围也清理出一块空地,仿佛定期有人打扫。 “这是……”顾惊欢看向陆闻箫,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是我的母亲。”陆闻箫面对着干净的墓碑,语气低沉下来,“她对你也一定很熟悉。” 当初两人没能亲自将母亲送到这里。 也就陆闻箫进入问剑仙宗后,才找到了这一块孤坟。
第7章 死遁第七天 刑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似乎也在为走投无路的人默哀。 雨水冲刷着血迹,也浇灭了陆闻箫的希望。 他不能把母亲的尸体直接交出去,那样只会方便幕后之人毁尸灭迹,陆闻箫也再也找不到母亲被逼死的证据。 但现在他连接近问剑仙宗的队伍都做不到。 无数族人的脸在眼前出现,每一张都狰狞凄惨,哭叫着让他别做无用功。 这时候依然只有顾惊欢握住他的手,给他冰冷的身体传来唯一的温暖。 “我们去把你母亲的遗体偷出来。”顾惊欢认真地提出与他性格大相庭径的建议,“然后把她带走。” 很难想象,千佛寺中长大的顾惊欢,会如此自然说出偷这个字。 但现在他的确无比认真。 “可以做到的。”顾惊欢说,“现在你母亲还没有离开门派,问剑仙宗前往此处还需要一段时间,只要我们现在动身,就有希望比他们先到。” “但是……”陆闻箫眼神中出现了一点亮光,但浑身依旧僵硬,“问剑仙宗如果追上来,我们逃不掉。而且查看母亲是否受暗算需要时间。” “我来拦住他们。” 陆闻箫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惊欢。 顾惊欢依旧平静,像谈论今天天气一样轻松自然:“你负责偷,我负责拦,然后你立刻逃就行。” “没关系,大庭广众之下,我不会怎么样。” 但如今顾惊欢依旧只是个凡人,连修炼的门都没踏入,能陪他走到这里,大多依靠千佛寺所赠法器的庇护。 以凡人之躯拦住一众修士,就算不死也会吃大苦头。 但是陆闻箫知道,别无他法了。 千佛寺对他已仁至义尽,还是看在顾惊欢的面子上才走这一遭,不能再麻烦他们。 而母亲家族遭难后,其余交好世家避之不及,怎会伸出援助之手。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陆闻箫听见自己问,“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吗?” 世人多自私,哪怕是朋友也不免在危难时落井下石。 更别提出生入死。 顾惊欢愣了愣,随即摇摇头:“你不要顾忌太多,不论是谁站在你的立场上,我都会这么做。” 他的意思是,当初他睁开眼不论看到谁,都是顾惊欢新生后的第一个朋友。 纯粹而不受天命干涉的友谊,他很珍 而陆闻箫则想到那句话,“大慈与众生乐,大悲拔众生苦”,顾惊欢是来渡他的,但他也渡所有人。 在顾惊欢眼中,自己和别人没有半点不同。 见他依旧沉默,顾惊欢只能当他还在担心自己,重重道:“放心吧,我知道人间有一个叫做鸣冤鼓的法器,来自其上一任主人人皇。” “我能用它拖住所有人,包括齐元。” “如果顺利的话,我会将一切捅到你父亲和掌门面前。” 陆闻箫下意识问:“你怎么会知道人间法器的下落?” 顾惊欢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脑中一闪而过某些片段,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也许自己前三次死遁中有过人界的经历? 但也多亏这些记忆,他很容易就将法器弄到手。 鸣冤鼓诞生在人间,没有强大的法力,也无法对人造成伤害,鸡肋又脆弱。但这是唯一一个能与天道直接沟通的法器。 当他听陆闻箫说,丹修的全身经脉寸断,仿佛万箭穿心,一个献祭阵法刻缩于其灵根之上,一股无名愤怒烧遍全身。 直接击碎了鸣冤鼓。 愤怒来的蹊跷,就好像他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失望和痛苦如潮水一样涌入心脏。 最后转化成压抑的拳,轻轻敲击在鼓面上。 而鸣冤鼓却仿佛遭受千斤重负,轰然破碎。 “你是什么人?”高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拦住我等去路,有何目的?” “凡人?凡人为何能让我们驻足?” “你用了什么法器!” 四面八方的诘问,带着修为压制,仿佛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鸣冤鼓无法伤人,它只有一个能力,就是问罪。”顾惊欢怀里抱着破碎的鼓,一个人站在山门前,白衣翻飞,仿佛拦住千军万马。 “如果击鼓人无冤,听鼓人无仇,天道不会驻足聆听,各位也不会被我拦住。” “那你有何愁何怨?” “我代人击鼓!”顾惊欢丝毫不退,直面众人。 “问罪药蜂长老,齐元。” 隔着众人,顾惊欢看到齐元脸色变得铁青。 而此时,药蜂峰主陆勤勉身前的人纷纷让开,给他留出一条路来到最前方。 随之上前的还有问剑仙宗掌门,以及御兽峰峰主。 “鸣冤鼓生效并非毫无代价。”陆勤勉说话了,眼神平静,“而且你以凡人之躯,问罪修士,更是我问剑仙宗的药峰长老,你可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的表情如此平静,似乎根本对是何罪毫无兴趣。 更没有在陆闻箫出现时,产生丝毫涟漪。 是的,陆闻箫在顾惊欢说话的时候,就出现在他身后。 他根本没有带着母亲逃走,那样是弃顾惊欢于不顾。 他的出现出乎意料,也惊呆了顾惊欢。 “我来。”这是顾惊欢回头后,陆闻箫看到他,说出的第一句话。 毕竟这是他的苦难,顾惊欢本不用替他做到这一步。 但是顾惊欢比现在的他更理智,更心如明镜,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修士,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顾惊欢低声道,“而且你在想什么你自己清楚!你想连自己父亲一起问罪吗?” “那会沾染因果,你会灰飞烟灭。” 是的,在看到药峰峰主那一刻,就知道他对自己道侣和孩子的生死不知情,且毫不关心。 陆闻箫心里不可避免出现怨恨。 所以顾惊欢更不可能让他发疯。 “以鸣冤鼓苛刻的要求,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顾惊欢抱紧怀里的鸣冤鼓。 下一秒,陆闻箫的眼睛缓缓睁大。 顾惊欢的头发散开,在空中荡开烟青色涟漪,也遮住远处山上露出的一点点朝阳。 如水墨瀑布一样落在他手中…… 然后被一刀切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顾惊欢转向众修士,“按照凡人的道,向上天鸣冤问罪,需先付出代价。” 他朝前松开握着断发的手,丝丝缕缕墨发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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