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布上身的魔纹散发微光,稍稍驱散黑暗,模糊地映照着眼前这片方寸之地,勾勒出谢宁熟睡的侧影。 谢宁睡着时,眉目神态里的攻击性销声匿迹,浓密眼睫柔和地垂闭,在秀挺的鼻梁两侧落下淡淡的阴影,沉静松弛的睡颜看起来和昔日的谢灵完全一样。 唯独不同的是,他露在薄被外的修长脖颈,扣着一圈坚固的暗色颈环。 谢灵看了眼左手尾指的金色指环,不再犹豫,动手捏住指环,轻轻一旋! 咔嗒一声轻响,颈环内部连接锁断开,分成两半掉落在雪白床褥里。 昏暗光照中,只见谢宁的表情立刻就变了,眼皮剧烈颤动几下,猛然睁开双眼,乌黑的眼珠直直地看过来。 这种状态下,他的自主意识是占上风的,但眼神却格外恐怖,透着瘆人的冷光。 看清是谁之后,他低低喊了声:“哥?” “别动!” 谢灵呵斥了一声,伸手抵住谢宁倾靠过来的身体。 浅金魔纹极尽蔓延,像水波纹在他雪白的肌肤上流动,竭力摄取不明邪祟的魔力?。 暴戾血腥的欲望从心底冒出火星,很快烧成燎原大火,杀戮的念头如浓烟充斥大脑,谢宁难以忍受地攥住眼前这只手臂,手劲很大,指关节用力到发青。 他牙关紧咬,极力克制,然而眼神令人不寒而栗,仿佛那邪祟正透过黑玻璃片似的瞳孔往外张望。 “哥你在干什么?”他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 “26,继续。” 体内魔力暴涨,但谢灵没有停下来,肆无忌惮地盗取邪祟的力量——他想迫使邪祟逃离谢宁的身体。 “……” 谢宁直勾勾地盯着他,瞳孔像空洞的深渊,冰冷邪恶的气息由内而外弥漫出来,紧接着沾血薄唇挑出一抹毫不掩饰的恶意微笑。 邪祟已经察觉到魔力流失,暴怒之下冲破了魔纹禁锢,强行压过人类意识,瞬间支配了这具身体。 熟悉的面孔在这一刻变得全然陌生,谢灵心脏收缩,眉眼紧压,明白眼前不再是他的弟弟,而是那只披着人皮的灵异邪祟。 “滚出去!” 过量的魔力急速涌入体内,让他浑身越来越烫,脸颊泛着醉酒般的薄红,吐息灼热滚烫。 手腕被它攥出骨裂的脆响,谢灵剧烈喘息几声,厉声呵斥:“现在立刻滚出他的身体!” “呵。”这是它第一次用谢宁的身体出声,明明是人类柔和的嗓音,却透出令人寒毛倒竖的诡谲。 “人、类。” 它不太习惯用人类喉舌出声,话音扭曲变调,一字一顿,“你、在、” 它带着森寒血腥的笑意,向谢灵倾压过来,坐在他的腰腹,然后俯身低头,冰凉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脸上。 僸⒉傳 “找、死、吗?”阴冷的气息落在谢灵发烫发红的脸颊。 谢灵盯着这张神情扭曲的脸庞,一字字从牙缝间迸出:“你这恶心的东西,滚出谢宁的身体!” 就在这时,床边忽然凭空凝结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来人一出现,没有丝毫停顿,抬手就施展魔法。 砰—— 它直接被掀飞出去,狠狠撞到花岗岩墙壁,倏然抬起头,苍白面孔透出可怖憎恨的神色。 来人瞬移到墙边,没有任何迟疑,以蓬勃爆发的魔力制住邪祟,同时双手拎着两半颈环往谢宁脖颈间一扣! 本就被盗取了魔力的邪祟,在颈环和魔纹的双重禁锢下,顿时无法再支配身体,坠入谢宁的意识深处。 谢宁身体一软,滑倒在地,浓密黑发披散覆面,过了好几秒,才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 “啊……” 他缓缓抬头,露出苍白的脸庞,像一只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艳鬼,薄唇沾着猩红的血,漆黑瞳孔紧缩,看清床上的人后,便挣扎着向床边爬去。 “哥——” 【禁锢!枷锁!屏障!】 三重魔咒接连落下,汹涌而来的魔力不可抵挡,将谢宁困在墙边。 啪。 魔法吊灯骤然一亮,煞白灯光下,只见奥狄斯站在床边,面容冷锐犹如冰封。 “玩火自焚!” 他看着谢灵,灿金眼眸满含怒气,厉声呵斥:“用这种方法驱赶邪祟,恐怕它没还走,你先自燃了!” 谢灵脱力倒在床上,微张着唇喘息,稍稍缓了缓之后,略微偏过头,仰视着奥狄斯。 “我只是试试。” 雪白睡袍领口敞开,从胸口到脖子再到脸颊,覆盖魔纹的皮肤都透出高热的薄红。 “况且我知道您在城堡里,万一出事,您一定会发觉。”他勉强提起唇角,露出一点笑容,“您这不就来了吗?” “……” 奥狄斯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神色,忽地抬起手,不知是被气得想打谢灵一巴掌,还是想干点其他发泄的事情。 他手掌在半空停滞几秒,最后只是克制地掐了掐太阳穴,冷声警告:“灵,没有下一次。”
