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但谢灵心不在焉地吃了一丁点,便放下刀叉。 “在萨兰住得还习惯吗?这里的天气和北方区别很大,春天温暖多雨……东城郊有片湖泊森林,非常美丽,天气晴朗的时候,我们会去那边骑马。” 加西亚姿态闲适地靠着椅背,侃侃而谈,时不时端起咖啡浅啜一口。 “……那是我第一次骑马,伏在马背上很紧张,一不留神摔了下来,然后就被灵用浮空魔法接住。骑马、玩球这些活动,灵说用魔法就没意思了,但真当我往下摔的时候,他还是立刻施展魔法来接住我。” 说起往事,他的碧眸如春天湖水般温柔,饶有兴味地笑起来: “不过落地就呵斥我,问我自己怎么不用魔法,是不是把他昨天才教的魔咒都忘了。” 谢灵接话问:“那你是忘了吗?” 加西亚眼中满含笑意:“当然没忘,只不过我确信灵会接住我。” “哈。” 谢宁发出一声冷嘲的笑音,没插话,但唇边扯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冷笑。 加西亚置若罔闻,笑吟吟地凝视着谢灵:“过几天?,我们一起去东郊骑马,怎么样?” 谢灵没有回答,先喝了口水,放下杯子说:“伊文斯主教,我其实有一点疑问。” 加西亚摊开一只手掌,示意他问。 “听起来,你和那位谢灵的关系非常融洽友好。” 谢灵看了眼身侧的谢宁,当着两人的面就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那么你和他的双生弟弟关系为何这样差?” 气氛凝滞,谢宁和加西亚的神色都有些异样。 谢宁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明知故问,他是在试探加西亚·伊文斯,还是在试探我? 而加西亚很诧异,完全没预料到对方会当面掀开温和平静的假象,问出这样尖锐的问题。 “可能有些冒犯。”谢灵注视他,满脸求知欲:“但我现在是谢宁的监管者,你又是我在教会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我真的很想知道发生过什么。” 谢宁挑起眉梢,眼神满含讥嘲地看向加西亚,看他如何虚与委蛇地作答,好让谢灵彻底认清眼前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加西亚抬手扶额,沉默片刻之后,垂下眼睫淡淡道:“我想,你应该问问你身边这位猎犬,我也好奇为什么他对我的敌意这么大。” “他刚来萨兰的时候,我是一心想和他交朋友,但他对灵所有的故人都有种强烈的敌意,甚至是恶意。” 说到这?,他抬眸看着谢灵,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况且他是只猎犬,做过的事情……令人胆寒。虽然外貌和灵非常相似,但他们的本性相差太大了。” 谢宁立即转过脸,一眨不眨地盯着谢灵。 只见谢灵流露出一丝鲜明的歉意,低沉道:“抱歉,伊文斯主教,我问了冒犯的问题。” 加西亚短促地笑了声?,语气温和包容:“没什么,你感到好奇也很正常。” “感谢你的谅解。”谢灵站起身,拉开椅子:“我去一趟盥洗室。” 谢宁正要起身跟随,却被他哥回头制止:“你在这里安分一点,不准和伊文斯主教起冲突。” 目光相撞一刹那,他心领神会。 如果真担心他和伊文斯起冲突,那应该要将他走哪带哪,而不是留他单独和伊文斯同处一室。 他哥分明是想避开伊文斯干点什么,故意让他留在这拖住伊文斯。 谢宁坐回扶手椅里?,眼尾微微一扬,用眼神回应:‘懂了,会起冲突的。’ 等谢灵走出客厅,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那杯冷掉的甜咖啡,讥嘲道:“真恶心,一边说着怀念我哥的话,一边干着这些事情,我哥就算活过来看到你,也只会觉得恶心。” 加西亚眼神霎时结冰,语气森寒阴沉:“你又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叮! 谢宁指尖一弹,骨瓷杯四分五裂,褐色的液体顿时流了满桌。 “我算什么东西——我们骨血相融,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陪他从小到大的至亲,而你又算什么,一个偷盗几年时光的小偷而已。” 他慢慢笑起来,眼底不加掩饰地流露出轻蔑与鄙夷。 “知道我哥为什么会把你捡回来吗?因为他想念我但又不愿意低头来找我,所以养你解解闷罢了。” 砰!! 大理石圆桌倾翻,瓷杯瓷壶碎裂满地。 别墅墙体厚实,隔音性很好,不管一楼客厅弄出什么动静,二楼到三楼都分外安静。 谢灵轻车熟路地走到三楼,停在走道尽头的房间前,伸手握住门把手,回想以前的开门扭动方式,正扭反扭各几下,悄无声息地开了门。 他扫视一圈,诧异地睁大眼睛。 四年多过去,他这间卧室和当初出门前一模一样,没关紧的衣柜、搭在椅背上的浴巾、写字桌上的钢笔和墨水,就连床上凌乱掀开的羊绒薄毯都是原来的样子…… 一切仿佛被时光凝固,每一件熟悉的事物都裹挟回忆迎面而来,昔日一幕幕雪花般落下,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 谢灵无声呼出一口长气,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虚幻的回忆里?,迅速调整情绪,快步走到床边,放轻动作将床头拉开一尺。 紧接着?,他半蹲下身,抚摸露出来的那一小块墙壁,低声诵念魔咒密钥。 