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不逃入尸魂宗,而是藏匿起来,你在明,他在暗,你又如何能找到。” 谢无妄觉得自己头痛欲裂,耳中已经出现了耳鸣,让他快听不到宁秋在说些什么。 眼前蓦然黑下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此刻,混沌的颅脑似乎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顾惊欢……顾惊欢…… 他看到顾惊欢的眼神灰败下去,手无力地垂下,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一样的存在。 无比熟悉,和千年前的影子恍惚间重叠到了一起。 “我不相信……”谢无妄抱着头,痛苦的声音被他压抑在喉咙间,上下齿关不断敲响,“这怎么让我接受……” 那时的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魔气。 即使他成为天下第一人多年,无人敢质疑他,他也能够从容地压制另一半血脉的作乱。 但此时那傲慢的压制变得格外无力,在某个击溃他心防的瞬间,像洪水一样决堤而出。 他失控了。 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追出去。 于是直到今天,他才想起来顾惊欢还在外门有一个居所。 或者说,顾惊欢在宗门内有很多生活痕迹,从很多弟子的口中都能听说。 只是若问起他留下了什么,大多弟子只会冥思苦想良久,然后露出遗憾的眼神。 就比如这个曾经住过的房间。 谢无妄坐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动作,窗外已经从明亮到昏暗,他不知不觉坐了很久。 千年之前,顾惊欢是剑峰弟子。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日虽然不多,但他最刻骨铭心的几个记忆都因顾惊欢而起。 然后是现在,是三年前。 顾惊欢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时自己却没有认出他,他也有自己的新生活,现在想想,可能那才是他最自在无拘的时间。 直到今天谢无妄也没想明白,当时自己为何几乎没在意过这个小弟子,甚至听着他在门内的一系列纠葛,从失踪到再次出现,他都没有一丝波澜。 如果他早点发现,早点在意起来,会不会更好。 至少不会变成如今这么糟糕的状况。 等天完全黑下来,谢无妄终于动了动。 他在屋内点燃了一根小小的蜡烛,将这一方天地照亮。 这一点光亮很温暖,但照不到的地方依旧很多,黑暗的角落中依然落满夜霜的气息。 谢无妄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间亮着烛火,万一主人回来了,也不会找不到路。 谢无妄失神地想。 既然千年之前他脱身离开,如今又能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这次会不会又是他开的同样的玩笑呢。 ——即使理智告诉他,不可能,没有人能在大乘期面前耍小把戏,他也清楚从澹台翳眼睛里看到了嘲弄。 他将那具身体里的灵魂撕裂了,刽子手露出满意的笑。 谢无妄不知道为什么澹台翳目标如此明确,又要对顾惊欢下如此狠手,也许在顾惊欢离开自己那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或者他真的曾经濒死过,这才会和对魂魄了如指掌的澹台翳产生联系。 但现在什么理由都不重要。 谢无妄一定要澹台翳死。 如果此刻宗门内有人经过,一定会被谢无妄的模样吓得退避三舍,他现在就像极为冷血的鬼一样,在冰冷的月色下,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顾惊欢生前似乎和药峰关系不错。 但是那天过去以后,药峰就封闭起来,不得进出。 但是谢无妄想知道,药峰会不会有顾惊欢遗留的痕迹。 在他有暴力破除结界的想法之前,另一个声音将它按下去。 算了,那里有顾惊欢很看重的朋友。 好不容易浑浑噩噩踩着夜霜走回紫霄宫,他发现宁秋已经神色复杂地等在那里。 紫霄宫如今更加冷清,他掌控的执令堂已经均被他派出去,寻找澹台翳的踪迹。 看到他,宁秋习惯性嘲讽出口:“你现在这副样子,又演给谁看?” 然而谢无妄却罕见没有反唇相讥,或者说,直接无视他。 宁秋半点不恼,事实上他心中也有一股郁结之气:“邪魔就是邪魔,这么容易失控,你还谈什么和他在一起。” “我告诉你,最好看清楚一下自己现在这疯癫的样子。” “他要是看到了,还以为自己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你懂什么?”谢无妄声音沙哑。 他抓着自己心脏处衣服的手慢慢收紧,“我才刚把他找回来。” “我才把他找回来几天……他还没完整想起来过去的记忆。” 他以为自己等待的是久别重逢,结果冰冷的现实告诉他,他什么也等不到,还得到一句“我们两清了”。 谁同意了?谁答应了? 他不会接受的。 有仇?对,自己的确有仇,谢无妄不准备放过自己,也不会放过顾惊欢。 “滚!!” “我可以滚!”宁秋反而上前一步,气的手都在发抖,“那顾惊欢怎么办,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处理宗门内外的后续已经心力憔悴。 澹台翳突然晋升大乘,又突然对问剑仙宗出手,直接带走一条人命。 一切都像当头棒喝,但宁秋其实知道,谢无妄受到的打击其实比自己更大。 但是他希望谢无妄理智一点,至少顾惊欢不会希望看见他这样。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谢无妄似乎冷静了一点,低低出声,“我会去把他抢回来……” 他的声音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宁秋只觉得毛骨悚然。 此刻他又希望谢无妄发疯还好一点。 “你让我静一静,别来烦我。”顾惊欢缓步走着,和他错身而过,“让我安静几天……” “好,好。”宁秋退两步,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你好自为之。”
