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燕老夫人待我如亲子,夫人更是给过我重活的机会。只是过往蹉跎,现忽惊觉,欠下的越来越多,已经不知从何还起。遂我于今年年末交接后,便会辞了五城兵马司的差事,自去蜀地寻一份差事从新来过。待看着少爷立业,有一番成就后,斐青再去还另一份恩情。” 拥有现代精神的明徽曾一度无法理解古代仆从的愚忠,就像是迷了心窍,肝胆涂地的对一个人付出自己的全部真诚和决心,这不是傻是什么? 他是真的不懂忠诚,也不曾无私过。 尤其是主家还不好的情况,例如跟在自己身边敬职敬业,每天端端水,扫扫院子都十分开心的小鹿蕴。 至少没心没肺的明徽是不知道对方到底图什么的,以前还以为人家小姑娘是喜欢自己才心甘情愿的巴巴跟着自己伺候,后来一个不小心被她发现自己跟段泓亦搞在一起后,还是乐颠颠的每日开心快活,认真且澄澈的当一个小小贴身女使。 “你说……这又是何必呢。”明徽捂着发痛的额头,双眼里因信里蕴藏着深刻情意而生出氤氲。 封建王朝讲究等级制度,礼教森严,越高位的人越被三纲五常的枷锁套着,不可行差踏错,不可逾举糊涂,被众人用仰望塑成神像。而延伸到下头,便是仆从对于主家的诚服,除却身楔,大抵是真的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这事真不是一个21世纪小公民都理解的思维,不过又谁能违背制度,打破规矩呢,就好似那红楼里被贾宝玉宠到颐指气使的小丫头们,发买的发买,赶去尼姑庵,或是被家里缺德的爹娘哥嫂折磨,谁的下场又好呢。 段泓亦悄默声的皱眉接过那封信,细看了两遍后,嘴角不经微微上扬。当然,他是没有自由民主意识的。 正相反,作为一个从小呼奴唤婢,被十几个丫鬟小厮伺候长大的正经古代富贵人家纨绔,他看着明徽一脸懊丧又崩溃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又心疼。 “你瞧你,不过是个打小伺候的小厮发了际,又心觉对主家有愧疚才辞官过来找差事,你愁眉苦脸的干嘛。” 段泓亦深觉自己说的没有问题,抬手想去捏捏那张苍白小脸时,却被明徽淡淡的推开,“我从来,那怕一刻钟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些人理所当然的要对我尽忠。” 想来自己这些想法段泓亦也不会懂,明徽越发烦躁的起身打算先洗漱一番。赤裸着上身,还处于情欲后发懒的段泓亦缓慢眯起双眼,打量着披着外衣往外堂走去的明徽,忽觉得诧异又惊心。 约摸着段泓亦在眉阳虞府待了三四天的光景,于一日灰蒙蒙的下午,徐氏带上儿女丈夫,再加上一个心虚又有些离别难过的明徽,又人直送到州县大门的通关处。 哎……愁啊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流不尽能咋滴,憋着! 明徽夜里觉得空唠唠的,起身走到书桌前,点上蜡烛后把燕斐青的那封信再次翻出,瘫在桌面上反复看着。 要说这几日记忆里还真隐约浮现出些儿时光景,那会儿徐妧儿的病情已经日况渐下,家里只有个顶事的斐青大哥忙东忙西,要么收拾院子,要么去灶下忙活,小明徽想凑过帮忙,如兄长般的斐青也会着急忙慌的把人赶去屋里歇着。 所以说……是真的恨啊。 一滴泪缓慢落在信纸上,晕开乌黑的墨渍,在上面行成一个浅浅的圆。 多美好的情感,不该被世上任何污秽玷污的美好纯净,偏有些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去破坏,只凭借自己好恶的欺压。 那日在酒楼里和燕斐青发生的事,说是不记得完全算是自欺欺人。如若不知道记忆里两人间多纯粹美好,不过也算场风流韵事,就当酒后乱性,快活过了就算了。 可偏偏怎么就是看着自己长大,待自己如亲兄弟,毫无保留去关爱的人呢。明徽捂住双眼,咬紧牙关颤抖着,不让自己真的哽咽出声。这中割裂般的滋味是他从拥有过的痛苦,从内由外,没有掺杂任何杂质,只觉得心口处痛不欲生。 如果就因为这个,却毁了燕斐青的一生,明徽发誓,他一定,一定会亲手宰了那些把他们推下火坑人。 恨意油然而生,如附骨之疽,折磨着每一寸的神经。从未有一刻,明徽这么想要上进,或许来到这个时代就真的要遵循这里的规矩,既然是等级社会,那么最好的路,就是——功名权势。 “呵……”明徽哭的有些发昏了,却控制不住的冷笑出声。他不忘把那封信叠起放到抽屉里的暗格,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故事已经看的太多了,如若自己不博出条生路来,谁又能一辈子护着他呢。 ---- 重新发一下!!
