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绝不是怨恨,怨谁,你情我愿的事,只是再开口时罗笙口条顺溜许多:“宫中如你所言,锦衣玉食,好过柳城不知多少倍,陛下,”她狠狠心,“陛下也待我极好!你往后莫再寻我!” 她挣脱他的手,逃也似的离开长秋寺。 …… 当日之事如此,罗笙跪在栖兰殿,连同之前陆续收的各色纱衣肚兜信笺,一五一十说一遍,说完她拜倒在地:“臣妾进宫前与人有染,死罪,臣妾无可辩驳,只求陛下看在稚子无辜的份上,看在……”长秋寺里她没掉眼泪,此刻却满脸泪痕,她却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陛下看在孩子的份上饶过谁?最后她再拜,“臣妾愿领一切罪责,请陛下降罪。” 她伏在阶下,李郁萧望着她瘦弱的身影,心想原来穆广霖发的是这个疯,是要看看是什么人把自己心仪的女子抢走么? 罗笙接着道:“臣妾进宫,两度擅用香药惑上,臣妾罪无可赦……”再三鼓足勇气,她到底并不敢说出孩子的身世实情,只伏在地上痛哭不止。 唉,李郁萧叹口气,也好吧,既然这小姑娘还不愿说,他也不想这档口把话挑明,等等,李郁萧把人叫起来:“你香药用过两回?可是掖庭令的档只有一次。” 罗笙答是,将掖庭令没记上的那回原原本本讲一遍。 她讲着,李郁萧袖中一截白梅手巾渐渐攥得死紧。 这手巾遗落到他榻上的那夜,果真只是梦?如今看来并不是。道是自己没脸没皮,叫一条手巾和一点气味勾得发情,却原来另有隐情。难道那时他和穆庭霜就有肌肤之亲么?应当也没有做得彻底,只是叫这条手巾裹着…… 穆庭霜,到底何意?难道是对原身有什么想法儿?不应当,记忆里完全没这个迹象。那么,大半夜的跑到天子寝宫本就离谱,他还爬上天子床榻,还不是因为倾慕喜欢,那是为着什么?不知道,他也不说。 那时候的两人完全萍水相逢,就能有此亲密之举。原来穆庭霜的纵容,从来就有,不是因为你到这里,不是因为你。 惶惑,难以置信,恼怒,李郁萧脑中一片茫然,不明白该作何感想。 慢慢地他心中又升起一个疑惑,按说罗笙和穆广霖这点子事,要说隐瞒要说骗,罗笙排在第一个,她的情郎她的孩子,可是李郁萧望着她,没有一丁点的生气。 真没有,气啥,本来素昧平生,就算气能怎样,还能为难人家母子俩啊?万物竞生,人想活命,可惜身如浮萍,可积点德吧李郁萧。 话说回来,罗笙骗他他不气,太后骗他他也不气,可穆庭霜骗他,积德?积个鬼,贪嗔痴他能犯一个遍,心火一股脑蹿起来,熬油似的灌进嗓子口和气口,带来窒息一般的感觉,眼不能视耳不能闻,仿佛一天一地将他抛弃。 为什么?为什么独独穆庭霜的欺骗让他如此痛楚?火真正烧完以后,百热俱凉。 怕只怕,有些苦即是如此的没有来由。 殿中寂寂,罗笙听见陛下轻轻道:“你起来吧。朕会下旨详查少府,务必使少府的东西再无夹带,也会责令宫中侍卫尽责,不使人扰你,你且安心。至于罪过,”他说一句另有深意的话,“朕不与你论。” 罗笙止住啜泣:“陛下,陛下果真不治臣妾的罪?” “君无戏言,你且安心。” 罗笙垂着头似乎思索一刻,再抬起脸时泪痕已经不见,只有满眼的惶惑:“臣妾自知陋质,也不敢妄谈与陛下什么情分,敢问陛下何以待臣妾如此宽厚?果真只是因着臣妾是皇长子生母的缘故?” 嗯,你这么说也是没道理的,可是李郁萧看见这妹子虽说强撑着仰着脸,实际双手在身前绞得死紧,浑身都在不明显地颤抖,唉,怕成这样子。 