第70章 两天后。 萨兰大教堂。 “……在表里重叠之前,我被邪种打伤落入湖中,勉强爬上岸后,意识恍惚几乎昏迷,没有见到里世界的邪神……” 萨默菲尔德坐在扶手椅里,慢条斯理地翻着一本旧书,阳光从侧方光洁透明的玻璃窗倾泻进来,映出他平静的面孔。 他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也可能更年长一些,眼瞳是晴空蓝,头发是琥珀金,五官轮廓儒雅斯文?,典型的希里亚皇室贵族长相——他也的确出身于大贵族家庭,有一点皇室血脉。 漆红书桌几步之外,加西亚站着解释近日发生的种种事件,其实都是写在资料记录里的内容,萨默菲尔德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返回萨兰的途中出了事,飞空艇偏航迫降……” “加西亚,”萨默菲尔德出声?,抬眼看过去,“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叙述了。” 加西亚故作恍然,微笑道:“原来您已经看过我呈上去的汇报书了。” 萨默菲尔德不紧不慢地合上书,平和地问:“加西亚,除了这些要放到档案室、资料室的内容之外,你没有其他事跟我解释吗?” “您是指哪方面?” “18日凌晨维克大教堂发生原初神降,而你在维克的事务17日上午就办完了,为什么滞留一天?” 加西亚面不改色:“数次前往科洛郡,始终没有感受过当地风俗,所以我想停留半天游览维克市。” “感受当地风俗,”萨默菲尔德饶有兴味地重复,眼神意味深长,话锋一转: “除了萝拉·特雷西之外,另一个幸存者,路卡·爱德温,你熟悉吗?” 加西亚:“有些了解,我调查过他。” “哦?说说看。” “您应当看过他在教会的登记档案了吧?是否感觉有些眼熟?” 萨默菲尔德带笑不笑地问:“你觉得有些像谁?” “灵——我觉得他有点像灵。” 加西亚垂下眼,语气略微变沉:“您是知道的,我很怀念灵,所以见到这种有点像他的人?,难免会多留意一些。” “他是个被寡妇收养的孤儿?,之前一直生活在贝尔市,他的养母意外死亡之后,他被惩戒者带到了维克市,由一个叫冯·斯图尔特的惩戒者引荐加入惩戒团,虽然转化失败,但他本人?……” “不是转化失败。”萨默菲尔德打断他,波澜不惊道:“圆桌会议上,奥狄斯宣称,路卡·爱德温是圣主眷属,应该是提前私下说明了,冕下没有质疑他。” 加西亚猛然抬起脸,眼底流露出一丝明显的惊疑。 萨默菲尔德提醒:“加西亚,我不管你是以什么心态去接近他,现在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了。” 加西亚神情微变,但很快掩饰过去,不动声色道: “难怪他那天能安然无恙,萨默菲尔德大人?,我接触他是因为他的天赋和潜力出众,或许能脱离惩戒团,站到我们这边,您觉得呢?” 萨默菲尔德眯起天蓝的眼睛,审视性地看了他一会儿?,脸庞浮现出笑意。 “你可以去试试看,和奥狄斯抢人的难度很大。” 加西亚不置可否,神态自然地笑了笑,随即转换话题,开始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务。 少顷,他言简意赅地说完,示意告退,正要转身离开时,萨默菲尔德突然出声喊住他:“加西亚。” 他回过头,目光询问地看向对方。 “维克市的原初神降事故由黑狱逃犯杜克·坎贝尔引发,这追根究底是你的失职,冕下已经对此不满,你近日最好收敛点。” 加西亚:“我明白您的意思。” 萨默菲尔德笑了声?,忽然拿起手边的旧书向他投掷过去。 牛皮封面的薄书在空中直直飞来,加西亚抬手接住,有些不明所以地挑开封面,只见扉页写着几个大字:【亡灵召唤术】 他心脏顿时重重一跳。 萨默菲尔德的嗓音醇厚温和?,但语气透出强势严厉:“有件事我一直没追问过你?,但你不要以为我忘了。” 加西亚明白他在说哪件事,合上书轻轻一笑,“您是指灵的弟弟谢宁吗?” “当初我和他一起去纳木拉西,是经过您允许的,通行证时限一到?,我就按时返回萨兰了,谁知道我离开之后,他会做出屠村血祭召唤亡灵的事情。”加西亚露出遗憾的神情,轻描淡写地说:“大概是疯了吧。” “加西亚,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不想再多说什么。”萨默菲尔德淡淡道,“但我提醒你?,无望的执念会将人引向疯狂,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谢宁。” 两人对视几秒后,加西亚走回到书桌前,将书放到他的手边,低头行了一礼。 “谨从您的意愿。” · 城郊墓园。 谢灵拿着一束白色百合花,停在墓前。 他垂眸看着大理石墓碑,轻声对背后的人说:“小宁,你先去外面等我。” “哥,这只是衣冠冢而已。” 他头都没回,加重语气:“小宁,我要单独在这待一会?。” 谢宁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一种复杂不甘的情绪从心底升了上来,但最终也只能悻悻地回了声好,便转身大步离开。 南方初春的温暖日光照在身上,空气浮动着清幽的花香。 “抱歉啊,赫尔曼,来得有点晚。” 谢灵将滚着水珠的百合花放在大理石墓碑顶上,指尖缓缓拂过碑文?,唇角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但你不会怪我的,对吗?” 他席地而坐,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墓碑,就像过去无数次闲聊那样,姿态懒散,语气恬淡:“没想到吧,我现在变了模样,很多人都认不出我。这样也挺好,死而复生毕竟是件诡异的事情。” “赫尔曼,我听说你喜欢我,还想跟我求婚,真的假的?什么时候动心的?我记得刚进队的那两年,你一天到晚都逼着我训练,对我可冷酷了,所以至少是216年之后吧……我们大昭有句话叫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这样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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