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番外1-2 入世不渡（花欲燃篇）（删） 1. 我叫花欲燃。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 祖上三代都是做古玩买卖。到了我这一辈，除了流传下来的一对屏风—— 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2. 我天生异瞳，眸色与常人不同。 这其中所遇到的，几经波折，自然不必言说。总之小时候我差点被人戳瞎双眼。 举着剪刀要戳瞎我眼睛的，是我阿妈。 3. 世事变幻，福祸无常。 在我13岁那年，阿妈得了脑中风，卧病在床，气断身亡。 这世道变得太快。皇帝已死，我的阿妈也跟着去了。 仿佛一夜之间，人人剪去长辫，穿上制式西服，开始讲起了文明话。 我尝试融入这个新世界。自学西洋的语言，去读他们的书籍，了解他们的礼仪和文明。 西学东渐，文明开化。旧秩序已然不复存在。 4. 但我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副异于常人的眼瞳。在十年前，是妖怪，是鬼魅般的存在。 而现在，是怪胎。 5. 已经不止一次被人讥讽挖苦过我的眼睛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眼睛无疾，为什么却偏偏呈现出这般奇异的瞳色。 于是，我戴上墨镜，用简陋的伪装将自己保护起来。 6. 我留洋的计划失败了。因为身无分文。 我本无意继承祖上的古董买卖。其实说好听点，叫古玩收藏鉴赏家，说难听点，就是古董贩子。 但是自从阿妈去世，父亲从未过问我的生活。当年阿妈的头七甚至没过，他转眼就娶了更加青春貌美的小老婆。 我并不是很喜欢我这个后妈。阿妈虽然强势，但是她至少爱着他。 ——可惜从未有人来爱我。 7. 我干过很多事。跑腿、送报、抄写摘录……基本上能挣钱的活，我都干过。 父亲死后，后妈侵吞了大部分财产，只留下一对破旧的木质屏风——她看不上。 不过有意思的是，家里倒卖古玩多年，虽算不上富可敌国，但也小有积蓄。 那对唯一值钱的宋代红木嵌松青玉春水带饰扇折屏，我贱价卖了一幅，盘下门面后剩余的钱，我乘着渡船，去东洋转了一圈。 嗯，把家里仅剩的传家宝卖了供自己吃喝玩乐。我有罪。（棒读，无感情） 8. 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眼睛不正常呢？ 回国那晚，滨海下了雪。街道人影依稀，我戴着墨镜，忽然瞥见街角一抹熟悉身影。 那人一直远远地跟随我。我心中戒备，直到走出好几个街区。 我忽然感到迎面有风吹过。我站住脚步，内心的某种预感从未如此强烈。 我回头，向后看。阿妈一身素衣站在街边，眼眸噙着泪水。 街灯昏黄，白雪覆盖。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雪里，身下白皙无迹，没有影子。 9. 见鬼了。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各种意义上的，见鬼了。 10. 我的眼睛可以看见鬼魂。 这完全颠覆了我过去几年通过习字读书所学来的知识。 “……”我愣了很久，抖落身上的细雪，缓慢向她伸出手。 却什么也没有触碰到。 下一秒，我感到脸颊一痛。——她甩了我一耳光。 阿妈哭着骂我败家子，把家里仅剩的一对屏风卖了换钱。 “我只卖了一幅，还有一幅放在店里……” 我捂着脸，磕磕巴巴地解释，总算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她一愣，扑上来抱住我，哭得更凶了。 11. 雪仍在下。 我伸出手，想去拥抱她，却什么也没有碰到。 “……”阴阳两隔，生死有别。我眼睫微颤，叹了口气。 但是为何这痛感却如此清晰？ 12.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妈。 半个月后，我店里来了位客人。即便我戴着墨镜，表情疏离且客套，可他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这圆墨镜是西洋玩意儿吧？” 他故作新奇，伸手去摘我的墨镜，我下意识紧紧攥住他的手，手背勒出清晰白痕。 指节逐渐泛白。我表情冷淡，“初次见面，谢先生，这样做不太好吧？” 谢方海只是微笑，“我记得，好像当初我托人买下你那幅屏风……应该不算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吧？” “这里没有别人，花老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语调微妙。 “青色离魂眼……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 他缓缓地，摘下我的墨镜。凝视许久，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很漂亮。” 13. 谢方海希望买下我保留的另外一幅屏风，以装裱他自家书房，算是锦上添花。 我态度坚决，“不卖。” “离青眼，察人之命运，断人之死期。花老板，你天赋异禀，为何不去做点更有价值的事？” “谢先生有何高见？”我重新戴上墨镜，表情平淡，滴水不漏，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倒是，的确知道有个去处。前朝有一特殊部门，是专门研究像你们这样的……” 我冷冷打断，“谢先生，现在是民国九年，清廷已死。” 