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装潢,应当是一个男孩的卧室。 许白深想起上午和小郑一起清理院子时,小郑随口说过戚先生高中毕业便去了国外留学,几年前才学成归国。他猜测这里是戚允渐以前的卧室。 “看到书架最上面一层的书没?”戚允渐道,“你把它们取下来。” 许白深依言取了,正要递给戚允渐,看清封皮上的字后他又收回了手,“字帖?” “嗯。”戚允渐点头,“我七岁之前用的就是这些。” 许白深仔细一看,手上拿的都是些什么“楷书入门”、“偏旁部首”、“基本笔画”。 “我只求够得上你七岁时的水平就行。”——这句话戚允渐也很认真地记住了呢。 看他似乎不太满意,戚允渐神情愉悦地问:“你不是想学吗?” 许白深嘴角一抽,心中呐喊:我想的是你手把手教我,而不是跟着字帖描横竖撇捺啊! 戚允渐大方地说:“不嫌弃的话,这些字帖就送给你了。” “当然不嫌弃。”许白深咬牙,“谢谢你慷慨相赠。” 戚允渐笑得愈发开怀了,“客气,客气。抽屉里的毛笔和墨水你也可以随便拿。” 回到一楼,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郑在戚允渐的授意下搬了张很大的桌子放在落地窗前,又找来一沓毛边纸放在上面。 戚允渐对许白深抬了抬下巴,“好了,去练吧。” 许白深慢吞吞过去了。他先是坐着描了一页“人”字,感觉视线太平了就站起来描了一页“力”,结果站了没多久就腰酸脖子酸,又坐了回去。 戚允渐默默看了许久,没忍住把轮椅转到桌边,伸手调整了下许白深握笔的姿势,“这样写。” 许白深僵住了,戚允渐的指尖捏过他的指关节,留下一丝微凉的触感。 突然的碰触使得他差点没握稳笔杆,刚蘸的墨水从兔毛制成的笔头滑落,在纸上浸了个圆圆的黑点。 戚允渐看了那个黑点一眼,没说话。 许白深暗暗平复心跳,若无其事地翻过一篇,“墨水蘸太多了。” 戚允渐瞥过一只红红的耳朵,转着轮椅“走”开了,“……你慢慢练。” 许白深头也不回地点头,看上去的确像专注的模样。 戚允渐绕了一圈,停在长桌对面,伸手拿了笔和纸也写起字来。 屋外月季开得正好,鱼在池里吐着泡泡,屋内两人相对而坐,一书写、一描红,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许白深渐渐从中得了趣味,笔画描得越来越顺畅,可以尝试结构较为复杂的字了,于是他丢开字帖,写了一个“戚”字。 “……” 纸上出现一团漆黑,似字非字,像个烙糊了的饼。 许白深心虚地抬头看向对面的戚允渐,谁料正对上对方投来的视线,他下意识伸手把他烙的饼,哦不是,把他写的“戚”字遮住。 “你干什么呢?”戚允渐疑惑问。 “没什么,没什么。”许白深试图用笑容蒙混过关。 他越这样,戚允渐越好奇,“手拿开。” 许白深猛猛摇头。 “许少爷。”吴妈突然出现在身后,“你吃过晚饭再回家吧。” 许白深回头,甜甜地应道:“好呀。” 短短一天时间,吴妈就喜欢上了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少爷,和他说话时不自觉地带上慈祥的语气,“我现在要去买菜,你想吃什么?” 竟然还可以点菜,许白深“唔”了一声,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菜色,脑海里只有一个名字,“椒盐排骨……” 说着他悄悄回头瞥了眼戚允渐,只见对方听到这个名字后挑了挑眉毛,肯定也想到了那件事。 许白深连忙收回了视线,然而下一刻,他又猛然看过去,戚允渐什么时候拿了他的纸?! 戚允渐手里正拿着的,不就是他写了黑乎乎的“戚”字的纸吗?他不过是回头和吴妈说了两句话,纸怎么就“飞”到戚允渐手上了? “椒盐排骨,行。”吴妈记下要买的材料,“那我走了。” 戚允渐道:“打电话叫人配好菜送来就行。” 吴妈摇头,“他们送来的品质没有保障,我亲自去市场买。小郑说开车送我。” 戚允渐点了下头,小郑便拿上车钥匙和吴妈一起出门了。 门“嘭”地一声关上,许白深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笑着看向戚允渐,“允哥,哈哈,你拿我的纸干什么?” 戚允渐淡淡道:“检查作业。……你写的这个是‘戚’?” “咦,你竟然能认出来。”许白深毫无追求地说,“那看来我写得还行。” 戚允渐看完把那张纸随手扔回许白深面前,“像个煎糊了的鸡蛋。” “噗——”许白深没忍住笑喷出来,他想起了以前大学食堂里很常见的一种食物:鸡蛋灌饼。 笑完他准备翻开另一本字帖练偏旁部首,戚允渐看他一眼道:“我建议你先去洗洗手。” “嗯?”许白深张开手一瞧,右手掌心里一片墨渍,是刚才为了捂住糊鸡蛋沾上的。 墨渍不太好洗掉,许白深挤了两泵洗手液才揉搓干净。 洗完回到桌边,许白深重新提起毛笔描红,描着描着感觉气氛有点微妙——太安静了,吴妈和小郑走后,屋里只剩下他和戚允渐两个人,安静得让他反而静不下心来。 早上那会儿即使他俩摔在地上、身体相叠,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坐立不安,因为那会儿他知道小郑和吴妈就在外面,但现在方圆几百米内除了他俩再无外人了。 正胡思乱想着,戚允渐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回来也有一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还、还好。”许白深颤着声音回答。 戚允渐放下了笔,“还有哪里不适应吗?” 许白深暗暗调整好思绪,“都挺适应的。” 