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襄想从她手里扑腾逃走,奈何抱着他的女子身躯宛如一张白纸,桃襄生怕自己力气太大而伤害了她。 “汪汪汪!”他叫了几声。 房内布局简单,除了一张床外别无其他。 名叫阿茉的女子把小土狗放在地上,笑道:“你从哪里跑过来的?” 可能是见桃襄的模样乖巧温顺,阿茉也不害怕,五指并拢轻柔地顺着它的杂毛。 床上的老妪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口齿不清道:“这、这狗子一看就是有主人。阿茉,把咱家的馒头掰点给狗子吃。” “好!”阿茉爽快道。 自己送出去的粮食又回到了眼前。 桃襄呆呆地看着阿茉把馒头泡水,盛在碗里放在地上。怜爱地摸着他的小脑袋道:“吃吧,可怜的小东西。人都要饿死不少,更别说狗还有吃的了。” “汪呜。” 桃襄轻轻叫了一声,用头去蹭了蹭阿茉的手背。 原来真的有人会顶着饥饿,将可以救命的口粮分享给一只狗吃。 自从穿到这个世界以来,他看到过太多阴险的人性。 有恩将仇报的兄妹,有可以用自己孩子尸身换馒头的王工妻子,当然还有颠倒黑白的王工。 久而久之他差点都忘却了人性中还有真善美的存在。 桃襄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倒映出女子的面孔。 五官虽生得平平无奇,但却让人感到亲切无比。 老妪捶了捶腿道:“阿茉啊,方才出现的口粮咱不能碰啊,下午你抽空送到李大哥家去,问问是咋回事儿。” 桃襄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吃的还是阿茉家的口粮。 “行,”阿茉俏皮地眨眨眼:“娘,会不会这小狗的主人不想养它了,馒头是补偿?” “那也先别吃。” 阿茉双眸弯弯,蹲下身揉了揉桃襄脑袋:“你还有主人吗?没有的话我收养你。” 如果不是还有李春游值得牵挂,桃襄真想住进阿茉家中。 母女都是善良之人,他们就像丑恶世界中的桃源,令人还对着这个世界有着一丝期望。 但是很可惜。 “汪汪呜!” 我不能留下来哦。 倏然,碗中的水溅到了桃襄的毛发上,阿茉也蓦然摔倒。 “是不是地震!”老妪叫道。 阿茉从地上迅速爬起来跑到窗边,转过身惊恐道:“娘,军营的那帮人又来了!” 军营? 原来方才的震动不是地震,而是纷乱的马蹄声。 “那帮人抓走了大哥和小弟,他们还想干什么啊!”阿茉气得眼眶发红,手上熟练地拿起了钢叉。 可尽管这样,要是打起来阿茉一个女子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就在此时,桃襄脑中电光一闪,胡虎将军说的话又在耳旁回放。 他要继续征兵,而且还要征女子去充数! 老妪与桃襄想到一起去了,她焦急地喊道:“阿茉快从后门跑!” “汪汪汪!”桃襄也咬着她裙摆扯着。 阿茉绝望道:“娘那你怎么办!” “你先跑!娘有腿病,他们不会把娘抓走的。” 从鞋底传来的震感越来越严重,马鸣声刺入耳膜,前面已经有几户人家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 阿茉怨恨地一跺脚,从后门飞奔出去。 村子附近没有几颗还活着的树,所以难以藏身。 桃襄在前面奔跑引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边有个人!” 突然头顶上的岩石后传来吼叫。 顾不得这么多了,桃襄只得带着她往偏僻小路里逃去。 周围皆是难走的羊肠小路,稍微不注意便可能掉下山坡摔个粉碎。 阿茉瘦弱,她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一个没注意跪倒在地。 “汪汪汪!” 快跑啊,小土狗爪子拍着她。 “我、我能逃到哪里去?”阿茉胸中的悲伤如决堤之河般爆发,揉着红肿的脚踝不断啜泣。 身后的震感越来越强,有人对他们穷追不舍。 “汪!” 再坚持一下啊! “你快藏起来吧,他们说不定连狗都吃。”阿茉绝望地看着马匹越来越近。 电光石火间,桃襄做出了个危险的决定。 “就在前面了,我看到有人!”打头的士兵汇报道。 “只要再抓一个回来,就算没有银子拿,当个小官也算清闲。”另一人挥了下马鞭,与他闲聊。 “胡虎这厮这次是真下血本了,诱惑力也太大了哈哈哈。就是有点没人性,连女人也不放过……操,又被那个小子领先了!” 从队伍中窜出一道残影,宛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前方逃走的女子。 那个女子只身穿着单薄的里衣,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向前逃跑。 然而马上的人心狠手辣,单手举起长戟朝她抛去,刚好射在女子身侧,凌冽的杀气让她不得不停住脚步。 马上的少年得意地笑了一声,跃下马拍拍手道:“别轻举妄动,我不会伤害你。” 他慵懒地拖长了音调:“只要你乖乖地跟我们会军营,可比现在的苦日子舒服多了。” “女子”听到他的声音,身形歪了一下。 少年大力地嵌住“她”的肩膀,逼着“她”转过身来。 可就在这人回头的一刹那,李春游的笑凝固在了脸上。 圆睁的杏眼含着怒气,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桃襄咬牙甩开他手臂,怒极反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军营的日子有多舒服。”
