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佑僵在原地,指间发凉。 这种冰冷的感觉逐渐漫到了四肢,头晕脑胀。 在这一瞬间,他连哭都忘记了。 在宋弘走后,吕莉侧过身,淡淡道:“进来拿吧。” …… 最后,吕莉和宋弘离婚一事真的闹上了法庭。 但争宋鸣竹抚养权只是其中一个,最小、最不起眼的纠纷,更多的是围绕着财产分割而展开。譬如房子、车子一类。 宋知佑站在一旁,看着吕莉甩出宋弘跟另一个陌生女人约会亲吻的照片,骂的脏话成堆,哭得泣不成声。 宋弘也放出吕莉和一些男性的暧昧录音,尺度之大,令所有人咋舌。 法院的空调开得真的好低,令宋知佑感到无比的寒冷,仿佛下一刻就要能够倒下。 就在这时,他的手被一片温热覆盖住。 是宋鸣竹。 他两站在一块,如同等待宣判的雏鸟。 不对,只有他在等待着宣判而已。 一想到这,他就有些委屈地迎上了宋鸣竹的目光。 然后一愣。 这是他从未在宋鸣竹身上看过的目光,明明嘴角向下,整张脸如这吹的空调一般冷漠,可眼底的情绪却波涛汹涌。 时隔多年之后,宋知佑仍会想起这个神情,然后重新揣测,当时宋鸣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情绪。 是对他的安抚、同情,还是同他一样的难过和不愿面对。 好像都有,又好像不止。 隐隐地,还透着绝望和认命。 在父母都争抢着要他的时候,他并未表露出多少欣喜。 宋知佑不理解,实在不理解。 他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宋鸣竹是连要都不想要吗? 为什么? 法官开始向宋鸣竹询问,问他想要跟父亲还是母亲。 所有人的视线都开始都望向了宋鸣竹,其中由宋弘和吕莉的目光最为明显,若可以,感觉他们能当众进行一段几千字的温情告白。 唯独宋知佑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此刻的他,就站在宋鸣竹的旁边,却仿佛隐身了一般,无人关心,无人在意。 成了连宋鸣竹的影子都不如的空气。 过了好一会儿,宋鸣竹终于开口,一字一顿:“我选爸爸。” 声音很轻,却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 吕莉的脸瞬间掉了下来,这回她终于看向了宋知佑,只是眼神里含着十分的不情愿,和碍着场合无法发泄的烦躁。 …… 庭审结束,吕莉啪地一下将手中的照片甩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将高跟鞋踩得噔噔作响。 宋弘则喜悦地跟律师握手,从疯婆娘手里保住了他应有的财产,然后朝宋鸣竹喊道:“儿子!过来!” 宋知佑被这样晾在了一边,他的腿几度发软,撑着栏杆才缓过来一些。 他没有哭,头一回,没有因为父母的事情而哭。 许是因为前些天里,他已经哭够了闹够了,如今的结果也是他早就知道的。 他本可以不来,是他不死心,非要看一个结局。 现在唯独觉得好冷、好累,就想直接这么倒在地上,睡过去好了。 “小佑——” 陈煜的声音忽然令宋知佑惊醒,他转过头,就见到陈煜从后面朝他奔了过来。 不一会儿,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走,我们回家。”陈煜不由分说地牵起他的手:“你干妈早就做了你爱的糖醋排骨在家里等着你!” 再次被温热的掌心包裹,这一回直达心底。 宋知佑鼻尖忽地一酸,所有的隐忍和委屈都化作一句: “好。”
第14章 期待 宋知佑已将何淑月的做糖醋排骨的方法学到了精髓。 现将排骨洗净,浸泡出血水,随后将生姜和大蒜切片,准备好八角…… 宋知佑刚从密封盒里拿出两块八角,身后的厨房门突然被打开,何淑月走了过来:“我来吧。” 此时的何淑月已经调整好情绪,开起玩笑:“你这一回来就往厨房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养了个小厨师呢。” “小厨师也挺好的。”宋知佑附和。 “那不行。”何淑月振振有词:“你是学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学子远庖厨。” 宋知佑嘟囔:“明明是君子远庖厨。” 何淑月听见了,叉起腰:“不管,在我家就是学子。” 最近方若衡来的勤,何淑月也沾上了一些他的蛮不讲理,说完后不待人反应,直接将宋知佑推出厨房。 并说:“你等着,我再给你露两手。” “好。” 宋知佑没有强求,他这次回来也确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确认。 . 陈煜还在世的时候,何淑月如所有想要炫耀孩子的母亲一样,在客厅摆放了许多陈煜参加各种竞赛所获得的奖牌和奖杯,在沙发处,还挂着一张十分幸福的全家福。 是三人的那种。 何淑月穿着一件华丽的服装,抱着还是个小婴儿的陈煜,笑眼盈盈地看着镜头。而陈煜爸爸,则站在她的身后,将她半搂至怀中,神情温柔地凝望着她。 而陈煜那时候牙都还没长齐呢,却笑得特别特别开心。 宋知佑也很喜欢那张照片,因为让他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陈煜哥哥。 