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靠近了些,一只手臂搭在谢灵的椅背上,“那只黑蝶大概不具有伤害性的负面效果,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我想我们不用这么紧张?” 谢灵转过脸冷淡地朝他一瞥,从扶手椅里起身。 “作为惩戒者,起码要多留意一些异常吧,保持警惕。” “明白明白。”冯笑嘻嘻地跟着他上楼,“灵,这几天我没有任务,帮你回顾一下魔法知识,怎么样?” 谢灵点头:“好。” 两人房间不在同一侧,在楼梯口分道?,谢灵转过身还没走两步,又被冯叫住了。 他扭头问:“干什么??”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冯说?,“今天有个从萨兰过来的主教去了维克大教堂,很年轻也很出名,叫加西亚·伊文斯。我们昨天夜里在搏斗场救的那人也叫加西亚,是不是很巧?” 谢灵面无表情:“啊,真巧。” “这个伊文斯主教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你碰见的话避开点?。”冯告诫道?,“最好别有什么交集。” “嗯?” “你才加入惩戒团不知道?,伊文斯是红衣主教萨默菲尔德的下属,而萨默菲尔德对惩戒团有偏见,一直不太友好。例如前几天我被感染了,如果是交给他处理,现在人早就没了,直接送我去极乐园见圣主?。” 谢灵露出受教的表情,心想那我可太知道了。 · 这天夜里他罕见地做了梦。 次日早晨醒来时,脑子昏昏沉沉,依稀记得是几个凌乱的片段,好像是过去的记忆,又像是荒谬怪诞的幻梦,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 谢灵掀了被子起床,赤脚站在地毯上,卷起窗帘,推开窗户,只见外面雪已经停了,一片白茫茫。 雪后清新的冷风灌进来?,令人精神一震。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窗边,望着被积雪覆盖的花园,慢慢地回忆凌乱模糊的梦境。 不知站了多久,远方传来一声声悠远的钟鸣。 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和钟声重叠,谢灵随手拿了一件长外套披上,打开房门,只见冯穿戴整齐站在门口。 “早啊,灵。” 谢灵没什么精神地说?:“才刚到八点?,你这是来叫我出门的?” “不是。”冯乌黑的眼珠望着他,“你还记得昨晚我跟你说过的加西亚·伊文斯吧。” “记得,怎么了?” “就在十分钟前,他登门造访,现在正和队长在会客室里。”冯眼底压着一丝忧虑,表情很严肃,“我晨跑回来时刚好碰见他们,队长让我喊你过去。” “加西亚登门造访?还让我过去?” 这无疑是道当空劈下的惊雷,谢灵顿时清醒了。 “灵,他是特意过来找你的吗?”冯低头靠过来?,压低的声音透出一丝异样,“昨天你们碰过面?” 谢灵没回答,将门一关,开始换衣服。 窸窸窣窣两分钟后,他穿着一身冷肃的黑衣,对着穿衣镜整了整头发。 光滑的镜面倒映出他的脸庞,熟悉又陌生。他走近两步,伸出细长的手指,点了点镜中的眼睛,轻声道?:“别慌,谢灵。” “不管他找你干什么?,都别慌,知道吗?” “……总而言之,就算伊文斯查到你养母是邪徒,那也跟你没关系,你只是无辜的受害者。” 冯跟着谢灵下楼,一直在低声交代,眼神忧虑万分,生怕突然造访的主教把小同伴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等到了会客室门前,谢灵点头表示都明白了,正要伸手去拉门把手时,冯伸手按住他肩膀: “要不然我陪你进去吧,万一伊文斯用催眠魔法套你话,我还能帮你。” 谢灵抬手将他的手掌推开,平静道?:“我自己能应付。” “可是……” “况且队长还在里面呢。”谢灵握着门把手,“伊文斯主教不会太过分的。” 咯吱一声,会客室大门打开,谢灵坦然地走了进去,反手将门关紧。 目光一扫,看见加西亚和唐纳德坐在长桌两侧。 他走近两步,站在长桌尽头:“日安,队长,伊文斯主教。” 加西亚今天穿了身黑漆漆的主教袍服,左胸前别着教会徽章,除此之外再无配饰。 黑色不适合他。 谢灵正这么想着,刚要别开视线,目光却忽然定住。 在那枚秘银与红宝石材质的主教徽章边,有什么乌黑的小东西附着在衣袍表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是一只不起眼的黑蝶。 谢灵走到唐纳德身边的位置落座,抬起眼看向加西亚,心底疑云密布。 魔法灯洒下明亮光辉,黑蝶覆满磷粉的翅膀微微反光,近距离只需多看几眼就能注意到它的存在。唐纳德一直坐在加西亚对面,竟然毫无反应。 而加西亚也似乎一无所觉。 这太奇怪了。 两人都是资深魔法师,对这种异常的感知应该相当灵敏。这是单纯的毫无所觉,还是视而不见? 谢灵疑心重重,一时间犹疑不定?。 他目光在加西亚左胸短暂停留,很快挪开视线,在对方满含笑容的脸庞一掠而过,然后低下了头,一副温顺而乏味的姿态。 加西亚对人的目光十分敏感,垂眸看了眼自己胸前的主教徽章,旋即抬眼看向谢灵。 “路卡,我想我看起来应当没那么可怕?”他的语气十分柔和?,但又带有那种上位者不容拒绝的强势,“抬起头看着我好吗?” 啧,完全是萨默菲尔德那家伙的腔调啊。 