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出来……说出来…… “……” 轻忽而遥远的低语再次隔着重重时空的帷幕,悄然落在谢灵的耳边,如同没有重量的薄雾飘入谢灵恍惚的大脑。 这熟悉的低语令谢灵霎时浑身打了个寒战,电光火石之间清醒过来,意识到面前的青年正在通过魔法手段催眠自己! 对方是个魔法师,并且还是擅长感知类魔法的魔法师。 看样子,恩佐斯已经把所看所想的一切都老实交代了,说不定尤拉的尸体也被对方利用了一遍。 …… 心念光转间,谢灵突然想起对方领口隐约露出的蓝宝石胸针在哪里见过,分明是西北教区惩戒者的认证徽章。 这么快就碰到同行了。 谢灵心底一沉,改变原定的应对策略,立刻换了套说辞。 “我不知道。” 他神色恍惚道: “我没有看到尤拉是怎么死的。我只感觉到很冷很冷,尤拉让我脱去上衣,躺在路卡的墓前,我很害怕,后来我冻得失去了知觉,凌晨我苏醒过一次,那时尤拉正躺在路卡的坟头哭泣,一直在呼喊路卡的名字,我猜她一定是过于悲伤才会死去。” 冯按在谢灵肩膀的手指抓得更紧,“还有呢?她带了什么东西过去?” “我记不清了,应该、应该有个箱子。” “箱子里有什么?” “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个傻子,过去的记忆总是很模糊,什么都记不清了。”谢灵捂住了脸,“每当我想要回想以前的事情,总是有种强烈的疼痛感撕扯着大脑,我无法思考,就像现在……” 谢灵说着,陡然像是被无形的利器猛烈袭击了一下,弯腰抱住自己的头,呜咽了一声。 霎时带着攻击性的强烈抵抗情绪顺着共感的手掌向冯袭来,他瞬间变了脸:“你怎么了?!” 握着对方肩头的手掌被啪地打开,只见少年站直了身子,咬牙切齿问:“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在操控我?为什么我会说出根本不想告诉别人的话?” 冯感到不可思议,他看看自己被拍开的手,又看看少年隐含怒气的脸,惊奇道:“共感断开了,你居然能挣脱掉。” 谢灵冷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冯避而不答,而是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意味深长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原本以为你只是个因为长得好看而被选做祭品的倒霉蛋,但现在看来,你似乎有更多的秘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你没有撒谎,你确实不知道尤拉都做了什么,你也确实傻了几年,不知道是什么变故造成你后来的痴傻——” “冯!” 恩佐斯忍无可忍地打断,直瞪着好友。有这样揭人伤疤的么! 冯话音顿住,想起刚刚少年试图回忆过往而产生的剧烈悲伤,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圣主在上,你现在已经恢复神智了,可喜可贺。” “我不需要虚伪的祝贺。”谢灵冷漠道,“我只需要精神赔偿费。” 冯:“……” “不想给?没想到你看着如此体面,竟然连这点赔偿都不给?” 谢灵啧了一声,拍了拍被对方碰过的肩膀,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脏东西,“算了,算我倒霉。” 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早晨两人初遇受害者冯就是这么说的。 冯想到后来谢灵追上自己送肉煎饼做赔礼,而现在处境转换,对方却要两手空空地离开。 这话就像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 “不是,爱德温你等等。”冯伸手挡住谢灵去路,“我想我们得重新认识一下。” 谢灵微歪着头,斜眼睨他。 “冯·斯图尔特,西北教区第九惩戒队成员。”冯认真解释道,“我在你养母的身上还有墓地里发现邪恶仪式的气息,严格审查相关人员是我的职责,希望你能理解。” 谢灵:“惩戒队?你是政府官员?警察厅的人?” “不是,惩戒队隶属教会,是专门处理各种邪恶魔法事件、追查邪恶组织的队伍。”冯微笑总结,“简单来说,我属于教会执法团队,是维护世界安全的魔法师。” “好的,维护世界安全的魔法师大人,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到教堂去领精神赔偿费吗?”谢灵问,“是不是报你的名字就能领?” 冯笑容消失:“……” 难道他惩戒者、魔法师的名头就没一点冲击力吗?! 难道还比不上什么精神赔偿费吗?! 这个爱德温就这么爱钱吗?! 谢灵绕过冯,摆了摆手,“既然这样,那么我明天就去贝尔市中央教堂领取,请你提前跟教堂的牧师说一声,谢谢。” “站住,爱德温。” 谢灵扭头,想问对方还要干什么,然而刚吐出一个你字就惊觉不对,对方说的不是西语,而是魔咒专用的起源语! 声音堪堪卡住,在舌尖来不及滚出又咽了下去,硬生生改成另一句话:“你说什么?” “爱德温,别装了。”冯没有上前挡住他,而是用起源语继续说,“你听得懂起源语,对吗?你并非对魔法一无所知。” 谢灵停住脚,转过身,摊开双手,同样以起源语回道:“什么时候发觉的?”