原本光滑平整的墙壁立刻显露端倪,看起来是被抽掉了一块方砖,塞进去一个金属保险盒。 谢灵指尖夹着盒子边缘,将它抽出来。 窗帘半拉,阳光斜照树影落进室内,光影斑驳。 打开保险盒之前,谢灵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高大繁茂的银白魔树静静耸立,美丽灼目的枝叶映满窗前。 明明没有任何异常,但他敏感的神经却微微一动,潜意识里察觉到一丝异样,但这感觉就像水滴落入大海,轻烟飘进浓雾,转眼间了无痕迹。 谢灵收回视线,低念开盒口令,同时按动保险盒的锁扣。 咔嗒一声轻响,金属盒盖缓缓打开。 呼—— 似有强风从灵魂呼啸而过,命运齿轮悄然闭合。 谢灵瞳孔微缩,心跳漏了一拍。 只见方方正正的保险盒里?,除了他曾经亲手放进去的东西之外,竟然多出两样东西。 一张折叠的信纸,一粒散发微光的银色树种?。 谢灵屏住呼吸,捏起树种?,盯着看了足足好几秒,难以置信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 不能再耽误了,时间太久恐怕会让加西亚起疑。 他沉沉吸了口气,将树种?、信纸以其他几样东西一收,装进外套内兜,随即合上保险盒,放回原位,迅速将一切复原。 做完这一切,谢灵理了理衣服,扫视房内,确认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便轻步走出房间。 就在关门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窗户,神情霎时一怔。 玻璃窗外空空如也,那棵高耸的魔树不见了! “……” 谢灵回过神,压下满腹疑虑,关紧房门,立刻转身下楼。 客厅桌翻椅倒,杯壶碎裂,满地狼藉。 谢宁倚在墙边,漫不经心地玩着骨瓷碎片,细碎的瓷片飘浮在空中,上下翻滚,一会排成‘宁’,一会排成‘灵’。 他看见谢灵,直起身走过去,碎瓷片失去控制,在他身后哗啦啦地坠落。 谢灵环顾客厅,张口就问:“他人呢?” “在外面。”谢宁朝花园的方向偏了下头?:“那棵银色的树突然虚化消失,他跑去查看了。” 谢灵一边疾步往外走,一边问:“你看见它消失的过程了吗?” 客厅有面很大的玻璃窗,正对花园,可以清楚地看见银色魔树。 虽然当时谢宁和加西亚正在大打出手,但魔树一虚化,射进室内的光影变幻,立刻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看见了。”谢宁说,“就在十几秒前,整棵树迅速变淡凭空消失,过程很快,可能不到一秒。” 加西亚站在空荡荡的花园里?,俊秀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 听见脚步声传来,他眼底掠过一抹阴云,语气明显是极力压抑的平静:“谢宁,我以为你至少会对灵的遗物手下留情。” 谢宁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他哥刚才做了什么,导致这棵树凭空消失,但并不妨碍他认下这罪名。 或许说,他对加西亚的指责压根就不在乎。 “我哥遗留在这里的东西不少?,应该挑几件去陪他吧。”他露出恶意的微笑,字字清晰地说道:“说起来你也算是他的遗物,没有他,你早就死了,为什么不自我了断去殉——” “谢宁,够了。” 谢灵打断他,朝加西亚歉意道:“抱歉,伊文斯主教。” 这几乎是撕破脸皮的冲突,但可能是顾及谢灵在场,加西亚居然还能克制住暴烈的怒火。 只见他深深吸了口气,重重一摆手:“不关你的事,路卡。” “他对我积怨已久,认为我不该独活,应当一同死在纳木拉西……算了。” 他转过脸,看着谢灵,仓促地笑了笑:“今天先到这吧,路卡,我就不送你了,改天再约你喝茶。” 回去时,谢灵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谢宁靠近他耳畔轻声问:“哥,你做了什么?那棵树是你弄消失的吗?” 谢灵侧过脸,与他漆黑深幽的眼睛对视,欲言又止,最终吐出四个字:“可能是吧。” 可能是吧? 谢宁眉峰一挑,低声道:“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无论什么。” “……” 沉默良久,谢灵带笑不笑地说:“那你先乖一点,不要整天想着让我的故交全死光。” 这话说完,他砰地关上卧室房门,将谢宁挡在门外。 寂静之中,谢灵轻轻吐了口气,缓了缓,掏出那张信纸展开来看。 目光触及第一行字,他瞳孔霎时紧缩。 雪白信纸,钢笔字体端正又流畅,是他的笔迹: 【谢灵,不要怀疑,这是你自己写下的信。】
第75章 【你看到这行字时,左手正捏着树种】 谢灵呼吸停滞,左手动作一顿,银色树种在指间散发微光。 强烈的心悸感刺穿神经,细微而鲜明的酥麻战栗瞬间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引得头皮阵阵发麻。 【别害怕,并不是祂】 【是我,是你,你已经感觉到了】 【以爱意与魔力供养这颗树种】 【它将回赠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来自谢灵,阅后即焚】 雪白信纸无声燃烧,细灰从他指缝间簌簌飘落。 砰、砰、砰…… 心脏在胸腔狂跳不止,声响震耳欲聋,谢灵垂眸盯着左手掌心的树种,半晌没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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