第25章 似曾相识 顾惊欢只知道自己迅速失去了意识,他甚至没有任何反应时间。 和心魔结同心共命咒的初衷是制约,但也是顾惊欢留给自己的退路。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从大乘期身上生出的心魔有多难杀死,只要有一个修士存在,它就可以一直存活。 但是澹台翳出现地突然,心魔死亡地也猝不及防。 如果再给顾惊欢多一点时间,他能给自己留更多退路,更大限度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死亡就是在没有准备的时候降临了。 顾惊欢差点气吐血,痛苦之余只来得及露出一个苦笑。 果然自己就是命中和主角犯冲吧。 他的意识陷入沉重的黑暗,隐约能听见系统在大声呼唤自己名字,但是系统焦急的声音也逐渐模糊,生命力在身上抽离。 最后顾惊欢彻底失去意识。 . 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再次醒来的时候。 顾惊欢觉得自己眼皮无比沉重,仿佛浸透了水一样,连呼吸都泛着潮湿的冷意。 他可能出了很多汗,现在就像从水里捞出来。 隐约的天光从头顶落下,柔和地撒在这一方小天地中。顾惊欢适应了好一会儿,目光才缓缓聚焦。 模糊的白色光晕也变成了小小的天窗,他看到的光正是从这儿落下。 “你现在躺在马车里。”微弱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系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没事,这里很安全。” 顾惊欢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系统顿了顿,才一板一眼道:“不是我,你还记得剑祖留给你的最后一个弥须戒吗?他给你留了一缕元神。” 大乘期不具备自我意识的元神,千钧一发之际替他承受了一次必死的致命攻击。 所以顾惊欢活了下来。 “所以我承受的伤害来自心魔。”顾惊欢撑着从地上起来,两只手放在自己面前看着,之前它们捂住的心脏逐渐停止跳动,感受着温度冰冷。 同心共命咒的痕迹也消失了。 “现在心魔已经死了。” “死了。”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从系统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还是感到荒谬。 剑祖死后过去了一千多年,顾惊欢曾经连同归于尽的手段都用上,心魔也一直活着。 居然现在就这么简简单单死了? 顾惊欢顿了顿,才说:“澹台翳。” 系统说:“是的。” 谢无妄动不了心魔,不然心魔早就连灰都不剩。 唯一的变数就是澹台翳的出世。他们尸魂宗修习的功法极为凶邪,整日与尸体阴魂为伴,因为修炼方式极损阴德,大多尸魂宗修士会在踏入元婴期以前夭折。 而他们一旦有人进入元婴期,定会掀起腥风血雨,为祸一方。 但至今为止从没出现大乘期的尸魂宗修士。 顾惊欢也就无从得知,澹台翳居然连心魔都能轻易杀死。 “心魔的夺舍归根结底是取代壳子里原本的灵魂,而尸魂宗最擅长这一手段。”系统给出了解释,“所以心魔刚好被克制住。” “那澹台翳杀死用着我的脸的心魔时,有谁在他身边吗?”顾惊欢隐隐不安。 系统叹了口气:“当然是谢无妄在他面前。” 顾惊欢:……完蛋。 “你睡着后谢无妄和澹台翳惊天动地地打了一架,最后结果是澹台翳将那具空壳带走,后面发生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顾惊欢闭了闭眼:“也好。” 阴差阳错之下,谢无妄恐怕会认为澹台翳杀了自己,就算怀疑自己没死,也会认为自己被澹台翳带走。 这是自己唯一能躲过大乘期眼睛的机会。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马车极为朴素简单,不是法器,也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只是最普通凡人使用的马车。 在系统的提示下,他看向马车后打开的门。 一条缝拉开,一个小孩探头探脑进来。 顾惊欢眼底的警惕迅速消融,变成温柔的笑,抬手按了按小孩凑过来的羊角辫。 居然是熟人。 “你怎么在这里?”顾惊欢面对小孩时,说话的语气极为温和。 小孩晃着羊角辫,清澈的眼睛中倒映出顾惊欢当时分别时别无二致的脸。 “哥哥,是爹爹和阿娘说要接你离开。”小孩没什么防备心,面对一个好看的哥哥,自然什么都往外抖,“因为你曾经救过我们。” 顾惊欢一愣:“我什么时候……” “爹爹说,仙山上的事离凡人太远,但是我们也知道什么是因果。”小孩严肃着表情,似乎想学出大人成熟的样子,“上一次您没能和我们一起离开,这次就算我们欠您的一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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