第8章 旁边的恩佐斯听不懂起源语,但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只得一头雾水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冯没有搭理恩佐斯,只是看着谢灵赞赏说:“你的起源语发音很标准。” 谢灵不置可否,静静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如果我没猜错,你对起源语非常熟悉,熟悉到通用语里夹杂几个起源语单词都毫无所觉的程度。” “很少有魔法师能做到这一点。”冯·斯图尔特笑了声,走近几步,注视着谢灵的脸庞,“想必你的魔咒一定掌握得也很好。” 谢灵沉默不语。 冯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恢复成通用语解释:“刚刚和你交谈时,我说话间夹杂了几个起源语单词你都没发觉,很自然地接了我的话。” “原来是这样。”谢灵故作恍然,随即皱眉反驳:“不对,我记得很清楚,此前我没听到你说起源语,你这在欺诈我吧?” 冯一直在审视谢灵,此刻对方的反应才令他彻底放心。 他怀疑之前没有成功催眠对方,如果对方没有被催眠,那么说出的话就值得怀疑。但现在冯可以肯定对方即使很快挣脱了催眠魔法,但期间还是被引导着说了实话。 这个少年确实是无辜的受牵连者。 冯的语气软了些:“是催眠,催眠魔法持续时,我说话夹杂了起源语,你在最本能地吐露真相,如果不懂起源语,是无法回答我的问题的。” 闻言,谢灵磨了磨牙齿,露出厌恶的表情,显然是不喜欢被人催眠。 他冷冷道:“好吧,我承认,我熟悉起源语,魔法魔咒你一说出来,我听着很耳熟,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会魔咒,更不会魔法,至于为什么会说起源语?” 冯洗耳恭听,却见对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已经说得非常清楚,在过去的好几年里我浑浑噩噩,对更久远的过去我一无所知。” 这倒是真的。 况且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更久远的过去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知道的只会更少。 冯想了想,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曾经应该在魔法学校或其他地方学习过魔法知识,至于是魔法学徒还是魔法师,是否登记在案,你跟我回教堂,我们查一查就知道。” 谢灵欣然同意:“当然,我也想知道在被尤拉收养之前,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能查到我是谁,精神赔偿费就可以免了。” 冯忍不住说:“你还记着精神赔偿费呢?” “那可都是金币,教会那些主教牧师可有钱了。你可以让贝尔市教堂出这份钱,反正是在贝尔市调查意外事件造成的花费,教堂应该给你们报销。” 说到钱,谢灵不慌不忙地把全部身家掏出来,一一点给他们看。 一张5金币、十来张面值为1、5、10银币的纸钞,还有一把咣当响的铜币。 “看,我就这么点家产了,等把这两周拖欠的房租缴了,剩下的钱还不够一个月衣食住行,万一找不着工作,那就要流落街头,你觉得我为什么惦记着精神赔偿费呢?” 冯默然无语,看着少年小心翼翼地将纸币零钱又装回大衣内侧口袋里,一时间觉得不给少年一笔赔偿都不配做惩戒者! “孩子!”恩佐斯看得热泪差点流出来。 他早年做过海盗,挥手间就是几十上百的金币,现在过清苦日子是为了赎罪,看到打心眼里就喜欢的孩子居然这么贫穷,顿时觉得上天对谢灵太过冷酷。 “你母亲没给你留遗产吗?”他指的是棺材里的尤拉,“你邻居不是说她是个小有资产的商人吗?” 谢灵平静地说:“这就是她留给我的全部遗产。” 他不准备现在就把非法聚会的线索抖给冯·斯图尔特。 这事想想就蹊跷。 聚会接头人在教堂附近开咖啡店,明目张胆露着脸传纸条,谢灵事后一想,就觉得不对劲,这已经不是愚蠢粗心的问题了。 这个非法聚会极有可能是上面有人脉,至于是市政府还是中央教堂,那就不得而知。 最好是等到周四当晚,指引惩戒者悄悄过去当场破获。也避免万一走漏风声,那位上面人追查到自己头上。 现在的他一点筹码都没有,经不起折腾。 这样打定主意后,谢灵弯腰将棺材盖推合,悄悄将小纸条塞进冻结的衣服里——希望冯·斯图尔特和他的同伴检查尸体时细心点。 他站起身,平平淡淡问:“尤拉是小商人、平民,你们知道在贝尔市这样的地方,一个普通平民一年大概能赚多少钱吗?” 冯猜测道:“100金币左右?” 冯出生在中产阶级家庭,魔法学校昂贵的学费也交得起,毕业后喝了转化魔药成功成为魔法师,加入惩戒队,印象中就没有为金钱特别苦恼过,所以并不清楚底层阶级的平均收入。 “你真是太看得起平民了,魔法师先生。” 谢灵语带嘲讽,右手伸出四根手指,裹着布巾的左手握拳。 “40金币?”冯很吃惊,他知道流浪汉乞丐基本没收入,但没想到普通平民的收入这么低。 “这种情况下,除去衣食住行必要的花费,一个平民家庭能存下来10金币都算是理财有道,更多的家庭是入不敷出。” 冯沉默了,他难以感同身受,但仍旧从心底里生出酸涩之情。 “尤拉一个寡妇只能留下这么点遗产,有什么奇怪的?”谢灵的指尖在棺材盖上虚虚一点,“更多的平民去世时留下的钱连口棺材都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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