第53章 蹲墙角,听八卦! ===== 成长是痛苦的,所以不要希冀能步步顺其心意。明徽当夜半睡半醒之际,忽觉得好笑,心里腹诽一定是从前过得太顺心了,没有一刻的烦心事,所以才导致现在心里这么不痛快吗? 嗯,一定是的!因果轮回,总是要来的。 把所有烦心事埋于心底,一觉醒来,他还要是那个没心没肺没烦恼的虞明徽。 冬日里一夜狂风呼啸,院里几颗梧桐树干交织碰撞在一起,发出哐哐的乱响。到了夜深时声音渐止,换而来之的是一种淡而风雅的宁静,有几株不甘寂寞的艳色梅花悄然盛开,被满天飞舞的雪花一衬,更不似人间。 明徽被小厮丫鬟们伺候着起身,小鹿蕴满脸笑容的端着热水盆凑过来,道,“少爷今儿好生歇着吧,蒋先生因今日下雪身体抱恙,一早便遣人告诉老爷,今儿免了学堂上的课业。” 还处于清早起床发懵的明徽眼睛顿时一亮,急忙收拾完毕往院外跑去。果然一夜大雪,外面已经银装素裹,屋檐连着墙边的几颗大树都是白茫茫一片。 大概埋在这具身体里的童心还未泯,明徽乐颠颠的拉上几个小丫鬟和小厮,穿的暖和又厚实,兴高采烈的去了徐氏院内邀请小堂弟妹们打雪仗。 徐氏自然愿意看见孩子们热热闹闹的喜庆,便也把丈夫虞传仁也从书房里拉过来,一起抱着暖炉依偎在廊下说些小夫妻的悄悄话。 “如今能过上这般好的日子,全仰仗你在外操劳,夫君真真辛苦。”徐氏拿起碗碟里一颗蜜饯,轻轻递到丈夫嘴角。她本就容色艳丽妩媚,一笑起来更是带了些孩子似的天真娇俏,浑然不似一个三十多岁,已经生了四个孩儿的妇人。 虞传仁呵呵笑了两声,接过妻子递过来的蜜饯,心里便如浸泡在糖水罐般快活,趁着四下里没人看着,偷偷在徐氏脸上亲了一口。 “……”徐氏顿时惊的左右张看,捂着胸口轻锤丈夫,“真是的,青天白日,羞也不羞……” 两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许久,正浓情蜜意之际,忽听不远处传来两声男孩们的大笑声,听着爽朗康健,玩的不亦乐乎。 徐氏目光沉重复杂,便轻轻叹了口气,“我姐姐便是在这大雪天去世的,我……我连最后一面也不曾见上,便被虞家大房叫人送到眉阳来给你做妾室。幸得先夫人是极仁厚的,我不曾吃苦受累半分,还碰上你这般品行端正的君子,我也算是有福气的。” 话说到此便戛然而止,那没福气的显然便是她那一生不幸的家姐徐妧儿…… “你总是不肯说起家姐,今儿便说给我听听罢。”虞传仁把妻子搂进怀里轻柔着安抚,只觉徐娴儿忽颤抖一下,抵在自己脖颈处的双眼已经湿润着落下泪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明徽因跟稚龄孩童们玩闹了半天,不敌人家体力充沛,早就累的喘不过来气,便悄默声的想溜进房里找些茶吃,却不巧正赶上这般小夫妻的恩爱场景。 当然,他发誓只是羡慕了半分钟便想去屋里休息的,并不是真的想听八卦。奈何两人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美好年华逝去的娘亲。 “姐姐这人,瞧着温柔秀美,既有才华又通琴墨,可骨子里却是执着且心狠的……”徐氏匆匆抹去眼泪,望着怜爱自己的夫婿,终是把一直憋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只因为十岁那年,有个路过的老道长说她有王妃的命格,姐姐便真以为自己以后能一步登天,对自己格外的苛刻,冬寒夏暑,没有一日是清闲的。” 当然,这些都是她还懵懂无知时所发生的事,等她五六岁记事时,只知下人们都道姐姐定是应了那老道士的话,马上就要当王妃了。 而有倾城之姿,眉眼盈盈处之间宛如海棠盛开的姐姐,只是坐在自己对面轻轻摇着绣金丝牡丹纹路的珍珠坠蒲扇,她不嗔不怒,只淡淡笑着,从容的,深邃的,不可琢磨的美丽…… “那会儿还不曾抄家,整个苏州府有多少男儿爱慕着姐姐。现在想来,事到临头却没一个有担当的肯真站出来保下姐姐。”徐氏说道这儿,不经冷笑出声,简单几句便讲了个苏州府某盐商家的公子,为见姐姐一面又是翻墙,又是跳湖,闹出来个匪夷所思的笑话。 “后被发配到教坊司,姐姐这般的容貌才情,便真去狼入虎口。我那会儿不过才六岁,看着那群乌泱泱凑到姐姐身边的男人们,真跟地狱恶魔般可怕可怖。可到了那个关口,谁能把我们当人看,不过都是美丽脆弱的物件,仁由拿捏揉搓。” 许是这话题太过沉重,徐氏已不忍心在讲下来。她握紧丈夫的双手,平日里泼辣爽利的模样全化成一个小女人的婉约,只眨着那双倩丽的桃花美眸,道“哎……就算现下午夜梦回,我也要被那光景吓的惊醒过来。幸得虞家大房的老爷把我们赎了身,好生养在外面。能遇上六郎和整个虞家,便是我和姐姐此生最大的运道……” 其实还有太多太多的细节,徐娴儿始终无法坦诚的对爱自己的丈夫说出于口。即使是这世上待自己最亲的人,一些隐密却会招来杀生之祸的话,只能深深的憋在心里。不可告人,更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明徽听到最后,心跳已经如擂鼓般狂震于心腔之处。 妈的,真是想想都复杂!这古代豪门间的狗血恩怨,和现代两百多集的港剧也不妨多让。简直佩服,佩服。 哎……听了半天墙角,明徽反倒坦然了。以至于他突然想起某天夜里,自己一觉惊醒后意识到的残酷现实——虞渣爹其实并不渣,或许更渣的是他亲娘! **** **** **** 繁如瑞雪压枝开,越岭吴溪免用栽。 却是五侯家未识,春风不放过江来。 初雪过后的第二天,虞家便接到一份来自城北靳家的赏梅帖。 靳家老爷不同凡响,说是年轻时候曾在京城那块富贵繁华之地做过正四品的御史大人,后年老辞官反乡,已是这眉阳县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之家。
94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