原来陈煜哥哥,也曾那么那么小过。 可当陈煜离开后,何淑月便将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整个客厅空荡荡的,找不到一丝有关陈煜的东西。 包括那张唯一有着陈煜爸爸的全家福,也被摘了下来。只留了三根孤零零的铁钉挂在那。 最后还是宋知佑跑到家居市场,买了一副绿色的风景画挂在那,整个屋子才显得稍微没那么寂寥。 唯独陈煜原本房间里的东西没有动过。 窗帘、床单、角落的篮球,甚至直到今天,书桌上还放着陈煜未来得及收拾、没有写完的语文试卷。 与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只有养在窗台上肉乎乎的熊童子,已经从一小株,长成了一大盆。 要不是它,宋知佑都会以为,这个房间里施了什么魔法,把时间也静止了。 何淑月从不会阻止宋知佑进入这个房间,因为她知道,这个小孩儿同她一样思念着她的儿子。 睹物思人,虽会加重这份记忆,让他们继续沉湎于过去,更加无法放下。 但也许,记忆本身就是愈合的良药。 宋知佑就是靠着那些仅有的过往,努力活过了一年又一年。 他每次推开这个房间的时候,总是会升起一股莫名的庄重和认真。 尤其这一回,心里头还揣着事,刚握上门把手,整个人都绷紧了。 咚——咚——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比以往地都要强烈。 . 宋知佑走到了书桌前,紧张地翻开试卷,看向那篇卡字数卡得刚刚好的作文的第五行第六个字。 ——那是一个解答的“解”字。 与梁叙在大题上写的“解”,一模一样。 宋知佑呼吸一滞,他立即翻到了前面的单选题。 果然。 上面的ABCD四个字母,也跟梁叙在卷子上的写的字母,一模一样。 一次相似尚可称之为巧合,宋知佑还能说服是自己太过敏感,可次次都如此,那就不是巧合,而是…… 宋知佑深吸一口气,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急速跳动的心脏和已经完全听不使唤而颤抖的手。 可完全没有用。 待他回过神来时,手中脆薄的试卷已经被捏出一道又一道细密的褶皱。 宋知佑吓了一跳。 这几年来,试卷都没有变化过一丝一毫,如今却被他弄出了这么长、这么明显的痕迹。 他急忙去拿掌心去按压,想将他抚平。 可无论他多用力多费劲的去按它,再次张开,纸张都无法在回到原样了。 他已经变样。 回不去了。 一大滴水珠突地砸到纸上,将那个“解”字晕成一团。 宋知佑这才发觉,自己哭了,此刻眼前的世界一片水雾。 情绪一旦开始上涌,就再也停止不住。 少年地捧着那张试卷,哭得愈来愈凶,泪也越流越多。 他咬着唇,将一个个呜咽重新按回身体里。 腿却在这一刻不听使唤,如释重负,整个人直接摔到了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 这一下像是触到了他的什么开关,令他哭着哭着,又突然笑了。 笑得整张脸皱成一团,泪一边在流,嘴角却不住上扬,像极舞台上的小丑,实在滑稽难看。 何淑月听到声响仓皇地推开门,看着少年微颤的背影,十足担忧:“小佑,怎么了?” 宋知佑整理好情绪,回头,定定看了不知何时长了白发的女人许久,哑声说:“我把试卷弄皱了。” 何淑月一愣,看着少年泛红的眼眶的手中的试卷,温声说:“没事,只是皱了而已,小佑,它还在的。” 它还在的。 这句话令宋知佑倏地睁大了眼。 何淑月走过来,蹲下身,轻轻抱住坐在地上的宋知佑。她说:“对啊,还在,它就在你的手上。” “他还在。”宋知佑呢喃地重复了一遍,两遍,三遍……忽地,他也紧紧抱住了何淑月。 很紧很紧,如溺水者紧抓着救生环。 “妈,他还在,他还在啊……” 他颠三倒四地说着,随后如宣泄一般,放声大哭。 …… 宋知佑哭了多久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只知道原本吃了中饭的,等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却把自己给哭饿了。 看着餐桌上的几道佳肴,肚子呼噜呼噜直叫。 “唉哟,你这眼睛肿的,估计周一都消不了。”何淑月撑着下巴:“这可怎么办,到时候那些喜欢你的小姑娘都要被吓跑咯。” “哪有小姑娘喜欢我。” 宋知佑有些尴尬,他已经好久没这么哭过,如今被何淑月这么盯着,后知后觉的感到了羞赧。 而且…… 宋知佑喉结一滚,睁着那双鼓鼓的眼睛,有些扭捏问:“您说,有什么办法在能在周一前消肿吗?” “这么在意?”何淑月微微惊讶,一边起身去拿冰敷包,一边逗他:“看来不是有喜欢你的,而是有你喜欢的小姑娘啊。” 这还是头一回,何淑月在宋知佑的嘴里听到有关在意自个儿形象的句子,虽然只是一个浅浅的给眼睛消肿。 要知道,平时何淑月可愁宋知佑这个形象管理了。 明明是一棵超级水灵儿的嫩白菜,却一天天的,衣服胡乱穿,头发长了也不注意,任由着把自己折腾成了个杂草,好像活着就行了似的。 “不是。”宋知佑脸皮薄,倏地一下脸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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