第30章 李春游的惊愕不言而喻,无数复杂的情感在眸中一闪而过,汇聚成了瞳孔中央的人影。 “你就这样对刚才的姑娘下手吗?”愤怒和失望交织在桃襄心头,理智让他难以冷静,浑身止不住发抖。 李春游想喊他快走,可嘴唇翁动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或是桃襄已经被其他士兵看见,或者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作恶的一面,此时李春游的喉头就仿佛被锈住一般。 李春游下意识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后面的士兵骑着马匹随即赶到,看着桃襄第一反应就是啧啧嫉妒:“从远处看还以为是个姑娘,没想到是个小白脸。” “小白脸好,长得不比女人差,交差还能拿到壮丁的功劳。”另一人笑容猥琐地打量着他,见桃襄怒目圆睁觉得不服气,伸手去掐他的下巴。 李春游手肘狠狠地砸上那人腹部。 “啊——”那人一声惨叫,呛出一口酸水,继而怒道:“李春游你他妈有病啊,我知道是你抓的人,看看都不行啊!?” 李春游没有回过身,高束的马尾像一条乌亮的瀑布垂在脑后。 桃襄对他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蹙着眉头选择忽略他。李春游知道在他心中,自己已经和那群兵-痞没什么两样了。 “算了别招他,快走!”另一人拉着猥琐士兵悄声道:“这神经病今天抓了七八个人,回去后肯定是顶替麻子的位置,小心他以后给你穿小鞋。” 马蹄伴着骂骂咧咧的声音远去。 桃襄冷笑一声,把袖子从他手中抽出来,故意拍打了几下李春游摸过的位置。 “不用给我解释什么,我不想听。”他冷漠道。 李春游几次欲言又止,咬牙挤出几个字:“我又没做错什么,何来解释?” “你!”桃襄是真的火了,如果不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变成人吸引他们注意力,李春游真的会对那个可怜的姑娘下手。 他盯着李春游那副俊美的面孔,眉宇间有着与少年人不相匹配的阴鸷。他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错,唯一失误的地方好像就是让桃襄看到自己在做什么。 桃襄眼眶滚烫,高抬的手利落地扇了李春游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 “你真让我失望!”桃襄恶狠狠骂道。 李春游偏着头没有说话,额前的碎发又掩住了他那双明眸。 天边似燃烧着一团烈火,将青山覆盖上了一层橘色的彩纱。 已过处暑,午后的风染上了一层凉意。本是瓜果飘香层林尽染的时节,目光所及却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和贫瘠的土地,萧瑟怆然,令人心生悲凄。 新抓的这批人不到三十个,男女老少皆有,桃襄是其中唯一的成年男性。他沉默寡言地听着孩孺妇女们的哭泣和老人的叹息,而此刻看守的士兵却只是在讨论着如何邀功拿奖。时不时的爆笑声和孩子的嚎啕大哭成了最讽刺的对比。 李春游双臂环胸,中间抱着一柄笔直的长戟,面色阴沉地站在一旁,离桃襄不近不远。他们皆是一言不发,仿佛天然的屏障隔绝了世人的喜怒哀乐。 桃襄不知道那三个还不到他膝盖的孩子是谁抓过来的。 唯一的慰藉便是,这些人中没有阿茉和她母亲。 “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报告,一共二十九人!” 领队嗯了一声,捋着胡子低声问道:“哪个是李春游?” “就是队伍最后的那个小子,一人抓了九个呢。那个男的就是他抓回来的。” 领队笑骂了句:“操,真狠得下心来啊。不过咱们胡将军就需要这种人才,到时候给他汇报上去。” 启程前他们被迫要在手腕上套绳子。 桃襄身边哭哭啼啼的小男孩没有大人照看,绝望地张着大嘴哭嚎,更是被绳子吓了一大跳,哭得脑子缺氧,下意识抱着桃襄的腿哇哇大哭:“我、我不……” 系麻绳的士兵明显是有孩子的年龄,不忍心看这儿小孩儿哭得撕心裂肺,却军命难违。 桃襄于心不忍,把小男孩抱起来,拍着他后背道:“大哥通融下行吗?我抱着他走,这孩子本就命苦,这一段路程就别绑我们了。我们保证不逃。” 兵大哥当然相信这个温润如玉的年轻人不会逃跑,不过眼下左右为难,又是“啧”又是“唉”的。 小男孩哭得更大声了,他不知晓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只知道在没有爹娘拥护的情况下被一群杀气腾腾的人捉走。桃襄因为只穿里衣的缘故,小男孩摸到的是温热的躯体,就像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紧紧抓住了一根绳索,指甲快陷进桃襄的肉里,再也不松开了。 “别绑他们了,我来看着。有人问就说我来担保,出了事找我。” 这时,从桃襄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熟悉的声音。 兵大哥眉头舒展,朝李春游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大部队启程,天边原本燃烧的云褪成了一幅水墨画,映在山顶之上。 桃襄抱着死不松手的小男孩在末尾缓缓走着,李春游在他身后一个步伐的距离,像怎么也甩不掉的影子。 桃襄后颈发烫,仿佛那道灼热的视线带着可以烫伤皮肤的火焰。 他这次是真的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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