一时沉默。我微微欠身，向谢方海做了个“请”的手势。 ——很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 14. 民国九年，军阀混战，天下动乱。 然而滨海仍然呈现一排繁荣祥和之势，歌舞升平，居生处乐，好似太平盛世。 我依然正经做着我的古玩生意，算卦只是出于闲暇无趣。 可没想到，人人都记住了——十里洋场有一个时常戴墨镜示人的算命先生，叫花欲燃。 隔壁住的那位舞女我鲜少交流，只知道她常出入于高档歌舞厅，经常夜不归宿。 我对西洋的音乐不感兴趣。不知道从何时形成的爱好，我喜欢听曲，尤其是清丽温婉的昆曲。 记得初次听牡丹亭的时候，台上旦角扯着缀水袖咿咿呀呀，台下听众里年轻人睡倒了大片。 我觉得啼笑皆非。感到眼下的荒唐之余，隐隐透着些许无奈。 有点可惜。 15.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是夏天。 那夜，有人在敲我的房门。我躺在床榻上，睁开眼睛，略微感到疑惑。 是隔壁那个舞女？ 应该不会。上次她喝了酒，要拉我进她房间，我没去。 那会是谁…… 我推开门，圆框墨镜下的目光怔了片刻，慢慢下移。 一个比我矮半个头的年轻男孩，手里提着一篮花糕，抿着嘴唇，表情忸怩。仰头望向我的时候，眼睛却亮晶晶的。 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16. 这声音…… 我当场就愣住了。 我知道这是隔壁新来的邻居。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跟前不久在台上唱牡丹亭的那位旦角，一模一样。 “我叫兰昭，前几天刚搬进来的，住在你隔壁。” “……”我嘴唇微张，刚想出声回应对方，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好好看啊。 有一个声音忽然在我脑海里说道。我痛苦闭目。所幸戴着墨镜，夜晚没有点灯，对方看不出任何异常。 完了，我现在满脑子只剩下这句话了。（闭目） 17. 之后我自己都记不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最后脸上的表情慢慢黯淡下来。 “那……先生早点休息。”他低低地咬唇，声音很轻，转身回了房间。 月影阑珊，我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房门合上，我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瞳孔缓缓放大了一圈。 怎么办……好像说错话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抱头） 18. 后来我想了很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去讨他喜欢。 可是他真的好可爱啊（沮丧哭哭）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问我，你多大啦，叔叔。 我：“……” 19. 小孩子一点都不可爱。嘤。 20. 不知道我跟谢家人到底是什么缘分。 自从我拒绝把屏风卖给谢方海后，他再也没有过来打扰我了。 结果没想到，他家的大儿子谢厌，倒是开始隔三差五往我这边晃。 “我来找人的。”谢厌的态度倒是客客气气。 可惜我本身就对他们一家人没什么好感。 我把他领到了兰青的房门前，“喏，人不在这。” “他老板告诉我了，他最近住在这边。” 谢厌仍是微笑。对于我口中所说的话，他明显不信。 我表情淡定地推了推墨镜，“嗯，因为他现在跟我在一起同居了。” 谢厌：“？” 我：“有什么问题吗？” 谢厌眯着眼，表情微妙，“您是他的……亲人？” 他在试探。 我不为所动，“兰青是我的配偶，谢先生。我是他爱人。” 21. 几乎僵持了半分钟。 谢厌最后是黑着脸离开的。 小孩儿最后是以崇拜的眼神看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里面真的有颗星星。 “诶？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嗯……”我一时心虚，摸摸鼻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云淡风轻。 “就说，你已经搬走了啊，不住在这边了。” 最后小孩儿心甘情愿，答应给我天天送花糕。 其实我不太喜欢甜的。就是想天天看到他罢了。 后来发现，嗯……还挺好吃。 以后自己跟那卖花糕的老板娘学下手艺，亲手做给他吃，嘿嘿。（痴笑） 22. 本以为我跟兰青的关系就此改善，得以变得亲密起来。 结果小孩儿却忽然开始躲我了。 每次对上视线，都假装漫不经心，扭头看风景。 我暗暗撇嘴。 那口缸有什么好看的？有我好看嘛（委屈） 23. 后来我问他，我想在缸里种点植物。 他说，种荷花。 “你最近怎么不理我？”我伸出手指，戳戳他略微泛红的脸颊。 好软。 我忍不住又戳了一下。 以往他都会笑骂着拍开我的手，说我幼稚。这次却低头看着脚尖，似是不愿跟我对视。 他沉默了很久，低低地咬唇，眼睛慢慢红了。 我有点慌了神，笨拙地安慰他，“你……你别哭啊，我就……” 他忽然扑过来抱住了我，眼里泛着泪光。 他低声哭泣，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
47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