谢灵心中略感不适,但还是顺从地抬起脸,“伊文斯主教,您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加西亚拿出一只细长的小水晶瓶,通过无色透明的瓶身,可以看见里面装着满满一瓶深红浆果色的粘稠液体?。 他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将水晶瓶推到桌面中间?,视线一直盯着谢灵:“这是转化魔药。” 谢灵与他目光相碰,“您这是什么意思?” “路卡,你知道吗?魔法师里有那么几个人?,喝过两次甚至三次转化魔药。”加西亚手肘支起抵着桌面,双手交叠撑着下颌,姿态随性闲适,仿佛闲聊似的娓娓道来?: “因为第一次服用魔药转化失败,很幸运的是,身体和精神并无大碍,所以他们又尝试了第二次、第三次,避过死神的镰刀,获得圣主的眷顾,最终成为梦寐以求的魔法师。” 加西亚话中的意思非常明显。 谢灵转过脸看唐纳德,指望这个新任队长说点什么?。 只见唐纳德眉头轻微皱起,棕色眼瞳透过镜片显得暗沉深幽,薄唇拉成一条直线,神情严肃又冷硬,吐出短短的一句:“你自己决定?。” 啊哈。 意料之中。 谢灵转而看向加西亚:“伊文斯主教,您说过命运不会给予人毫无缘由的馈赠。” “这只是一个有缘由的、小小的见面礼。” 加西亚唇角带着笑意,湖绿的眼珠如透彻的宝石反射微光。 小小的见面礼? 唐纳德眼珠动了动,视线聚焦在桌面中间的水晶瓶。这样一瓶高品质的转化魔药有市无价,即使他作为惩戒队长,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弄到手。 萨兰来的大主教果然不一样,这样的东西在对方眼里,竟然只是小小的见面礼。 “感谢您的好意,但,”谢灵伸手抹了把脸,颓然地叹了口长气,“我实话说吧,我不敢再喝转化魔药了。” 他手指陷进浓密的黑发里,低垂的脸颊蒙了层阴影,轻轻咬着牙关:“第一次转化失败没有伤亡已经是侥幸了,我不敢赌第二次。” “……不敢?” 加西亚眼底流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坐正身体?,笑容淡去,冰凉的目光一寸寸地刮过对面的少年。 ——不像,性格真的一点都不像。 ——把这样的人跟灵相比,简直是种侮辱。 黑蝶在他胸前颤翅,他却盯着谢灵,压着声音轻而慢地说?:“转化是难得的机会,难道你不想拥有魔力,不想成为大法师吗?” 这瞬间他的情绪波动让旁观者唐纳德都为之侧目,若有所思地推了下眼镜。 足足过了十几秒,少年才闷闷地出声说?:“我想,但我不敢赌运气。我前天才喝过转化魔药,一旦再次失败,魔药效果叠加我完好无损的概率太低了。我不想死,也不想变成疯子或者怪物。” “……” 加西亚无言以对,沉默良久。 会客室里是令人尴尬的寂静,只有壁钟指针转动发出哒哒的轻响。 这时唐纳德起身,将那瓶魔药推回到加西亚手边:“伊文斯主教,感谢您对路卡的关照,但我们应该尊重他本人的意愿不是吗?” “您接下来有重要的行程安排吧?我送您出去。” 加西亚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俊秀的脸庞重新覆上面具般标准而完美的微笑。 他没有碰水晶瓶,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优雅的嗓音让人如慕春风,“唐纳德,感谢你的招待,打扰了。” 唐纳德拉开门,“您客气了,您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西北教区任何一支惩戒队都会欢迎您的到访。” 谢灵静坐在原位,敛眉垂眸,默不作声地听着两人虚与委蛇的客套话。 “您的魔药?” “送给同伴的见面礼,你们随意处置吧,或许以后还有请你们帮忙的时候。”加西亚语气平淡,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路卡,你最好再考虑一下。” 他心念一动,当即起身疾步走过去,表情羞愧地说?:“伊文斯主教,我送您出门?” 加西亚不置可否。 三人走出会客室,经过客厅时,谢灵眼角余光瞥见冯坐在壁炉边的沙发里,正伸着头朝这边张望。 “谁啊?” 两个橘发青年从另一侧的楼梯走下来?,望着渐行渐远的黑袍背影,哈利朝冯扬了扬下巴,“那人是谁啊?” “加西亚·伊文斯。” “加西亚·伊文斯?从萨兰过来的那个主教?来我们这里干什么??”哈利看人还没出大门,压低声音:“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 冯望着三人背影,面沉如水,“不知道?,反正肯定没好事。” “嗯?”哈利挑起一边眉毛,“冯,你这么讨厌他?以前有过节?” “没有,昨天下午在教堂初次碰面。” “哦,那就是一见生厌。”哈利耸耸肩,“说实话,我也不喜欢教堂主教的那副腔调。” 冯眯起眼睛,看见唐纳德在雕花铁门边驻足,谢灵却送人出了大门,忍不住起身跑过去。 他在唐纳德身侧停住脚,盯着十米开外的人影,“队长,伊文斯过来干什么??” “他昨天碰见过路卡·爱德温。”唐纳德摘下眼镜,抽出手帕丝巾,一边擦着镜片,一边说?:“显然是对路卡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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