不过戚允渐会关切地问他这些倒是让他蛮意外,这些话按道理该他家里人来问才对。 静了几秒,戚允渐又问:“你和许言寒相处得如何?” 哈?许白深闻言拧紧了眉头,不是吧,搞这么半天绕了一大圈戚允渐关心的是许言寒? 许白深气呼呼地说:“劳您关心了,我和我哥哥相处得很好。” 他话中的阴阳怪气显而易见,戚允渐不知何故,奇怪地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许白深也不说,嘟着个嘴乱写一通,越想越气,干脆把笔一撂,“累了,不想写了。” 戚允渐:“……” 许白深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虽然早已知道戚允渐是痴情男配,若是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痴情人设难免会崩塌。但是这样看似关心他,实则关心许言寒的举动,还是很伤人啊! 别问为什么他这么生气还要坐在这里,因为他要等着吃吴妈做的椒盐排骨。 戚允渐揉了揉眉心,“不想写就收起来吧。” 哦对,这些字帖都是送给他了的,他要收起来吃完饭带回家! 戚允渐转着轮椅离开,“走”到半路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如果是我哪句话得罪了你,你可以说出来。” 许白深动作一顿,咬了咬下唇,其实他这气撒得实在没有道理。他来到这里不过半个多月,什么喜欢啊爱啊都是自己心里想的,戚允渐又不知道,如何照顾他的心情。 况且昨晚戚允渐问他电话里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也否认了 ,现在又矫情什么。 再则,也许戚允渐刚才问的话确实是在关心他,还被他阴阳怪气了一通,却要反过来问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 哎,许白深回头看向轮椅上端坐着等他回答的人,“我……” 话音被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许白深道:“我先去开门。” 小郑他们走的时候没带钥匙?许白深边走向门口边想,他记得看到小郑拿了呀。 拉开门一看,他和按门铃的人双双愣住了。 许言寒率先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许白深有种被抓包的错觉,“我我我就是在这里呀,哈哈,好巧,小言你也在这里呢。” 许言寒看清他身上穿的衣服,皱眉问:“你昨晚没回家?” “没有呢。”许白深控制不住一直在哈哈,“你不知道吗?” 许言寒抿唇,他只当是自己昨晚睡太早今天起得也太早才没见着许白深的面,谁成想这厮竟是直接夜不归宿,要是知道他肯定会打电话问问。 见他面色不霁,许白深收了笑,咽了咽口水道:“我昨晚不小心喝多了,然后被小郑接到了这里,就在允哥这儿睡了。” 许言寒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白深紧跟着又问:“小言,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许言寒道:“我来给允哥送文件。” 许白深这才发现他手上拎了一个公文包,赶紧让到一边说:“先进来吧。” 许言寒走进屋,很快便看见戚允渐的轮椅停在空地上,他神情僵硬地和对方对视了一眼,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允哥。” 戚允渐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当作回应,只是在看到许白深的时候脸上飞速闪过一丝怪异,朝许言寒道:“去书房说吧。” 许言寒略一点头,走了两步看见落地窗前的长桌上、许白深只收了一半还乱七八糟摆着的笔墨纸砚,他的表情又僵硬了几分,进到书房时似乎还摔了一下门。 在他们身后,许白深耸耸肩,走到桌前继续收拾自己收到的“礼物”,顺便欣赏了下戚允渐写的字。 笔力遒劲,一首首诗挥笔而成,和墙上挂的那幅字比起来就像强健的成年人比之可爱的稚童。他会嫌弃七岁时写的字不无道理。 许白深把写满了字的纸一并收起来了。 刚收完,桌上响起了手机铃声,是戚允渐落在这里的手机。 许白深瞅瞅紧闭的书房门,再瞅瞅振个不停的手机,决定先瞥一眼来电人,判断紧急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去打扰戚允渐和许言寒。 这一瞥就瞥到个“董”字,前面的姓氏已经不重要了,这个电话得接。 按说许言寒给戚允渐送文件,两人现在聊的应该是工作上的事。他又不从事这一行,就算听到了什么也没关系吧?许白深如是想着,拿上戚允渐的手机往书房走。 然而刚走到门口,手机铃声就停了,估计是他刚才犹豫的时间有点长。 许白深正要转身回去,突然隐约听见许言寒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还似乎提到了他的名字。 这下可提起了许白深的好奇心,他捏紧手指凑到门边,里面的声音虽然称不上清晰,但也能听得八成明白。 只听许言寒问:“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戚允渐过了两秒才回答:“知道啊,就是你看见的这样。”说完他好像还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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