罗笙听见陛下温声道:“朕心有所属,天下皆知,说来还是落你的脸面,你又何必多思。朕其实也不在意什么子嗣,只是机缘巧合你和皇儿在这里。那你便好生养着。” 你有你的儿子,朕有朕的心思,且安心,李郁萧最后道:“去吧。” 她称诺退出去。 李郁萧又发一刻的呆。 整一整心思,弃我去者不可留,算了,他唤来少府令沈决。 要严峻地讨论一下子,正事。 行,今天夹一件两件女子小玩意儿,明天要是夹进来什么毒物咋整?这事很严重啊老沈。沈决惭愧不已要请罪,李郁萧却也知道,他一个没名没姓的浊品到少府当家,真正全盘掌握还早得很,任重道远,因此也没有重罚,现成的例子,带着太館令、采珍令他们写罪己表去吧,一人两万谁也别跑,御府令么,数罪并罚,生欠下四万字的账。 李郁萧还规定,要是叫抓着找人代笔,那就是欺君之罪,直接罢官,这下可好,不知道御府令要找谁哭。 沈决出去,李郁萧独自坐着继续发呆,也不是发呆,也在思考。思考穆广霖。还是要想个法子,穆广霖发疯,咱们可没心情陪着疯。或者说这个疯,也不能只咱们遭殃,要让穆广霖发到别的地儿去。 什么法子呢。 这头李郁萧还没想出个什么法子,那头穆广霖却开始变本加厉。 这日穆广霖借口说久在军中,地僻无丝竹可赏,听闻陛下也在学琴,提出与陛下一道研习雅艺,陶写情操。陛下无法,只能允他到栖兰殿学琴。 裴玄也在,总不敢太过分。真敢过份,呵呵,李郁萧双掌摩挲,少不得要学太后的法子,一气儿给你腰子噶掉。 两个臣子进来,起先正常得很,穆广霖少时也学过公子哥儿们的把式,乐理详熟,只是在边关少不得荒废日久,如今倒和李郁萧水平不相上下,都属于裴公子看见就要皱眉的水平。不过穆广霖学得很专心,李郁萧提防一刻也就随他,转头认真学琴。 他这一转头可好,一个不查穆广霖手上巧劲施展,一盏茶又泼到他身上。 ?李郁萧无语,一点玩不了,有没有新鲜招式,成天泼水不累啊?你不累,人少府的人洗衣服也要累。行,既然非要这样子玩,李郁萧脑中一转,行啊,只有你会动手动脚吗? 穆广霖正待请罪,却见陛下笑吟吟站起身:“朕的衣服叫将军弄湿了,将军进来与朕更换吧。”说着往寝殿行去,还挥挥手补充一句,“旁人退下。” 裴玄与黄药子面面相觑,什么?穆广霖也一头雾水,不过他就是这个目的,遂跟着进殿。李郁萧眼角余光瞧见他进来,心里冷笑,来呀造作呀,等咱们给你扒光绑到床上,再派人把你爹叫进宫,呵。 陛下在屏风前头站定,双臂一伸,意思来吧,给朕宽衣解带吧,穆广霖镇定一瞬,漫不经心扯开他的衣带。 穆广霖很高很壮,军中男子大多也都如此。 须知北境严寒,身上没二两闲膘迟早冻出个好歹,因此,穆广霖很久没见过腰肢细成这样子的男子。不,却又与女子的杨柳弱腰不同,手底下这把腰身,虽说还隔着一层里衣,穆广霖却能感觉得到掌下的肌理,柔韧匀停,真是,他一时倒有些忘记此行初衷。 李郁萧却没忘,忍着推开的冲动和一身的鸡皮疙瘩小声道:“将军,里衣不用……” 他面上一点薄红,本是愤怒却装得欲说还休,穆广霖一怔,调笑一句。 这句。 这句实在过份,惹得李郁萧内心狂喷,你大爷的狗东西,你滚。强忍怒火偏过头,等会在天子寝宫被扒光,看你还嚣张不嚣张,看你以后还怎么往外见人,都别要脸傻批。 百步之外的栖兰殿阶前,有一人还未能知道寝殿里的一触即发。 穆庭霜是早先就与裴玄商定,但有教授陛下琴艺棋艺这档子事,裴玄就要派人告知,穆庭霜寻个由头跟着进来。此法屡试不爽,当着裴玄的面,小皇帝果然不会太过冷淡,有时叫他捉住一只手也不好意思挣开。 那副光景,案那头是裴玄挑着十三徽教曲子,这头是君臣两个悄无声息手指绞缠,天子眼角一缕平静无波,说不清是真的还是装的,臣子唇边一丝笑,他的笑真是真的。 今日穆庭霜进宫,脸上不自觉带着这般的笑,脚步格外轻快。 可到得栖兰殿外殿却只有裴玄,一问之下穆庭霜心里一颤,在寝殿?小皇帝和穆广霖?还遣散宫人? 他不由分说推开殿门,一时没见着人,细细一看,却是屏风之后有两道身影。然后听见一句。 “陛下与我二弟一处,也是如此羞怯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5-19 00:01:08~2023-05-28 21:1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XXBLU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702825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基座阶地 24瓶;飞白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将军族贵兵且强·四 “陛下与我二弟一处时, 也是如此羞怯么?” 屏风后头一道浑郁的声音语含轻佻,另一人静无声息,穆庭霜周身巨震, 什么?这是他兄长的声音, 口称陛下,一处,什么一处?羞怯, 为何羞怯?你们,在做什么? 而后他听见一声轻笑隐约传来, 带着气儿,如同一把鹊羽搔在人心头, 是小皇帝, 小皇帝笑唤一声:“将军,”又吐出一个字,“痒。” 屏风隔绝色彩却透露光影,两道剪影清晰可见, 高一些的那个, 手掌不偏不倚,比在另一人腰侧。那手掌宽厚,那腰身细窄, 竟然好似是互相契合比着长的,如此严丝合缝, 穆庭霜目光钉在那只手上和那把腰上。 他想,推开, 陛下, 你该推开这只手,你为何, 为何还不推开? 陛下没有推开,反而整个人一斜偎近男人身前,道:“将军佩剑倒撞着人。” 话说,李郁萧心里琢磨,穆庭霜一句朕与将军解战袍,难道一语成谶?赶紧的,解了,衣裳也脱了,好戏还在后头—— 可就在这时,屏风咣地一晃,好像有什么重物从另一侧砸来,李郁萧不由得后退两步,直贴进穆广霖怀里,穆广霖也是唬着,手臂下意识横在身前一人的腰间。 穆庭霜掼倒屏风,即见得这样一番景象,他的兄长将人整个揽在怀中,胳膊紧紧护着,如珍如宝,而怀里那人竟也没有异议,只软软歪着,没躲没避,两个人,相拥竟好似情投意合。 穆庭霜张张嘴,一时没说出话。 反倒是穆广霖反应最快:“陛下寝殿,二弟何以如此莽撞。”他抽身将屏风扶正,捞起送来的常服冲李郁萧玩味一笑,“末将还是与陛下更衣罢?” 计划被全盘打乱,李郁萧非常不爽,白送的便宜出去,真是,然后他看见穆庭霜冰封的脸色,愈加气不顺,怎么你不高兴个什么劲?朕还不高兴呢,谁管?他双臂一张,闷不做声等着穆广霖给他外袍衣裳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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